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愛人~
我的愛人~
熊仙森林是真的有熊的。安族人雖然不知道熊仙森林在哪裏,卻知道如何引誘大熊走出森林。
大熊們很喜歡小孩子,它們會走出森林跟小孩子玩耍,這在一開始,是隐秘的,大人們不知道。後來,大人們知道了,他們利用孩子,引誘大熊走到陷阱裏來。好多好多大熊因此失去了生命。
所以,後來,大人們再也無法利用孩子去為自己謀利了。
大熊也再也不走出森林了。
大人們開始懷疑有熊仙覺醒過來,帶領大熊們藏進了森林深處。
他們因此懷疑上李有紗。
可最終事實證明,李有紗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是對李有紗來說,血腥慘烈的事實證明過程。)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大熊們,的确是李有紗帶領着藏進了森林深處,并且再也不會到綠塔鎮裏來。但會到其他安全好玩的地方去。這是李有紗給它們的自由。
畢竟不捉魚吃,不傷害小朋友,長得可愛好看,充滿靈性,通人性的大熊,該被好好保護和照顧起來。
熊仙森林的大熊,會提着燈,指引迷路的人走出森林。它們吃花,也會種花,喜歡圍着花樹跳舞。
李有紗并沒有讓安茹夢見到大熊,她決定要讓大熊們,再也不與任何人類相見。
茹夢不知道,有紗曾與她的父母正面交互過。那是叫花子有紗與她的父母的正式會面。事情發生在大雪封路之時,有紗被困在調查的路上。
她饑寒交迫,精疲力竭,有如在太空一般孤寂。當最孤獨的時候,就像在太空裏,那時,只要有任何他人的聲息,都會感到極大的救贖。于是,有紗一路走一路救助被困住的饑腸辘辘的小動物們,有時也有大動物。她被野生天地養出的天賦,容許她模仿動物叫聲模仿得惟妙惟肖。也讓她更被野生天地中的生靈們所接受與喜愛。然後呢,因為過于大方,她帶着的那些世界上最好吃的、最奇妙的、最精致的、怎麽吃也吃不膩的、飽腹又溫暖舒服的,來自「面團作坊」的饅頭幹糧們,迅速被消耗掉(吃了饅頭喝了泉水的有紗,常說:今天的胃舒舒服服的,真好~)。有紗為了方便行事,有時會喬裝起來。這一次,她女扮男裝,戴着墨鏡,像個可愛幽默的瞎子,路遇小動物大動物,大家都覺得她是好好玩的人。
毛茸茸的她,被許多小動物大動物和奇妙的植物當做了大熊精靈,總是粘着她。她也一點都不在意。這樣孤獨荒冷的路途,被她變成了奇妙的豐饒的繁盛的旅途。
這一路,她覺得自己慢慢變成了沒有性別和任何身份的人。有種格外自由的感覺。也有了許多無與倫比幸福的瞬間。她覺得她好像變回了過往的自己,或最真實的自己。被熄滅欲|火,只有存在與感受與自然與宇宙。
這種感覺,之後既讓她時而懷念,也開始常伴她左右。
例如,多年後,她開簽名會,是為一本她寫的叫做《永譯》的科幻散文詩小說開的。
她正要為一個華貴的女孩簽名,卻看着女孩的衣服上的某個細節看入了神。莫名奇妙地伸出手抓住了女孩的衣服。女孩臉紅起來,花般嬌麗的容顏看着她,呆呆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紗看了許久,突然回過神來,擡起頭笑着道歉,想收回手,卻被那女孩猛地抓住手,有紗正詫異地瞪大眼睛,那個女孩卻已俯下了身,突然吻了她。突然被吻這種事,其實是不會發生在有紗身上的。她身上多年以來被培養出來的警覺性早已根植入骨。所以這被突襲成功的吻,就意味着不一般。那個女孩的衣服上縫着一只靈芝小熊。那個女孩靠近時的氣息,是花蜜般的甜蜜,花精般的醉人。女孩戴着半紗遮面斜戴帽。有紗突然起身,一把掀了女孩的帽子。果然是安茹夢。
有紗也許是生氣了。她沒有與茹夢相認,而是傲嬌地胡扯起來:情情愛愛好膩歪,還是大自然好。春天來臨前,我得請誰把我埋在雪裏,等到冰雪再次來襲,我再出來。我是只(三聲)在冬天走出森林現身于人前的大熊。所以,這位女士,請自重,我是一個無情人。你還是別打我的主意了。我除了會穿上軟綿綿的粉色的棉衣外,與任何一個男光棍兒沒差別。當然,各方面,肯定是要清新可愛一些的。但即便如此,我也就是一個混蛋獨身主義者。所以,請不要對我有非分之想。即使你得到了我的心,我也不會那麽容易讓你得到我的人。
話是這麽說了,帽子卻緊緊捏在手裏,不肯還給人家。
茹夢被她開頭的胡扯搞得迷迷糊糊,到了中間,又有點惱羞成怒,聽到最後,卻是滿心甜蜜,笑意不斷了。
還有一次,她趁茹夢不在時,傲嬌地和他人胡說八道:我嘗多了自給自足的甜美,自來自往的甜蜜,想讓我陷入關系,除非還有下輩子,我不再是我!
被茹夢聽到了。
兩個人大吵一架,這架裏,有紗一共就只在最開始說了一句話:我是在開玩笑!茹夢!開玩笑而已!
說回有紗被困在雪路上。晚上,她在火堆前,寫筆記。很深情。
筆記:我與我的癡心待在一起,非常幸福。就我和它,安安靜靜,不打擾任何人。就像在遙遠的星空和藍天下露營。
我滑了一天一夜的雪,又跟大塊頭動物老兄進行了自由搏擊比賽。還造了一艘雪地船,試圖劃船而行。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厲害。今天吃了很多肉,感覺自己腥腥的臭臭的,如果這裏有瓜果田,我一定會撲進去。一來是用瓜果的清香氣息洗洗自己,二來是為了重新設置腸胃的程序。
說到這裏,我想起茹夢早已絕了“母食”“家食”。茹夢說:我想讓媽媽從廚房中解脫出來,這既是我的反抗與絕交的通知與決心,也是自始而終地永不停歇地對母親的保護。我始終保持着安靜,不給她帶去麻煩,我成全她歸于她的位置。
我做我自己,你做你自己。我是我,你是你。當第一選擇是不可能的時,這就是最好的第二選擇。(旁白:也許,「我是我,你是你」,才該是永恒的第一選擇。)
我很認同茹夢的決心。用腸胃的感受其實能解釋一些邏輯:上面吃進,下面流出。上面無進,或錯進,下面無出,或再出,就都是痛苦的病症了。
腸胃也許是最常無理取鬧的,它的痛苦卻是最貼近真相的。不如傾聽愛護腸胃,給它營造安全感,而不是以責罵批判代之。
母親通常用“吃飯”來深深深深深深層地控制着孩子,那麽,要想将自己救出來,“絕食”,也許是不可避免的一道關卡。
唉,好冷啊……我一冷,那抖起來是真的抖啊,靈魂和脊梁骨在痙攣。
想到茹夢,她那對父母,真是做盡了惡事。
心靈虛弱的人,總在做着可怕的惡事。無辜的美麗靈魂卻成了他們玩樂的游戲。
我絕對不要再讓茹夢感受到同樣的痛苦,我要她在我身邊,真正感受到幸福。
我們是一個越是千言萬語千情萬愛在胸口擁擠着,表情就越尴尬,像是在嘲諷什麽的族群。好像只有那厲害的表演者和騙子,外在傳達的東西才能和胸中的感情相合。不要再懼怕屏蔽「真」了,不要再被「假」裹挾。
我的真情真愛真心,就将是我的語言,我的行為,我的表情,我的眼神……
我們,偶爾要有這樣的體驗:感受到仿佛揉捏按摩心髒的溫暖、熱度,超級舒服,同時,像是靈魂被團起來,被最棒的按摩師也好好揉捏了一番。
我決定,長大後,體驗感受最好要上了好幾層樓:好熱鬧哦,像過年了,還是被理想化了的小時候自己心靈無比豐富那種幸福快樂的年。
我記得跟茹夢聊起類似話題時,她寫的是:有時,沒憋住的一聲哭哼,聽之叫人心碎。
現在……最近總愛哭,哦,我的眼淚,要變成七彩寶石了~這可以排毒、明目。
我這一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幸福的眼淚。光是這一點,我已經不枉此生,不懼怕死亡了。
于是我也哭了。我李有紗其實,是個愛哭的人。但是我的氣質,無法讓別人理所當然地認同這一點。
我很想讓茹夢接受全部的我,這樣的我。當然,這絕不是因為,我偷看了茹夢以前的筆記。她說,她喜歡軟一點的,很溫暖的,做飯好吃的,能讓所有食物都清香清爽的,愛哭的男人。(有紗本身就是如此一人,一切只是添磚加瓦了一點。或将道路疏通了一點。茹夢也是。)
茹夢曾經問我,有沒有被女人傷害過。我沒有回答。因為,也許,那時,我還無法将個體徹底從群體中分開獨立出來。
此刻,我說說吧。我因為太相信女人,曾被媽媽視作馬戲團裏的猴子或者豬,被欺辱霸淩。也曾被大三歲的親表姐猥亵。事後,表姐利用我的純真無知掩蓋了一切。即使她不掩蓋,也沒人會在意。我的媽媽還會把它當成笑料談資經常講給別人聽的。
但,即使如此,我在離開以前,去求了一個平安符,将它偷偷塞給了媽媽。明明要去打拼的是我,要遠行的是我,要接受生活與命運極為苛刻的考驗的是我,我卻沒有将平安符為自己留下。我的心底,始終如是,希望她安好,只要她,只有她,始終安好,我才能放心。
當然,我的恨也絕對是真實的。我永不會原諒她。恨意沸騰時,我會極盡所能地咒罵她。我也再不會與她相見。她是陌生人。我的媽媽,我可以偶爾因為痛苦與疼痛在心裏呼喚的媽媽,是宇宙中的媽媽。
我們緣分早已盡。
(有紗那個便宜阿爸,早已完全打不過她了,多年前的過去,有幾年,她可以算是将氣都發洩出去了。)
可是,她們是她們,茹夢是茹夢。我現在分得很清楚了。我要告訴茹夢,她不要再擔心這種事了。我和她不會有芥蒂。
既然我們決意活在“母系社會”,就是會遇到好人與壞人的。
誰讓我們習慣了那非常開心自在的能量;那祥和絢爛又寧靜的時空;那一離開就會感受到現實如此粗糙的淨土。
就像那首詩裏寫的:
而善良的人慢慢靠近,放下憤怒,坐下享用晚餐。
小孩子制作裝訂着給世界捎話的小書。
于是我們平靜而愉悅地度過時光。
茹夢曾說,她要和我一起去新世界上大學,要好好地舒服地重新教育自己一次。我當時以為她是在拒絕與我長久地在一起,因為,這樣的話,我們的身份,我們的關系,連接起我們的,還會是,愛情嗎?
我那時太驕傲了,敷衍笑着應了好。茹夢非常高興。她那麽開心。我那時就該意識到的,她不光是要與我長久地在一起,還願意跟我一起走。并且,她要我們都一頭砸進金閃閃的最好的未來裏。
我竟然會那麽狹隘。比起茹夢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成長和學習。
唉,好幾天不洗澡了,我感覺自己的毛茸茸外套,聞起來……怎麽有一股奶油味?
我喜歡擔起責任的感覺。同時也是大人的我,在呵護擁抱着小時的我。
我終于堅定堅信:不要與自己作對,不要霸淩自己。要始終和自己站在一起。順自己勢而為,自然而然。
綠塔鎮的人,男人之下,都被好多女人供養和支持着。例如那個可惡的讨厭的安陶然。他是有點小名的。可是他的團隊裏,都是女人。而那些女人都沒有姓名。所有的成就成果都被他冠名。他的才華與些許不凡都是假的。都不屬于他。
什麽時候女人也能只把男人當做工具。并可以毫不猶豫地豪無道德壓力地再将其一腳踢開。
男人手下有許多人供養他,他才還能說些好聽話來。即使如此,那一句好聽話都說不出來的那種,就是極差廢品。例如茹夢那個便宜爸爸。
哦,那些人,他們代為唱誦女人之歌,卻不允許女人自己說話。
但不管世事怎樣,女人們都得先擁抱着一個前提。那就是:女人們清楚明了地知道問題都是什麽,問題都在哪裏。
我好想茹夢。我想聽她再叫我的名字。
她叫我的名字,會傳來空曠的回音,好好聽,每一絲空氣震動和風的味道,都是馨甜的~
還是得多睡覺,睡足睡安心,剛才一照鏡子,發現我的唇色紅起來了。
長大後,發現,晚上的燈,總是不夠亮。
還好,我已經可以自己讓它更明亮。
此時,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如果總是做夢陷入過往與寂寥,應該常醒過來。
茹夢不知為什麽安陶然突然沒了消息,她輕輕松松地從安陶然的住處離開。
茹夢心聲:可算安靜了!不可愛的人傳來的聲音,會讓大腦一直處于犯惡心的痛苦狀态,嗡嗡嗡……真的,煩死了!
茹夢驚喜之餘,便是狂奔,老房子!老房子!有紗說不定已經回來了!
可是,有紗并沒有回來。
也許是大喜之後的絕望太過痛苦無法承受。茹夢哭喊起來,像小老虎一樣的吼叫聲,萌到了冰原。但讓安妮更不爽了。
茹夢:“早知道會這麽痛苦,不如不相遇!
李有紗那麽冷淡的一個人,我為什麽要那麽在乎她!
我不在乎她!
她算什麽!
她什麽也不是!
她想抛棄我了!
哼~随便!
姥子不在乎!
什麽便宜愛情!
都給我滾開!”
冰原眉頭蹙起,無比擔心地看着歇斯底裏的逐漸喘不上氣的茹夢。
旁白:茹夢筆記曾寫:我現在還是時不時地喘不過氣來,喘不上氣的感覺,呼吸系統在哀嚎的感覺,絕對是最痛苦感受之一。我真是太可憐了。
有有紗在,她撫摸着我的心口時,我呼吸時,是最沒有壓力擔心和恐懼害怕的。
我真是好愛好愛她!
有紗~我的愛人~
安妮沖過去,一把扯住茹夢的衣服,将她狠狠揪起來。
“有紗性格冷淡是有原因的!她遇到的人,都是畜生!你叫她如何保持熱情!她如今把一切熱忱都給了你!她雖是什麽都不計較,但我不允許任何人踐踏她的感情!”
茹夢看着她冷笑,臉色蒼白得像是開始變得透明。
“你這個從天而降的好朋友、摯友,怎麽就能一下子那麽了解李有紗?可你了解了又有什麽用?她不會選擇你~”
安妮擡起拳頭想給她一拳,冰原冷靜沉着理智溫和的聲音傳來:“安妮,你要是敢對茹夢動手,我不會坐視不理。”
安妮看向冰原,憤恨得嘴角發抖。
冰原無奈,走過去,将茹夢從安妮手中救下來。
安妮依然虎視眈眈地盯着茹夢,硬邦邦冷冰冰地說:“你們這些從小就被父母打算好了,要被打包嫁出去的「大小姐」們,可要想好了,一旦選擇脫離那被打包嫁出去的命運,你們的一切必将從零開始,因為世界沒有給你們準備其他生路。你們必将只能在用你們自己的雙手一磚一瓦搭建的新世界裏存活。孤立無援,舉目無親,無助荒蕪,世界不會給你們一點殘羹冷炙和餘腥殘穢。即使你們想接受施舍,也只能低頭跪下認錯,并發誓會走回老路,才可能被施舍一點泔水。你們的靈魂會時時刻刻被世人世道和自己的茫然痛苦所炙烤。直到你們找到那虛幻的出路之前,直到你們到達那虛幻的樂園之前,直到你們終于回歸到真正的自己的家園,安定下來之前,你們将永不得安息。即使如此,你依然要選擇這條路嗎?”
冰原扶着蒼白的茹夢,茹夢倔強冷酷地看着安妮:“你想說什麽?”
安妮雙臂抱胸,靠上牆壁,目光冷冽深邃可怕,還有一絲輕蔑。“我想說,你們這些生長自地獄的嬌弱可憐的花朵,如果沒有信心沒有自信能夠接受新世界的考驗,那最好不要輕易下決定。以免連累傷害他人。”
茹夢因虛弱渾身顫抖,但她還是推開了冰原。倔強地站直了。
冰原斥責的冰冷目光掃向安妮,安妮渾身一凜,強撐着沒有看冰原。
茹夢看向冰原,冰原也看過來,冰原看着她,慢慢也變成了一副懷疑猶豫的神情。她也在擔心懷疑她的決心。
茹夢冷笑,“不用你們瞎操心。我不會連累有紗!不會拖累有紗!更不會傷害她!我和有紗,我們一定會迎來新世界!”
冰原見茹夢就要站不住了,立刻上前扶住她。茹夢看了她一眼,冰原沒什麽表情,目光卻很深很深,看似深不見底,卻一路明澈。茹夢有些訝異,沒有推開她。冰原突然笑了,像安撫小貓咪一樣,摸了摸茹夢的頭。
“安妮,你在恐吓她。你的私心讓你無法客觀。你希望她退縮。你希望她選擇留在原地。這不像你。我相信平常的你,會竭盡全力幫助一個女人脫離牢籠。”
冰原倏地看向安妮。安妮怔怔看着她,臉色發白。冰原面無表情,渾身散發冰霜般的氣息。“她不需要自信。她不需要信心。她不需要擔心她會連累任何人。脫離那種命運之後要面對的一切,也沒有那麽恐怖。她唯一只需要的,是做。她只需要開始做。她只需要做下去。她只需要走下去。”
冰原看向茹夢,剎那間冰霜四散化作春風滿園,冰原溫和地笑起來,“你辛苦了,茹夢,休息吧。”
茹夢呼吸微弱,慢慢暈了過去。
冰原看着懷裏暈倒的茹夢,知性文雅的面容上,滿滿溢出柔和溫暖的笑意。
“茹夢又一次拯救了我。我和她是一樣的。可她的境遇要比我的遭遇更加慘烈、黑暗。可即使如此,她依然如此強烈、堅強、勇敢、無畏、決絕!托她的福,我的猶豫、懷疑、不安、茫然,這一次,通通消失了。前路嶄新,我心堅定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冰原抱起茹夢,看向安妮。眼底又起連綿冰峰。“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來自更加文明的世界。但這并不代表,你就有權輕視我們。同為女同胞,憐憫之心總比批判之心更加讓人心神清明。你也會更加舒服輕松。活着的體驗,會更加美好豐富。”
冰原說完,抱着茹夢要進房間,安妮急急拉住她的手臂,很用力。“我沒有輕視你們!我也不認為自己就有權力理所當然地憐憫你們。于冰原,你難道真的這樣看我嗎?!”
冰原看向安妮。安妮的一頭長卷發因擔心則亂而散亂,此時,看起來,更加不過是一個無所适從的二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她差點忘了,安妮,不過就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
冰原也感覺自己渾身那莫名其妙的戒備來得很讓人心冷。她神色柔和下來,“快去将你為茹夢準備的禮物拿出來挂好吧。茹夢醒來看見的話,一定會打起精神,振作起來的。”
安妮終于松一口氣,眼底浮起笑意,放開了冰原。
等茹夢醒來後,兩身衣服,挂在她的眼前。
一件是粉色全套飛行服,和李有紗的那套除了顏色,其他一模一樣;一件是雲朵般的粉色棉衣,帶粉色毛茸茸短圍巾,是真的毛茸茸。就是「面團作坊」豆腐團寶貝吉祥物穿的那身棉衣。
旁白筆記:有紗總會為茹夢準備最貼心、舒服、溫暖、合心意、讓她感到滿滿安全感的衣服。哪怕處在末日災難大劫中,茹夢都會擁有,仿佛擁着自己最熟悉喜歡舒服溫暖的被子的時刻。這讓她的心安定、無畏、勇敢。
但有紗現在不在,茹夢又剛逃出來,安妮早早就想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早就準備好了這些衣服。冰原和她們認識得晚,所以并沒有很多心思會去想這些。
安妮早時筆記:不願意的事,就不做,這不是最基本的嗎?
旁白:希望,這裏這個世界,早晚有一天,也能擁有這樣的「最基本」。
雪中孤寂有紗筆記:這邊煙花爆竹成精,因為太寂寞,零星地飛到天空上,自己放給自己玩兒,自己放給自己聽。
雲朵會不會嫌棄:一驚一乍的小東西。
不管我在哪裏,實在懷疑,圍繞我的,附近的天空中,哪裏藏着一片海,不然,那偶爾突如其來、突然而起的震耳欲聾的大輪船鳴笛聲,是從何而來。
也許是遠山太近,太高,讓山中列車也穿行在了空中,天空漣漪波瀾起伏、振動連綿,如化水成海……那些,其實是列車的鳴笛聲。
又或者,空間之中,一定有秘密的軌道,列車駛過,鳴笛。被我聽見。那樣悠遠,凜冽。有時又很近,好像有一點吓人。
打了個殺氣極重的噴嚏,然後開始哈哈大笑。笑得像個一生無憂的天真快樂大反派。
樸素的愛,純真的愛,好像有厚厚軟軟“生活”搖籃承接着你,沒有任何要求與壓力,只有無盡的愛,與無盡的喜悅。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愛,沒有人會是廢物和瘋子。
于冰原過往筆記一則:
有一次,當再度因上火和焦慮而牙疼,太疼了,痛不欲生,死去活來,邊哭邊壓抑成性地無法叫喊出聲地叫喊着:“好疼啊!好疼啊!都離我遠遠的!都滾開!滾開!都離我遠遠的!都滾開!滾開!”好像有無形的惡魔在靠近我。像這種痛苦時刻,出現在你心底的那些惡魔,就是你真正厭惡厭恨的人,絕不摻水,絕對沒錯。
那哭也是壓抑性地哭,做不到痛快地哭。這一輩子也沒體會過痛快地哭、喊、發洩。全都憋在了胸口,真是一大缸老血。不是不想,是不會,根本做不到。小時候哭,也得是壓抑着哭。然後把自己哭缺氧了,呼吸過度,渾身痙攣,手腳可怕極端地抽筋。然後我父母看了我一眼,無知愚蠢麻木的笑眯眯的樣子。還好我因習慣性的謹慎和靠自己的意識,靠自己調整過來了,不然那個時候可能就死了。平行宇宙裏,一定有一個那時就死了的我。
從小看着我那對心智虛弱的父母盡興地痛快地發洩,跟牲口似的,我就沒有任何空間了。只能蜷縮着茍着小命活着。求天求地求大佛,求他們放過我,別再發洩到我身上。
而現在,我終于有了好地方可以真正地大哭!真正地大叫!太痛快!如獲新生!不,是真正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