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唐心語瞧着墨一帆的側臉一寸一寸地陰郁下來,心裏偷樂。能逗弄到墨少,成為宅在家無聊的日子裏,最有趣的時光。
唐心語推着輪椅在花間徐徐前進,笑意盈盈。
墨一帆看見了那天在花園裏與唐心語見面的地方,那堵爬滿爬山虎和紫藤蘿的花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幾個深深淺淺的土坑。
墨一帆:“拆了?”
唐心語輕笑:“被玷污了的東西當然不能再要了,但畢竟是我媽專門為我設計的花牆,所以我讓園藝師傅幫我在另一邊重新種植了花牆。這邊會布置些假山養鳥用。”
墨一帆仔細聽着唐心語的語氣,發現她沒有一點悵惘和怨恨,才安定下心。
墨一帆:“也對,現在唐小姐身價倍增,不在乎重修花園這點小錢了。”
“在乎。”唐心語推着墨一帆上了小橋,“沒有人會嫌錢少的。”
“這就是你參與同豐科技經營的原因?”
唐心語沒想到墨一帆消息會這麽靈通:“算是吧。宅在家的日子太無聊,總得找點什麽事情來消遣,不是嗎?”
墨一帆望着橋下游曳的鯉魚:“多少人渴望獲得的東西,到了唐小姐面前只成了消遣的方式而已。唐家果然財大氣粗。”
“與其說是唐家,還不如說是林家。”唐心語糾正道,“我沒什麽本事,就是投胎技術好。”
墨一帆被憑欄而立的唐心語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唇線微彎,并沒有被她謙虛的話蒙蔽。唐心語哥倫比亞大學留學,主修商管,提前修滿了學分畢業,單靠出生條件好是沒辦法獲得這樣的成績。
“小叔,剛我……”
墨一帆剛揚起的唇線又抿住了。
唐心語心裏好笑,趕緊見好就收:“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我還想跟墨少做朋友呢,怎麽會整個忘年交出來?”
墨一帆咬着後牙槽:“……忘年交!”
唐心語哈哈大笑,帶着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親昵哄道:“我的錯,我的錯。我的表達不夠準确。”
墨一帆臉上的表情明顯就是“我不會再相信你”的孩子氣。唐心語更開心了,她之前怎麽沒有發現墨一帆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站在遠處的林文森看得牙齒都酸了。
墨少,你拿出霸道總裁的氣勢出來啊?用魅力立即讓唐小姐折服,早點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啊?而不是被唐小姐牽着鼻子走啊?
為墨少終生幸福操碎心的林文森內心淩亂了半天,只能抽着嘴角背過身去。
眼不見為淨。
唐小姐開心就好。
這一段時間積累在胸中的郁氣一掃而空,唐心語推着輪椅下橋,繞到花園裏的藤條桌椅邊。劉媽事先準備好了茶點擺在桌子上。
唐心語坐下來:“還是劉媽好,還記得我愛的碧梗果。”
墨一帆對這些小點心沒有什麽興趣,見唐心語兩眼發亮,伸手去拿碧梗果的模樣,活脫脫像一只貪嘴的小松鼠,随即大掌一撈,直接将那盤碧梗果移到自己面前。
唐心語手落了一個空:“???”
墨一帆手掌蓋在碧梗果上,語氣淡淡:“問答時間。”
唐心語:“……”
你這是為我之前喊你幾聲“小叔”的報複麽?幼不幼稚!
墨一帆捏了一顆碧梗果,指尖微用力剝開:“你爸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唐心語一愣,盯着墨一帆的臉,似想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跡出來。可惜墨一帆從眼神到唇角,一切平穩如常,仿佛他剛剛說的話正如“今天天氣真好”一樣家常。
唐心語敷衍道:“我爸能有什麽事,不就被分公司的事情忙得天天腳不沾地嗎?”
墨一帆将剝開的碧梗果塞進嘴裏:“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果仁我就笑納了。”
唐心語剛才還像俏皮的小松鼠,現在立馬變成渾身都豎起刺的刺猬,語氣肯定:“你調查唐家。”
墨一帆開始剝第二顆碧梗果:“對自己的合作夥伴,不知根知底怎麽行?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事我可不想做。見諒,我是商人。”
唐心語知道墨一帆此人可以合作,是因為她明确知道墨瀾清與墨一帆利益對立。
不像唐心語外公,墨老爺子權力欲望重,墨家大權始終不肯明确地表露落在誰手裏。之前墨一帆是墨老爺子最有傾向性的人,但出了車禍後,墨老爺子的意向又恢複了搖擺不停的模糊狀态。
不光是墨瀾清,在墨家所有人眼中,墨一帆都是準備被踢出掌權候選的那個人,但又還要留一分心思防範的人。畢竟,墨一帆曾經最接近過那個位置,一下子邊緣化到權利角逐圈外,怎麽可能會甘心?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是唐心語一貫奉行的信條,所以之前唐心語約了墨一帆出來吃飯,達成合作意向。當時,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确保訂婚宴上出現波折時,墨家內部有人可以鼓動各路人馬為了自己的利益,至少不站在墨瀾清那一邊。
事實證明,墨一帆雖然雙腳殘疾坐在輪椅上,手中權利被分散,但仍然有能力攪得墨家團團亂。
包括剛才墨一帆說出的事,唐心語心裏再次重新估量了墨一帆的份量。
一個終日不出門,窩在家養身體的人能耳目聰明到這種地步,不正好說明了他是一個收斂鋒芒,伺機而動的野心家嗎?與野心家共事,唐心語更要多一分心思了,誰知道原本站在同一線的人,什麽時候會冷不丁地掉轉匕首,将鋒利的刀尖對準你。
唐心語心平氣和地倒了兩杯清茶,一杯遞過去給墨一帆,淺淺地抿了一口:“男人的劣根性,你應該很清楚。”
墨一帆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輕“噓”了一聲:“別急着用幾個人來代表全體。我是男人,但他們的劣根性我沒有。”
唐心語對這句話不以為然,沒有往心裏去多少:“唐瑞峰想盡享齊人之福,養了外室,生了一雙兒女,暗地裏偷偷将公司部分資産轉移到外室的名下。”
墨一帆重新打量了唐心語一眼,她的臉上有與年齡不相符的鎮定和淡然,甚至跟講的是別人的事一樣。
墨一帆将剝好的碧梗果仁遞到唐心語手心:“對你回答的獎勵。”
唐心語盯着手心裏的碧梗果,哭笑不得。墨一帆真把自己當長輩,把她當小孩子看待呢。
墨一帆:“你知道為什麽這件事沒有曝光出來麽?”
唐心語垂下視線:“我媽對唐瑞峰無愛意,只有情分,沒花多少心思在他身上了。”
墨一帆戳破唐心語的逃避:“別為自己的母親找借口,這件事是你母親一葉障目了。唐瑞峰虛僞狡猾,替外室尋了一個老實木讷的人做丈夫,替他的一雙兒女造了一個父母美滿的出身。單憑這一點心機,是你母親輸了。”
唐心語嗤笑一聲:“這不是出軌大賽,還比誰的出軌技巧更高嗎?”
墨一帆指尖點在茶杯壁上:“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唐瑞峰要比你想象中的更難對付。”
唐心語眼神有些迷離:“唐瑞峰似乎很看重那個女人為他生的兒子,還千方百計地慫恿我媽認他做幹兒子,好像這樣就能給那個兒子一個正統的名分一樣。”
墨一帆:“或許他為了傳宗接代?”
唐心語銳利的目光立即籠罩在墨一帆身上。
墨一帆舉起雙手示意:“我只是從出軌男人的角度,幫你分析大概率的原因。”
唐心語目露嘲諷:“傳宗接代?那為什麽唐瑞峰不去養一只烏龜呢?可以傳得更久!”
墨一帆:“這是一個不錯的建議,但我想他應該是考慮到每天喊龜兒子有損他臉面,所以放棄了。”
唐心語聽墨一帆這樣一本正經地胡扯,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滋味。穿書到現在為止,墨一帆從來沒有做過什麽有害她的事,甚至好幾次暗中幫了自己。即便他什麽都沒有說,唐心語也猜得到七七八八。
那次餐廳事件,墨瀾清無論是查監控還是四處找那名臨時演員,都沒有任何收獲。唐心語和雲修瑤目前都沒有這個能力辦到,但有人替她們掃幹淨了尾巴。在唐心語認識的人當中,與墨瀾清不對付又具備這個能力的,除了墨一帆,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赫。
而這些事,墨一帆從來沒有在唐心語面前提起過,甚至在世源餐廳談合作時,也沒有用這個作為談判的籌碼。反倒是自己,卑鄙地利用小說的上帝視角,将了墨一帆一軍。
墨一帆他為什麽這樣幫自己?
對于這個問題,唐心語心裏隐約有個答案呼之欲出,但唐心語掩耳盜鈴地将這個答案按進水裏,不肯面對。
因為她不确定是自己自作多情,還是大反派籠絡人心的手段。
唐心語将這些疑問甩出腦海,暫且不去深究,只想借助墨一帆的力量成功讓林彤離婚。唐心語不敢去打擾林家,更不敢将這些事跟外公說。
外公剛經受了自己訂婚宴上這麽一出,雖然看起來還能氣勢昂揚地同人理論,但回去就大病了一場。兩個舅舅和表哥都不經商,沒辦法在與唐瑞峰鬥争中給予助力。唐心語不想他們平添煩惱。
眼下看,墨一帆是唐心語最好的選擇。
唐心語調整好情緒,直接抛出自己的條件:“我要參與同豐科技經營,把我媽該奪的都奪回來,其他的就留給唐瑞峰,也算是盡最後一分生養情分。”
墨一帆又将一顆剝好的碧根果仁放在唐心語掌心:“再次獎勵。”
唐心語三下兩下嚼完果仁,微微歪着頭看向墨一帆:“那墨少呢?墨少的條件是什麽?”
墨一帆捏了幾顆碧梗果在手心裏把玩,眉目間充滿了漫不經心:“墨老爺子還沒有明确的放權意向,但好幾家已經按捺不住了。有人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想趁我雙腿行走不便,架空我。”
唐心語聽着墨一帆的話,慢慢回味:“怎麽整得跟衆皇子奪皇位似的?”
墨一帆笑了笑:“差不多,畢竟墨家有皇位要繼承。有些人不甘寂寞,在墨老爺子耳邊吹風,要給我當紅娘。”
唐心語明白墨一帆的警惕之處。墨一帆身體殘疾,在墨氏中的權力不複往日,不再是本城名門中最想嫁的對象,當對于小門小戶而言,衣食無憂的豪門生活還是很動心的。
然而,這種小門小戶也恰恰是最好收買的。
墨一帆不知道被塞的會不會是別人的眼線。
唐心語:“所以,墨少想讓我去探聽清楚這些女人的底細?”
墨一帆:“不,我想讓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