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捷

大捷

經此一事,李琉風是困擾如何與乞顏赤納相處的,卻不曾想乞顏赤納傷重反倒日日不見人影。

她獨自待了幾日後,終于在一個晴朗的午後,納蘭攙扶着乞顏赤納慢慢走了進來。

原本挺拔高挑的人整個人清瘦了一圈,衣衫也變得空蕩不合身,那樣堅韌傲氣的人身姿松垮了下來,臉上蒼白的無一絲血色。

她緩緩坐下後納蘭便道有事離去了。

乞顏赤納烤着火見一旁的李琉風欲言又止,挑眉問她“你有事與納蘭說?”

李琉風搖頭道“無甚大事,不過是想謝謝納蘭姐姐的救命之恩。”

乞顏赤納端起茶杯的手一頓,随即不着痕跡的掩飾過去“你如何謝她?”

李琉風從懷裏掏出來了個香囊“琉風身無長物,這香囊是有名的蘇繡繡娘贈我的,留了許多年,想送給納蘭姐姐聊表謝意。”

乞顏赤納瞥了眼她手裏的香囊,飲了口茶,故作不在意道“既然在意便不要送人,納蘭不缺你這一個香囊,你大可将上次那個荷包送她。”

李琉風很是為難,送禮心不誠還不如不送。

乞顏赤納看着李琉風被揉成團的衣角,擰眉道“給我罷,我替你帶給納蘭。”

李琉風如蒙大赦,急忙将手裏的香囊遞給乞顏赤納。

殊不知乞顏赤納也是有私心的,橫豎救李琉風的人是她,這禮她才不會讓與納蘭,本想讓她送上次的荷包便好,不曾想這傻姑娘為人倒是實誠。

乞顏赤納端詳片刻後将香囊揣進懷裏,複而飲茶,繼續問李琉風“你可喜歡納蘭?”

李琉風老實答“納蘭姐姐人好,恐怕無人不喜歡。”

乞顏赤納輕笑“不是因她救了你才喜歡她的麽?”

李琉風搖頭“納蘭姐姐溫柔體貼,本就是招人喜歡的性子,與她救不救我無關。”

乞顏赤納若有所思的放下茶杯道“本公主累了,你先退下罷。”

李琉風轉身後,乞顏赤納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

原來即便自己救她她也不會動心。

原來她壓根不記得是自己救的她。

喜愛終究是與恩情無關的。

乞顏赤納并未将香囊交給納蘭,反而将香囊小心的鎖入私庫中,錦盒的另一邊是個白布已被浸黃的鹽包。

她看得出李琉風喜愛這個香囊,君子不奪人所好,橫豎人是她救的,那便由她暫時保管着,日後有機會再還給她也就是了。

乍暖還寒之際,乞顏赤納身上的傷口長好,她命人燒好水在暖室內沐浴。

室內水汽蒸騰,四個獸首銅爐火炭燒的正旺,燈架上一排排燭火搖曳。

李琉風在外侍候,等了許久也不見乞顏赤納出來。

她輕喚“額真……”

她等了片刻,并無人應答。

李琉風壯着膽子走進暖室,繞過屏風,見乞顏赤納閉目躺在黃龍玉石雕刻的浴池內。

黑亮柔軟的卷發垂在玉石靠背外,胸口上粉妝玉砌吹彈可破的肌膚裸露着,鎖骨勾勒,其上還積了一汪水。

水下曼妙麗影輪廓模糊,修長筆直的長腿交疊,卻不似普通女子的珠圓玉潤,腰身長腿上的肌肉輪廓如同獵豹,矯健卻并不粗莽的性感。

“你好大的膽子。”

李琉風被驚的頭腦中一片空白,睡着的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靜靜的看着她,話語似是斥責,可語氣間李琉風卻并未聽出一絲不悅。

“我見你遲遲不曾出去,便鬥膽進來看您可有事。”

李琉風看見乞顏赤納臉上似乎有些泛紅。

“本公主傷口雖愈,可仍是動作不便,你來替本公主擦身更衣。”

一時間李琉風也紅了臉。

她拿起一旁的布巾,見乞顏赤納已經站了起來,方才被水遮擋的地方一覽無遺。

她只怔了一下,便麻利的為乞顏赤納擦去身上的水珠,只怕眼前這樣清瘦的人會再受風寒。

李琉風的爽快與麻利讓乞顏赤納有些意外,她本以為李琉風會扭捏片刻,倒還是只她自己別扭了。

李琉風離近後才看清乞顏赤納身上猙獰的疤,剛脫落血痂的淡粉色疤痕并不算醜陋,可遍布在這樣玲珑隽秀的身子上,李琉風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那日冰湖畔的狼群,乞顏赤納死死将她護在身後,并不芥蒂自己拉她下馬。

她有些看不懂乞顏赤納的心了。

握着布巾的手下移,撫過那勁瘦有力的腰身,李琉風頓住不再有動作。

她羞赧的擡頭“額真可自己擦麽?”

乞顏赤納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你替我擦去腿上的水便可。”

李琉風俯身輕輕的擦淨她腿上的水珠,她知曉像她背上這樣猙獰的傷痕是彎不下腰的。

她擦完後她換了條幹淨的布巾遞給乞顏赤納,自己則轉身去拿乞顏赤納幹淨的裏衣。

乞顏赤納會心一笑,待李琉風拿着衣袍走來時,她将手裏用過的布巾順手扔在玉石靠背上。

李琉風細心的為不便活動的人穿好衣物,乞顏赤納垂眸看着認真的溫柔女子,心軟了下來。

她問“你可願留在草原?”

話方出口她便後悔了。

她憑何呢……

李琉風茫然的仰頭看她,乞顏赤納閃躲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懂就算了……

乞顏赤納強壓着心緒,她一時沖動,險些流露了情意。

來日她要率軍攻破衡國的,她不該對衡國公主動心。

春日來的快,脫下厚重的皮袍,夜裏吹來的春風薄涼裏透着暖意,藏着草木複生的氣息。

自那日沐浴後,李琉風與乞顏赤納間似乎親近了些,平時的相處未曾變化,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似乎有了溫度。

其實,李琉風不曾想過,乞顏赤納待她原本就很好。

除卻情緒失控的朝她砸來的茶盞,可冰湖那日的庇護足矣抹平她們之間的恩怨。

悠揚的笛聲傳來,她駐足遠眺,仍是赤納在無人處吹着那支玉笛。

草原人慣來是拉琴,吹牧笛,像乞顏赤納這這樣吹奏玉笛的僅她一人。

李琉風心裏一直不曾想明白,為何草原公主乞顏赤納并不如同一個草原女子,就拿納蘭來比,乞顏赤納簡直像個衡國人。

清瘦的身姿,內斂的禀性,不疾不徐的語調,舉手投足的端莊,以及那一口清晰流暢的衡國話。

提起談吐……

只有李琉風自己知曉,她極其喜歡聽乞顏赤納喚她的名字。

冷冷淡淡的,宛如初冬初次鋪面而來的清風。

語調平淡不夾雜絲毫情緒,偏低的嗓音卻清澈的直叩心門。

聽一句便醉了。

“李琉風,你可曾将糧草調動的公文整理好?”乞顏赤納從外間進來。

李琉風颔首道“已放在您的桌案上。”

乞顏赤納問完便走了。

這些時日李琉風看了大量的草原公文,想起往日困于宮牆間整日擺弄些女工詩詞便覺得可笑,大好的光陰歲月,無端蹉跎。

她感激乞顏赤納教她政務。

她愛她,也恨她,最重的還是敬她。

四月二十八日夜,紮渾歸來。

無人知曉,廣袤的草原即将迎來一場劇變。

若說魯紮是乞顏部落第一勇士,那紮渾便是乞顏部落第一悍将,二人區別便在于魯紮更有頭腦,紮渾更為兇悍。

李琉風只遠遠看了紮渾一眼。

身高九尺的漢子周身一股子殺氣,兩只三白眼一盯上人只覺得下一刻便要被他擰斷了脖子。

乞顏赤納不怕他,反而溫婉的朝他笑。

紮渾此次帶回了鐵浮屠與拐子馬,讓乞顏部落如虎添翼。

四月二十九日,自這日之後李琉風便不曾見過乞顏赤納。

一切都只是從旁人嘴裏聽得,或乞顏赤納派人給她傳來命令。

四月三十日夜,紮渾與魯紮奇襲坦良部,赫魯接應,乞顏赤納與納蘭留守大營。

乞顏赤納連着三日不曾出過那間金頂王帳,無人見過她,只有傳令兵進進出出。

五月初一,紮渾與魯紮左右偷襲坦良部,坦良可汗突圍時被魯紮一箭射死。

五月初二,紮渾與魯紮撤兵,途經铷锘部,與赫魯合兵一處收服了铷锘部。

五月初五,正值衡國端午佳節,草原為獵節,赫魯尚且未歸,祭祀大典由赤納操辦。

這是六日來李琉風頭一次見乞顏赤納。

幾日不見的人看着雖憔悴勞累,可渾身的氣度卻如同玉面諸葛,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李琉風看她的眼神裏不禁帶着仰慕,她看乞顏赤納坐鎮中軍的氣定神閑仿佛只是在下一盤棋。

與人鬥,與天鬥。

棋局對面只有她自己。

世間無人配做她的對手。

乞顏赤納卻不自覺,只是細心的囑咐李琉風道“你助納蘭操持大典,也好讓本公主瞧瞧你這柄利刃被本公主打磨的如何。”

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上善若水。

生長于草原的乞顏赤納同一望無際的碧綠廣袤草原中的長河一般,寬廣卻不彭湃,千百年來以清亮的河水滋潤着草原的生靈,無異于是長生天最慈悲的恩賜。

因正值戰時,便不似以往規模宏大的祭祀。

乞顏赤納下令駐守大軍嚴禁擅離職守,惹得不少非議。

祭祀大典總共兩個時辰,李琉風心下忐忑,她一個奴隸幫襯主持大典如何服衆,可她不能讓乞顏赤納失望。

大典前兩日,她與納蘭敲定細節後,又找了幾個禮官商議,一夜不眠,最終交給了納蘭一份無比完滿的章程。

到了祭祀之時,李琉風心細的察看着各處是否落實,她一舉一動之前腦子裏的盡是乞顏赤納……

若是乞顏赤納她會如何……

這樣的念頭促使李琉風幫助納蘭主持了乞顏部落史上最完滿的典禮。

白日裏祭祀之後乞顏赤納便回到王帳不曾再出來。

春日夜裏寒風依然肆虐,一個玲珑人影來至在王帳之外。

女子溫柔的嗓音輕聲喚“額真……”

乞顏赤納從滿桌戰報中抽離回神思。

“進。”

擡眼只見脫去臃腫棉衣的俏麗佳人娉婷身姿,容貌出挑,好一副天生的美人媚骨。

她暗暗打量着,心下尤為滿意。

已是今非昔比。

假以時日,李琉風必将比自己更為出色,能在如此短的時日裏蛻變,由此可見她本質便是璞玉。

李琉風走近來,手中提的是煨好的羊湯,乞顏赤納将桌案上的軍報收起,騰出方寸空地放下羊湯。

她本不願多言,可嘗了一口後沒忍住問道“你炖的?”

李琉風不明所以,輕輕嗯了聲。

乞顏赤納或許是累了,說話時平日的冷漠與疏離也随之消散。

“今日籌備獵節祭祀典禮,竟還有空煲湯?”

語氣雖溫和,可李琉風覺得她字裏行間仍是鄙夷。

乞顏赤納見她如今波瀾不驚的模樣,心裏一緊,心頭似乎有酸水泛出。

“你先退下罷。”

李琉風順從的轉身離去,乞顏赤納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被濃重的愧疚淹沒。

看着如今的李琉風她本該開懷,可她此刻不禁質疑自己的籌謀是對是錯。

琉風,我所作所為或許是錯了……

原本的李琉風雖懦弱,可會哭會笑,可享常人之樂。

如今強大起來,卻成了一塊木頭。

乞顏赤納垂眸看着碗裏的羊湯,心思不定,耳邊不斷的想起納蘭的話。

将她留在身邊好好待她……

不,大仇未能得報。

李琉風遲早會成長的,有沒有她乞顏赤納的逼迫羞辱也是一樣,自己為了報仇連命都可以不要,不過區區情愛,有何不可割舍!

她飲下羊湯,溫熱了四肢百骸,疲累的靠在王椅內,她瞥眼看着一旁的軍報。

魯紮與紮渾已蕩平坦良部,率軍回防,阿兄也已在铷锘附近設伏,明日捷報便該傳來。

剩下的兩個部落成不了大事,再大的英雄也抵不過遲暮,何況只是個卑鄙小人。

想起阿殊齊部落首領,乞顏赤納咬牙,琥珀色的眼眸裏閃過冷意。

傳信兵路上奔波三日時差,次日捷報送達,乞顏赤納大喜,乞顏赫魯道與紮渾魯紮合兵收複铷锘,修養三日後整軍歸來。

算來算去三日後王兄便該回來了。

乞顏赤納收拾好桌案上的軍報,昨夜她在這王椅內縮了一夜,伸了伸懶腰她緩步走了出去。

納蘭來見她眉梢帶喜,笑着問她“何事如此開懷?”

乞顏赤納望着遠方的山丘笑道“阿兄三日後歸來,再過幾個月我們便可定都了。”

草原部落游離日久,乍提出定都納蘭一愣“定在何處?”

乞顏赤納壞笑着扯了扯唇角“先不告訴你,待阿哈回來再議。”

納蘭不幹,扯着她的胳膊糾纏追問“好妹妹,你先告訴我,橫豎你阿哈也是聽你的。”

赤納不說,只是看着納蘭着急的模樣笑得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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