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決絕

決絕

李琉風拉扯着昏迷不醒的儲修往乞顏赤納口中的鎮子而去,滿地的斷肢殘骸,她顧不得驚懼,她只想救回儲修的性命。

她勒馬停在一家客棧前,狼狽的下馬,儲修跌下來,她半托半扛的帶他進去,掌櫃的哪裏見過這種陣勢,急忙攔着生怕這渾身是血的人死在自己店裏。

她用一只金釵換了一間房,托跑堂夥計請來了鎮子上絕無僅有的大夫,交集等待的時分,她坐在床邊閉目掩面,頭腦空前的鎮靜。

她在想李辭瀾餘下的勢力究竟有多少?李辭年必不會準她半途而廢,去路艱險,她又能撐到幾時?乞顏赤納此行目的又是為何?既是要南下,那可會與李辭瀾的舊部有勾結?她南侵的計劃究竟是何?

她有太多的疑問……

直至頭發花白的魁梧老漢走進來時,她竟未能察覺。這老漢卻是彪悍的三下五除二扒幹淨儲修的衣衫,用燒紅的匕首燙在傷口上為他止血。

哧……

令人作嘔的血腥混着皮肉的焦臭彌漫開來。

李琉風掩鼻站在一旁。

她記起當年乞顏赤納止血也是用的這般法子。

這二者間是否有幹系……

只見老漢為儲修包紮好傷口後,用濕布擦着手不正經道,盡人事聽天命,後街就有買棺材的三兩錢一副薄棺,價錢合适的很。

李琉風聞言不曾出聲,只是看了老漢一眼,而後将手上的金镯摘下遞給他。

老漢眼裏流露詫異,往往他如此說話,那些家眷早鬧着要他償命了……

不曾想這小娘子卻是冷淡疏離的無半分情緒波動。

不解的收下金镯子搖搖頭轉身便走,卻只聽身後問“如此止血是何人教你的?”

老漢面露羞惱,回身将金镯拍在案上“切,你既猜的到還拿這玩意晃老夫的眼,她不就在樓下等你麽,也将錢付過了,這镯子你既開口我倒是不好再收。”

在樓下?

李琉風眸中劃過一絲詫異,随即很快掩飾過去将金镯再次塞到老漢的手裏。

“她給的是她的,我給的是我的,我二人不熟。”

老漢更覺得李琉風腦子不好使,非上趕着送錢,卻也半信半疑的将金镯子塞到懷裏跑了,生怕再被要回去。

李琉風下樓時只見老漢跟那白色身影打了聲招呼後就跑了,那白色影獨坐一角,脊背端正挺拔,遺世獨立。看的她心裏一陣泛酸。

她緩步走下樓梯,走到了乞顏赤納的身旁,自然而然的拎起茶壺為她斟滿茶水。

乞顏赤納瞥眼看着這人紅裙上的斑斑血跡,目光晦暗。再往上打量着白嫩秀氣的小臉,因歲月變的成熟的面龐,下颌尖了些,美目浩然,紅唇凜冽,如今的人身上處處透着鋒芒,即便用了三分媚态去掩飾,卻仍掩飾不住骨子裏的野勁。

更美了……

正因自己的雕琢。

乞顏赤納雖有前半句評判在心內翻騰,卻無一句能大大方方的對李琉風講出來。

李琉風因愛生恨,更是無一句話對眼前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罪魁禍首講。

相顧無言。

乞顏赤納請她坐于對面。

也拎起茶壺為她斟滿一杯茶。

二人之間由乞顏赤納打開了第一句話。

“聽聞這一年你做了不少事,原本我還擔心你能否面對衡國的局勢,不曾想你做的比我預料的要好。”

李琉風卻不想虛僞的與她敘舊。

只單刀直入“聽聞額真收了一個小徒弟,百般寵愛,格外縱容……竟還喚她星星……”

乞顏赤納不曾想到她會問娜日,不悅的挑眉“你往草原伸的手未免太長……信不信我将它斬斷。”

李琉風笑得妖媚“好呀……莫說額真斷我一臂,即便殺了我,琉風也絕無怨言。”

妖媚不過是她的僞裝,藏住笑意裏的苦楚與無奈。

乞顏赤納再一次冷冷的瞥開了眼。

“娜日聰明伶俐,小孩子與成人終歸是不同的,偏袒實屬正常。”

她在解釋。

落在李琉風耳中卻是炫耀。

“那真是恭喜額真喜得愛徒。”

李琉風笑得眼圈發紅,她手臂撐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傾着“額真……你能否告知我,你與我的那□□好算什麽?”

真的沒有半分動心麽……

乞顏赤納不願回答,以一個最不恰當卻最為有力的借口去打斷李琉風的追問“儲修生死未蔔,你與我談此事算什麽?”

李琉風鼓足的勇氣,放任的情緒被這一句話堵了回來。

是啊,儲修還在樓上躺着……

儲修……

李琉風覺得心口憋悶的要瘋了,她落着淚一句句化作利刃直逼乞顏赤納“儲修?他誇我身子長的漂亮,他最愛在上面壓着我戲弄,我總覺得疼,但我一求他動作便輕了……”

李琉風!

乞顏赤納猛地一拳砸向桌面,惹得店內衆人齊齊看過來,打斷了李琉風沒說完的半句——額真覺得呢?

待衆人又自顧自的移開視線談論起來時,再次陷入嘈雜,乞顏赤納才淡淡開口“這種下賤的話休要對我說。”

李琉風聽完笑了。

自己就是如此卑賤哪。

想以此去觸碰乞顏赤納的底線離她近些,卻得來的只是一句下賤,惹的她更厭嫌了……

究竟要怎樣才能靠近半分呢……

罷了,有什麽意思呢又,李琉風坐了片刻呆呆的起身上了樓,走上樓梯的那一刻她淚流了滿面,不曾看見乞顏赤納同樣濕紅的眼。

入夜前,南城守軍到來,帶着李琉風遺棄的金銀,重新為她整編了一支五百人的護衛軍。聽聞有李辭瀾的舊部作亂,京都李辭年同李牧帶着五千精兵趕來。

乞顏赤納心下鈍痛,她知曉自己要與李琉風又要分別,雖有萬般不舍,可終歸不得不走。

她折了支臘梅放在李琉風門外,而後叩響房門便離開了。

李琉風開門只見一支孤零零的臘梅躺在地上,她撿起細細端詳,思索在此地無人識她……除了乞顏赤納。

她心下頓時化作一汪沸水,朝着外間跑去,聽見馬蹄聲想起,她尋聲追去,見那纖瘦的身影輕盈的翻越坐在馬背之上。

她拎着裙擺跑過去拉住了她的缰繩。

寂寂深夜裏,李琉風哭的顫抖的對她說“儲修很好,卻不及你好,我本是為了權利才嫁與他,而後發覺也帶着賭氣之意,你道要嫁夫婿,我便也嫁一個頂好的夫婿給你看……可我見你才發覺我心裏仍是只有你的……”

乞顏赤納高坐馬上,極具威壓的俯視着哭泣的可憐女子,冷冷的扔下了一句“我嫌髒……”

駿馬揚起四蹄,跑的飛快,李琉風被帶的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這一刻,她心如死灰。

她确實不幹淨。

可乞顏赤納如此待她,教她如何不生怨恨。

既是嫌她髒,這一支梅花又算什麽……

李琉風咯咯的笑了起來,空曠的街道上她的笑聲瘆人,将那支染了塵土的臘梅徒手折斷,木枝刺破了她細嫩的掌心她也毫不在意。

或許只是誤會罷……

若是乞顏赤納所放,她又何必如此絕情。

李琉風擦幹淚一步步走回了客棧,面色冷凝。

“來人!附近有胡人影蹤,派人嚴查,一旦發現殺無赦!”

追殺令一座城一座城的傳去。

儲修醒來時見李琉風趴在他床前睡着,原本精致的人憔悴了許多。儲修心軟的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殿下,上來睡。”

李琉風迷迷糊糊的擡頭見儲修醒來心情才算是好上一些,她摸了摸儲修的額頭随即跑下樓去斷鍋裏溫着的藥膳。四紅補血粥,蓮藕炖牛腩。

儲修倚靠着床欄,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的李琉風,李琉風渾然不覺,只是低頭自顧自的舀粥吹涼喂他,自顧自道。

“今日是幾個胡人救下你我,也不知與李辭瀾舊部有何瓜葛,他們身上帶着火藥,威力巨大,絲毫不輸衡國的軍備,只怕是乞顏赤納派來的人。若是如此,衡國堪憂。其二皇姐接到你我出事的急報,帶五千人來此彙合,入夜前南城守軍也派來三千人守衛,想必而後南巡的陣仗只怕是會将那些耗子驚回洞中。”

儲修聽着李琉風絮絮叨叨的訴說覺得有趣,輕輕的笑着,惹來李琉風不解的目光。

此刻她就像只疲憊的小獸,滿面不解但赤裸真誠的暴露于人前。

儲修喜愛這般的李琉風。

“公主從前待我都像是套着層殼子,此刻待我卻像是真心的妻子。”

他滿心歡喜,李琉風卻是目光躲閃,心頭的弦再度繃緊,割的她心頭鮮血淋漓,她愧對儲修……

儲修從始至終都是無辜的。

是她辜負了儲修的真心。

她心裏藏着人,藏着太多不堪,這一年她僞裝的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世間尋常的夫妻多好,只要她願意,此刻她與儲修也算得上天造地設,郎才女貌。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顆心,仍在胡思亂想。

她下的追殺令可會傷到乞顏赤納。

她是會被捉,還是會平安無事的回到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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