第2章 彗星墜落那一夜(2)
彗星墜落那一夜(2)
4.
他的反應比我想象中的要冷漠一點,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慶幸還是不滿。從第一個【犧牲者】天內理子出現開始...從星漿體事件回來開始,五條悟就和以前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如果說在那之前他還是能夠肉眼可及的存在,那麽那次任務一身血回來之後,他的身上那種橫跨在【神子】和【凡人】身上的界線逐漸開始模糊。
咒術師在經歷了一定生死離別之後總會出現某種內心的動搖和懷疑。我也有,夏油傑也有,七海有,灰原有,夜蛾老師也有。可是在我看見五條悟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該不該去想象,他有沒有這樣的時刻。
天內理子下葬的那天,我站在他們兩個的旁邊,夏油傑壓抑着的掙紮還有跡可循,但是五條悟...
手上的雛菊放在了天內的墓前,我盯着上面笑顏如花的少女那黑白色的照片,低聲詢問着。
“他還好吧?傑さん他。”
穿着高專制服的少年頓了頓,他扯開一個弧度不明顯的笑:“還好。怎麽,這麽擔心他?”
我看了夏油傑先一步離去的背影,他看上去走得有點急,似乎是在忍耐着什麽、想從這裏逃離開,跨着長腿三兩下就走出了我因為蹲下而變得狹隘的視野。
我和五條悟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停在天內的墓前。
說實話我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去讓這凝結的氣氛活躍起來。沒有直接參與事件的我,好像說什麽都無用。即便知道了盤星較的內幕,知道了那些人渣都做了什麽,但真正經歷生命在面前消逝的人并不是我。
“我也擔心你。”我坦白道:“傑さん那邊我稍後會再去問的,倒是五條大少爺,你看起來也不太好。”
“我沒有受傷。”
“我不是指身體,而是指這裏,或者說這裏。”
我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和大腦:“有人對你說了什麽?還是說你看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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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直的五條悟俯視着天內的墓碑,同樣也俯視着蹲在牌位前的我。背光的人,他的眼睛似乎除了在看眼前的東西之外,更像是在俯視并沒有存在在這裏的某些東西。
那場打鬥中勢必發生了什麽,我交給五條悟用來凝成盾的礦石碎成了粉末,顯然是受到了堪比特級的打擊。但他回來的時候除了身上帶血以外沒有任何傷口。
連反轉術式都學會了嗎?
我想那一刻,我估計可以猜到夏油傑的感受。原本并肩同行的夥伴突然成為了越級的存在,自己卻無論如何都沒法真正追上他。
人與人之間若一開始只是仰望和被瞻仰的角色還好,但如果從身邊變成了身前,反差帶來的自我懷疑就會把隔閡無限擴大。
他們避而不談那時的事件,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死去的天內理子到底引爆了什麽。而這一切等我短暫地返鄉回家,接收了家臣的情報之後才知道。
為什麽那個任務不派我去呢?這很古怪,雖然他們兩個在咒術師裏面已經堪稱頂尖,但這種圍剿式的刺殺,再加上一個全能型的輔助控場要更為保險吧。為什麽在全班召集的情況下,我被外派去和別的咒術師做任務了。
好像有誰要把我和硝子從他們身邊支開一樣,除了硝子以外我是高專唯一一個擁有能簡易治愈傷口能力的人...但從天內理子那個幹脆利落的彈孔來說,我沒辦法扭轉乾坤。
那麽是誰不希望我去治愈誰?不希望我成為變數?
根據硝子的說法,五條悟回來的的時候,血跡大部分是在大腿、衣領,已領處的血跡最多,那他肯定在某個時刻已經遭受到了致命傷,但反轉術式把他從門那邊拉了回來。
我的盾(礦石)在面對特級的時候還是沒什麽用。我還是沒能介入到他的世界裏面。
“有時候我會想,明明我和你認識的更早一點,但是你跟傑さん的關系卻變得比跟我更好。”
我嘆了口氣,站直身體的時候感受到腿在泛酸。
“怎麽突然說這個?”
“沒什麽,無聊的感嘆罷了。話說...你...我覺得你得多看着傑さん一下。你們男生很要好吧?他看起來似乎因為這件事的影響很大。”
“我總感覺...他好像有點動搖。”
“傑嗎。”五條悟皺眉,“他和以前一樣吧,那時候還阻止我了。”
“阻止?”
“啊,把盤星教的那些教衆殺掉的提議。”
“...确實是你和他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我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雖然我在看到家臣遞上來的資料時,腦子裏也有閃過這樣的念頭,但和我不一樣,五條悟估計當時真的是想這麽幹的。
傑さん當時還能阻止他的話...應該還沒有到會被黑暗面壓過去的程度吧...但是傑さん是普通人出身的咒術師,對于這種群體式的黑暗面可能看過的并不多...
“從剛剛開始你在擔心什麽?”
我的面前橫進了一只寬大的手掌,揮舞的小型旋風吹起了我的前發,五條悟放大的臉撞進我的視線,他的呼吸淺淺地打在我的臉頰上,不知何時他摘下了那雙墨鏡,蒼藍的瞳孔像是澄淨的藍色琉璃球一樣倒映着我有些陰郁的臉。
“...太近了。”我一只手推過去想把他推開,卻懸在了半空被【無下限】停住。
這個時候要這麽耍賴皮?
我無奈地敲了敲把我擋住了的【無下限】:“悟さん,不要這樣盯着我。”
“我也不喜歡這個姿勢,但你太矮了。”
“....我不想在別人的墳前揍你。”
“你也做不到吧?”
“....呼。如果你是想我冷靜下來的話,我是冷靜的。”
我深呼吸着,坦然地面對着他的審視:“我沒事。”
“撒謊。”
五條悟轉了個身,走到我的身後推着我的後背往前走:“聽到我和傑受傷回來你跟天塌了一樣。有這麽吓人嗎?”
“....”
被推着走的感受不太好,我像是被五條悟操控着的木偶一樣,但我确實要往前走,我們得離開了。
“...我知道會有那麽一天來的,只是我沒想到它來的有點快。”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緊:“你贏了,但你中途輸了一次,對吧?”
伏黑甚爾。
如果是我對上的話,存活率能有幾成呢?
“你就這麽害怕我輸嗎?”
五條悟的骨架大,手掌也大,抵在我的後背力量不大不小,正好是能推着我往前走的力度。我被他的問題噎住了,過了一會才晃了晃腦袋:
“我當然是想你贏的。最好一直贏下去,贏到最後。”
“但是某一次的失敗會帶來意想不到的進化,我只是在期待,又在害怕罷了...”
“比如說進化成戰鬥暴龍獸還是喪屍暴龍獸?”
“...嗯。”
“一直恐懼着可無法前進。”一只大手揉在我的頭頂,“你從以前就這樣,總喜歡想太多。”
“沒辦法,我們家就适合這樣的彎彎繞繞。”
用礦石彈的戰鬥可以說是直白又複雜,一旦被別人知道了礦石的顏色,就會很容易猜出來我用的是什麽效果的術式,但同時術式的搭配千奇百怪。
五條悟第一次知道我術式的時候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本晦澀難懂的天文史書。
“悟さん,如果你真的想要把上層的家夥拖下來的話,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
我站定了身體不讓他再推着我。
“或許天下只會有一個伏黑甚爾,但他不是最後一個會引爆炸彈的人。”
“這次...你也看到了吧...我确實在害怕。因為有事實、有事實已經證明了有些事情就算是你和傑さん一起也無法解決。所以我從知道的那刻就一直在思考着。如果你真的在未來某一天要改變咒術界,想要它變成新的話,除了你自己變得強大以外還得需要其他的東西。”
“...呼,行、行,你說說看。”
五條悟一副【你又要提那些事情】的樣子,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感謝他即便不耐煩但還是給我唠叨的機會了。
“...變化沒有那麽容易的。”
我按着自己的眉心:“高層的問題我們都知道,迂腐的那套想要連根拔起并不是把人全都殺掉就能解決的。只要那種思想還存在,再多的□□消亡也沒有用。現在的制度它就是病态的,想要改變它就必須要找到它的痛點,那就是人。制度是人制定的,現在的局面就是老一輩固執己見,新生代中有人會因為你的強大而選擇追随你,但這不夠,武力的強大始終是有限的,想要把那邊人心扯過來就必須要一些【人類】的手段。”
“現在,你還只是【下任家主】吧?知道這個代表着什麽嗎?代你作為【家主】被人敬畏粗簇擁着,但是【下任】代表你還是在被掌控着。被高層,被長老,被過于富有淵源的家族捆綁着。”
五條悟的眼神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他撇了我一眼,視線晃了一圈。
“沒人的,我确認過了。”我說道。
“等這一天很久了?”五條悟直接繞過了我往前走着,看起來像是要甩掉我,卻沒有走多快。
森林裏面只有嘲笑鳥的叫聲。
“大概吧。”
我小跑着跟上他,試探性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他并沒有避開。
“之前你一直不在乎他們的看法,也不在乎有多少人追随你。其實無論是出于【覺得他們礙眼想把他們除掉】也好,還是【我覺得這樣不對,所以想要創造新的】也好,只要你的目的是【改變這一切】的話,我都是支持你的。因為僅有這個目标,我們是一樣的。”
我跟在他後面牽着他的衣袖,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是自己一直落在他身後,從來沒有追得上過他一樣。
“但是,我不知道你想做的到底是什麽。是想做[悟],還是[五條悟],這在我看來不一樣...或許你會嫌我煩,但在我看來,如果你要選擇接受[五條]的話,就必須去接受那些不好的東西,再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去培養自己的勢力,去籠絡人心,必要的時候玩弄人心,将五條家能夠用的力量都變成自己的。”
“——讓[五條家的五條悟]變成[五條悟的五條家]。”
“有時候我真想讓那群覺得你卑恭的世家上層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五條悟噗嗤一聲笑出來,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眼上下打量我,“你想做謀士?”
“...我覺得我的腦子可能還沒能到那種程度吧。”我謙虛道。
“那到不至于,你的話還挺有意思的。”五條悟摸着下巴說道,“但要是我不想要他們的力量呢?”
“雖然我個人比較建議姑且把能用的東西收集起來...但如果不要的話,那就扔掉,去創造新的,發掘新的。”
“咒術師需要新的情報網,【窗】現在被上層掌控成工具了。我家表面的寶石生意會接觸到許多人群,如果不用五條家那就可以靠這個去發現、培養新的咒術師——讓那群血統論的老家夥看看大隐隐于市的人才吧。”
“聽起來不錯啊,【現任家主】”他的手捏上了我的臉頰,像捏面團一樣揉搓着:“什麽時候開始想的?現在才說?”
“唔、放開...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吧。”
他的動作停住了,我趕緊掙脫出來,為了表明決心補充道:“我就是為了(和)你(一起實現理想)才來到高專就讀的。”
“不然我才不來...我家的術式學校又教不了。”
“...悟さん,悟さん你臉這麽紅沒事吧?”
“...你這家夥真是、會時不時讓人火大啊。”
“啊?悟さん!你去哪裏?我的版圖還沒講完呢!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