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第27章 chapter27
“去。”黎恺臻摘了一瓣橘子放進自己的嘴裏。
“不去。”又摘了一瓣。
“去。”
直到最後只剩下了一瓣,而她剛才放進嘴裏面的上一瓣是——不去。
黎恺臻有些氣憤地将最後一瓣橘子塞進自己的嘴裏面,覺得這個方法不可靠,她要換另一種。她要抓阄。
結果她抓到的紙條上面明晃晃地寫着——去!
“……”
黎恺臻癱倒在床上,她和鄭銘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半個月之前。也就是距離上次鄭銘約她出去,黎恺臻找他商量事情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怎麽辦呢?
黎恺臻不僅糾結去不去,她還糾結自己要不要給楚欲說。
說了的話,以楚欲的性子,肯定是會勸她去的。反正就算黎恺臻離得遠也沒有關系,楚欲看起來壓根就不在乎的樣子。
果然,黎恺臻有些痛恨自己。她總是會把事情給想得過于理想化。
曾經她看《LaLaLand》的時候,十分不理解為什麽男女主不能夠在一起,她感覺兩個人明明就是可以在一起的,何必分開?雖然她承認看到最後一幕,男主在臺上彈着鋼琴,而女主回身好似釋然一笑的時候,作為觀衆,她真情實感地感到惋惜。可更多的還是覺得這是為了悲劇而悲劇。
而現在,她并不是這個情況,卻由衷地覺得力不從心。
似乎在成年人的交友法則裏面,分隔兩地就默認分開,自然而然感情就會淡化。
黎恺臻很擔心,她和楚欲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點感情,會随着她的離開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因為黎恺臻很清楚,這不是所謂的親情可以依靠血親進行維系。
她和楚欲不是的,不是這種親情。
雖然黎恺臻說不上來是什麽感情,但是反正就不是親情。對于這份感情,黎恺臻有些執拗地劃分到了心底深處的另一個單獨的空間。
就好似一道難解的題目,她正在努力嘗試着解答,試圖獲得答案。而那答案就是她對于這份感情的名稱。
黎恺臻不确定自己離開楚欲之後還能不能找到,于是現如今,她開始膽怯。
怪不得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熬了個大夜的黎恺臻,第二天只能頂着熊貓眼訂了回久安的高鐵票。
回到筒子樓的時候,楚欲沒在,這個點還在上班。
黎恺臻之前在長興的酒店上班的時候,就學了點做菜的手藝,雖然每次放假回家了,也都是楚欲在廚房做菜,基本上用不上她。但是今天下班早,黎恺臻想給楚欲點吃的。
她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一直也沒能好好實現。
為此,黎恺臻忙活了好一陣,甚至還不忘發消息給楚欲,讓她不要在外面吃東西。
而楚欲自然也很給面子,也完全不會吝啬自己的誇贊之意。
雖然聽得黎恺臻撇嘴,吐槽,“你說得好假哦。”
楚欲沒搭話,只是坐在她的對面笑了笑。
吃完飯,收拾好之後,楚欲照舊在陽臺乘涼,現在還只是七月份,等到了八九月份的久安只會是更加悶熱。
黎恺臻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對面凳子上晃動着扇葉的小風扇,捕捉着空氣裏面那些細微的躁動。她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放松,反而有一種特別難捱的焦慮。
終于在這和以往沒有多大區別的長時間的沉默中,黎恺臻忍不住開口,“你還記得你之前給我說的,要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嗯?”
“如果我說我現在有機會可以去做,并且還是在能正常工作的情況下,你會支持我嗎?”
答案想都不用想,楚欲的回答肯定是會的。
果然,楚欲說,“那挺好的啊。”
同之前黎恺臻告訴楚欲,她要去長興上班的時候一樣,語氣一般無二。
黎恺臻氣悶起來,瞬間坐直了身體,一五一十地交代,“可是這樣一來,我就要離開徽封了,不對,是離開宣淮,我要去另一個省份也無所謂的嗎?”
楚欲餘光瞄到她的動作,眼梢微微彎了起來,“這有什麽的,你從前總愛旅游,也去過很多地方了。怎麽?現在長大了,反而還怕出門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好不?!
黎恺臻幾乎想吼出來,但她也只得幹笑道,“出門玩,和出門在外能一樣嗎?”
楚欲勾了勾唇角,“在我看來,沒有什麽不一樣的,你心态放平就好。”楚欲聲音放輕了一點,慢條斯理地給她說道,“人是很複雜的生物,一邊懼怕未知,一邊又向往未知,但不論如何,人确實一直都是行進在探索未知的這條道路上的。如果你想做的事情需要這樣的一個過程,那就不要怕,大膽地握住機會往前就是了。”
然而這番話并沒有引起黎恺臻任何的激蕩之情,她只是詫異,“既然你也明白這樣的道理,那我不明白,你為什麽待在這裏,仿佛就沉浸在了一個舒适圈一樣?”
楚欲的這些話自然是适用于任何一個擁有抱負的人,可是楚欲給人又完全不像是會說出這樣話的人。她呈現出來的狀态就不是這樣,所以這話顯得很沒有說服力。
楚欲終于起身,站在陽臺從黎恺臻房間的窗戶看着她,眼底隐隐有些戲谑的光彩,似乎是在嘲笑黎恺臻的膽小。
随着楚欲的注視,黎恺臻的臉色變得有些黑,她鼻腔冷冷地哼了一聲,決定轉過視線,不再理她。
看到黎恺臻這反應,楚欲不忍笑,笑得肩膀都開始滲着抖,她頗為揶揄,“哎喲,我的大小姐,難道我評判一個冰箱的好壞就得自己會制冷嗎?”
黎恺臻又轉回視線看她。
楚欲收起笑意,“因為需要往前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只要确定我說的話,确實符合你的心境就行了。”
“……切。”黎恺臻小聲嘟囔了一句。
楚欲輕飄飄地問她,“現在怎麽樣?決定要去了嗎?”
“什麽?”
“你不是說要去另一個省嗎?是在哪兒?離宣淮遠嗎?”
黎恺臻垂了垂眼簾,“遠的,在聿都,昭陽市。”
楚欲聽到她的回答,沒吱聲,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搜索着什麽。過了一會兒說道,“還好啊,坐飛機也才兩個多小時,和你從久安坐高鐵去徽封也差不多的時間嘛。”
“這哪裏是一回事啊?”黎恺臻直接站起身,和楚欲隔着那扇窗戶對峙着,對于從楚欲身上所感知到的态度,是真的很讓黎恺臻覺得窒息,似乎這人壓根就不在乎她到底要不要離開。她冷冷道,“你以為我去了我還能像是在徽封一樣,十天半月就回來一次嗎?”
她如果真的決定要去,到時候就要利用周末的時間去學習,而平常又要上班,怎麽可能有多餘時間在兩地往返。
“那我可以去看你啊。”
楚欲的聲音不小,但黎恺臻卻差點以為自己幻聽,她不由得皺着眉問,“你……剛剛是不是說你會來看我?”
“嗯……”楚欲沉吟着,“如果我有空的話。”
黎恺臻,“……”
她臉上那些氣悶還未完全褪去,有些竊喜的狡黠又湧上心頭,以至于黎恺臻現在不用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楚欲就兀自納悶,“我記得你不像是會念家的孩子啊?”
黎恺臻懶得搭理她,直接轉身撲在自己的床上,不顧空氣悶熱,一股腦将被子裹上,面對着牆壁,喃喃着,“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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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去昭陽之前,黎恺臻去看望了一次黎源,她同黎源說起自己的打算,黎源談及過往,如果那時的黎恺臻表露這些,他自然是樂意的。只是現如今的境況,說起來又不免覺得壓抑。
黎恺臻只是笑笑,“沒事,反正無論如何,我都該學的。”
只是這次,她沒怎麽提起楚欲。
不知為何,以往為了讓黎源安心,她偶爾看望的時候,會有意無意提及,也會表露兩人相處之間還算是融洽。但是現在,黎恺臻思慮再三,竟然不是很願意在自己的父親面前談及楚欲。
甚至只要是想一想,她就覺得有些如鲠在喉。
但幸好黎源也沒有多問什麽。
出發當天,由于鄭銘要幫黎恺臻安排,所以兩人約定了在機場碰面。
不知道為什麽,上次鄭銘無意說出黎恺臻直呼楚欲的名字,因此黎恺臻覺得十分別扭,很不想讓兩人碰面,所以婉拒了楚欲打算送她去機場的要求,只是讓送到高鐵站就行了。
好歹是出遠門,黎恺臻帶的行李有點多,兩個行李箱。
和送出門求學的孩子沒有什麽區別,楚欲送黎恺臻到久安的高鐵南站,看着她取票,然後準備檢票進站。
久安雖然是小城,連帶着高鐵站也小,但每天乘坐的班次也還是有挺多人的,因此一眼望到頭的高鐵站候車室裏面坐了不少人,檢票口也排了小隊。
黎恺臻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進了隔離欄,打算去檢票。
“等等。”
楚欲這簡短的兩個字讓黎恺臻心髒律動的節奏突然失衡了一下,她停下步子,隔着隔離欄看着楚欲,問,“怎麽?”
“你衣領翻了。”
黎恺臻,“……”
她為什麽會期待能從楚欲的嘴裏面聽到什麽好話啊?
可明明這話也沒有什麽值得生氣的,但在聽清楚的那一瞬間,黎恺臻沒由來地紅了眼眶。她咬着下颌內壁,剛要轉身,就被楚欲拉着手腕拽了過來。
楚欲這個人,看上去明明那麽的豔麗張揚,但她的手,她的指尖卻有點泛着涼意。她微微摩擦着黎恺臻的手背,将她扯近。然後伸手一點點幫她整理她的襯衣領口。
“大小姐。”楚欲叫她,語氣不似那晚的揶揄,相反很溫和,甚至帶了一點哄小孩子的耐心,“我今天倒是第一次發現,你真像小孩子一樣。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有什麽好哭的?”
才不像呢!
黎恺臻想反駁,但是話始終說不出口。
對于自己的母親,黎恺臻只在黎源和旁人的口中聽說過,而她真正的親人也只有黎源,但到底黎源身為父親,自然是不會過多同黎恺臻有如何親近的舉動,只是在言語和生活上給予足夠的關心。是以黎恺臻确實不曾同任何人有這樣親密的時刻。她也只偶爾高興或者是為了做樣子時,會在人前故作親昵地挽住楚欲的手,一旦沒人在意,就會立刻恢複成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可是現在,她的這雙手,被楚欲這麽小心地攥在手裏,那不輕不重的力度甚至足以讓黎恺臻的指尖微微發顫。
楚欲擡手擦她的眼淚,但感覺有點像是趁機掐她的臉蛋,“好了,多大的人了,讓別人看了覺得笑話。”
黎恺臻破涕為笑,吸了吸鼻子,“你答應要來看我的。”
楚欲失笑,“是。”她放開黎恺臻,“去吧。”
黎恺臻再次拖上自己的行李箱,随着人群檢票進站。過了閘機,黎恺臻在候車室搜尋座位的同時,一邊往外探去視線。她看見楚欲依舊還是站在那隔離欄的外面,過了一會兒,出租車停下,楚欲坐上車離去。那一抹專屬于出租車的明黃色消失在黎恺臻的眼底。
高鐵候車室的廣播提示音通報站點,恰如午夜十二點敲響的鐘聲,一切都在警示着黎恺臻她那些應該藏在心裏绮麗又夢幻的欲望不應該展露人前。
黎恺臻喉嚨幹得發痛,她跌坐在冰涼的座椅上,咽喉裏面像是堵上了艱澀的硬塊,讓人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沒人知道黎恺臻剛才那發顫的手,究其原因是因為她險些無法控制住自己想要将楚欲攬在懷裏的沖動,而這個念頭所帶來的後作用力足以讓黎恺臻感到恐懼甚至是絕望。
确實沒人知道,駐足的人們只當她們是彼此的親人,在人生至關重要的時刻不得不經歷分別。
黎恺臻這人生中,迄今為止,真切感到分別的時刻,如同那些來往送別的芸芸衆生一般無二。而在那不遠處的街道,在盛夏的陽光裏,依舊是車流湧動,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