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唐心語轉着指間的茶杯,若有所思,看着淺粉色的花茶在小茶杯裏回旋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半晌不語。

雲修瑤見唐心語深思的模樣,也安靜了下來。

自從撞見墨瀾清和田婉婉的奸情後,她就發覺唐心語變了,從一朵溫室裏精心養護的花朵變成一支山坡上怒放的野玫瑰。

也許,這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碼野玫瑰更能抗擊風雨的洗禮。

唐心語終于擱下了小茶杯,微微一笑:“歇完了?走吧。”

在兩人起身的時候,唐心語的手機響了。雲修瑤瞥見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墨一帆”三個字,饒有趣味地朝唐心語眨眨眼:“我先去取車。”

這個電話是在墨氏簽協議的時候,墨一帆親自存進去的,還設置了通訊錄置頂。

當時唐心語問他:“那你手機呢?”

墨一帆拿起自己的手機劃開,點開通訊錄界面給她看。她的手機號碼早就單獨拎出來建了一個列表。

剛接通電話,還沒等唐心語開口,墨一帆先出聲了:“你在哪兒?”

唐心語看了一眼美容院前臺,報了地址。

墨一帆:“我過來接你。”

今天晚上是墨老爺子的壽宴。墨老爺子讓墨一帆帶着唐心語一起回墨家老宅,相當于變相地見父母了,雖然之前都已經見過。

可是,現在唐心語的身份不一樣了,不是嗎?

唐心語簡短地應了一聲,幹脆地挂掉了電話,心中暗爽:呵,讓你也嘗嘗被挂電話的滋味。

不知不覺中幼稚了一把的唐心語朝美容院門口等待的雲修瑤走去。

“修瑤,待會墨一帆要過來接我,你先走吧。”

“你們一起去壽宴?”雲家同樣在被邀請名單內,雲修瑤本來是打算同唐心語一塊兒去的,這下被唐心語不仗義地抛棄了。

雲修瑤略有怨念:“好了現在,走了一個田婉婉,又多了一個墨一帆。怎麽這些人老是跟我過不去,同我搶朋友?”

唐心語笑着曲指彈了一下雲修瑤的額頭:“滾吧。”

雲修瑤輕“啧”了一聲,邊發動車子邊碎碎念:“有男朋友了不起啊!我也去勾一個,待會兒就帶着一起去,看誰酸得到誰!”

唐心語後退一步,目送說風就是雨的雲修瑤離開,腦子裏努力回想着小說中的劇情,似乎并沒有講過雲修瑤的官配是誰。

唐心語暗笑自己一聲,連自己這個角色的故事情節都回憶不起來,哪裏還能記得住打醬油角色的故事線。

正在唐心語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時,墨一帆那輛改裝過的車穩穩地停到唐心語身邊。唐心語先是對駕駛座上的林文森點頭笑了一下,才拉開車門上車。

墨一帆視線落在唐心語的側臉上,白皙細膩的肌膚仿佛剛洗了牛奶浴出來,微微透出淡淡的粉色,讓他看了指尖又在忍不住發癢。

想……捏一捏。

墨一帆腦海裏劃過這個念頭時,才發覺自己看着唐心語已經好久,久到唐心語直接調轉視線,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墨一帆低低笑了一聲,沒有掩飾自己的目光:“女為悅己者容,我明白的。”

唐心語礙着前面的林文森,回瞪:“你想太多了,整理儀容是社交的基本禮儀。”

墨一帆不置可否,轉了個話題:“楊思雨被安排到項目投資部暫時做些文書方面的工作,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搞定了辦公室好幾個人接納了她。”

唐心語不偏不倚地評價:“她還是有幾分頭腦。”

墨一帆:“有楊太太那樣的女人做母親總是不會生出太蠢的人。”

唐心語斜眼看過去,話裏意味深長:“你對何碧蓮評價也挺高的嘛。”

墨一帆似乎沒有品味到這句話裏的危機,微點了下頭:“這麽多年能瞞天過海,暗渡陳倉,怎麽可能是一個沒點本事的人?對對手實力的準确評估是打勝仗的必要條件……”

車子忽然急轉了下彎,唐心語身子往墨一帆方向傾斜,撞在他的肩上。

墨一帆伸手扶正唐心語的身子,指腹無意間掃過唐心語擡起頭的臉頰,如願以償地親手撫摸到觊觎許久的細膩。

唐心語扶着椅背撐起自己的身子,微卷的發尾飛快地從墨一帆手臂上掠過。

墨一帆眸色一暗,朝前面道:“怎麽回事?”

話語表面看似有斥問的意思,可在墨一帆身邊做事這麽久的林文森一下子就品味出墨一帆此刻的心情,毫無責備之意。

林文森立即回答:“墨少,唐小姐,抱歉!剛沒留意紅綠燈,錯過了路口。”

林文森心虛地不敢通過後視鏡去看唐心語的反應,他只是覺得自家墨少毫無求勝欲的回答,連他都快聽不下去了,更別說唐心語了。

為了自家墨少的終身幸福,林文生決定還是自己犧牲一下,制造點小意外來調節一下。希望回去後,墨少可以給自己加獎金。

唐心語沒有想那麽多,示意墨一帆別追究這件小事了。墨一帆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仿佛剛才的細膩感還殘留在指尖。

兩人先去了唐心語的私人設計師工作室。

設計師凱文從韓國深造回來,在造型設計大賽上嶄露頭角就被林彤簽了下來,專門配給女兒做做公衆造型。唐心語倒是怕埋沒凱文的設計才華,出資成立一家服裝設計公司,交給凱文打理,自己坐享每年的分紅。

林彤曾打趣她懶人有懶招。

唐心語争辯道:“這樣多好。從我花錢養他到他給我賺錢,這麽劃算的買賣不做才傻呢!”

每次出席正式場合,唐心語都會來凱文的工作室,只不過這一次多帶了一個人。

凱文笑嘻嘻地背着人打量着墨一帆,側過臉與唐心語咬耳朵:“親愛的,極品啊!”

唐心語仔細看了安靜坐在休息室的墨一帆一眼:“噢?”

凱文:“這麽出衆的長相,再配上有缺憾的雙腿,不是特別有史詩般的悲壯感?完美的美是虛假的美,只有有缺憾的美才是真的完美!”

唐心語斜睨不停吹着彩虹屁的凱文:“你是說我是虛假的美?”

凱文:“……”

唐心語語氣涼涼:“你是說我也應該去缺根胳膊少條腿的,這樣才是真的完美?”

差點要跪了的凱文:“……”

唐心語卷起造型圖冊敲了凱文一下:“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中國國情和國外不一樣,你別瞎吹彩虹屁,省得吹到馬蹄子上!”

凱文眼中委屈含淚,安分守己地替唐心語安排造型的工作。

唐心語坐在轉椅裏揉了揉額角。凱文年紀不大,對唐心語出錢給他開設計公司感恩戴德,每年感恩節必寄一張賀卡給她,搞得唐心語總有一種偷偷養了一個兒子的錯覺。

還好設計公司的業務開展得不錯,凱文只需要專心做設計的事,要不然唐心語真的該哭瞎了當初那筆投資。

正在唐心語閉目養神的時候,聽到隔壁造型間傳來一陣嘈雜,隐隐約約像是一個女人在大聲吵鬧。

“她在哪?你們不說,我自己去跟她說!”

造型間的門被猛地推開,有人大步走了進來。

唐心語聽到腳步聲直沖到自己的跟前,才緩緩地睜開眼。眼前的女人長相十分精致,第一眼就能捕獲大多數人驚豔的目光。

女人雙手環繞在前胸,襯托得前胸更加波濤洶湧。女人仗着站立的優勢,視線飄在坐着的唐心語臉上,居高臨下地發問:“開價多少?”

這麽對同性有攻擊性的長相,唐心語卻想不起自己在哪裏見過這個人。聽着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唐心語調整了一下坐姿,重新合上眼睛。

女人像是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無視,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重複剛才的問題。

“噼噼啪啪”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踏到造型間內。凱文扶着梳妝鏡前的桌子緩了口氣,打着哈哈:“聞小姐,我們外面說話。”

聞小姐輕嗤一聲:“這裏怎麽不能說?我是誠心來請這位小姐把那件禮服賣給我的,當然要跟她說。難道……你做得了主?”

唐心語睜開了眼睛,依然坐着不動:“聞小姐?”

凱文在聞小姐身後拼命地給唐心語使着眼色。唐心語掠過一眼,并沒有理會。

聞小姐驕傲地應了一聲:“這位小姐,我會給你一個你滿意的價錢,只要你把你那件禮服讓給我。”

聽到這裏,唐心語心裏把整件事情猜測了個七八分。凱文最近設計了一款禮服裙,據凱文自己誇贊是今年最滿意的作品,就等着唐心語在一個盛大的宴會上穿着亮相。

看來,是有人同樣看中了這條裙子,想半路截下。

唐心語定定地看着聞小姐幾秒,才徐徐出聲:“你是誰?”

聞小姐放肆張揚的笑顏頓時僵在臉上,難以置信地盯着唐心語。

凱文在聞小姐的背後,做了一個便秘的表情,想給唐心語比個贊又愁着怎麽解決眼前的問題,一時間,那張小V臉精彩紛呈。

凱文适時地插入一坐一站的兩個女人之間:“聞小姐,我這位朋友平時不怎麽關注娛樂圈新聞,所以沒認出你。親愛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晉柏林影後的聞娉婷小姐。”

唐心語平淡地“嗯”了一聲,見凱文沒有接着往下說:“然後呢?”

凱文:“……”

嗚——我為什麽要卷入兩個女人的鬥争?!

凱文:“發生了一點小誤會,我這就跟聞小姐私下商量一下。”

唐心語聞言真的就不再看聞娉婷一眼,再次合上眼睛:“嗯,我一個小時後要出發,你安排好時間。”

從來都是衆星拱月的聞娉婷哪裏遭受過這種冷遇,不悅地敲了敲桌面:“這位小姐,我在跟你說話。”

唐心語眼皮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冷聲:“凱文!”

凱文火燒眉毛地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時,造型間的門再次被推開。

墨一帆驅動着輪椅進來,看着安然坐在椅子上,還沒換衣服的唐心語,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一帆哥!”

唐心語聽到聞娉婷嬌聲驚呼,這才睜開眼睛,頗有趣味地在聞娉婷和墨一帆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相比起聞娉婷的意外,墨一帆倒是神色平靜如常,淡淡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聞娉婷邁着輕盈的步子過去,語氣有撒嬌的味道:“我在國外拍了兩個月的戲,好不容易能趕回國參加壽宴,回來一見面你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呀!”

“欸不對,一帆哥你怎麽在這裏?”聞娉婷像似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古怪地回頭看了單手撐在下巴歪頭看戲的女人一眼,“她不會是那個……”

墨一帆淡定介紹:“唐家大小姐,唐心語,我未婚妻,你嫂子。”

聞娉婷似有震驚,臉上血色迅速褪去:“一帆哥你亂說什麽呀……我……我這次回國又不是沖着你回的,你沒有必要這樣着急撇清……”

看戲正上瘾的唐心語耳朵敏銳地抓捕到了聞娉婷話裏隐藏的深意,目光聚集在墨一帆的臉上,不想放過他臉上的絲毫神色變化。

很可惜,墨一帆的臉色自始自終都紋絲不動,神色淡得幾乎讓人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

墨一帆:“本來是計劃在壽宴上公布的,既然在這裏碰到了,就提前介紹一下。”

唐心語心頭微震,在壽宴上公布婚訊這件事她怎麽不知道?是墨一帆的搪塞之詞,還是他背着自己早就計劃好了一切?直接将這個消息在壽宴上公布,簡直是對這一陣子外面流言蜚語的一個公開官方回應。

而作為當事人的一方,唐心語心情有些微妙。

這種微妙不單單來源于墨一帆的專斷獨行,還來源于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娉婷妹妹”。

唐心語看着墨一帆巍然不動地坐在輪椅上,投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墨一帆對上唐心語的目光,不動神色地挪開,面朝聞娉婷:“壽宴快開始了,你趕緊去做造型吧,省得遲到。”

話裏話外的逐客意味十分明顯,聞娉婷面頰肌肉緊繃,戀戀不舍地在凱文請的手勢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造型間的門被凱文悄無聲息地帶上。

唐心語望着一下子安靜的造型間,清脆地鼓了幾下掌聲:“墨少的魅力,令人佩服。不費一兵一卒就替我解決了一個麻煩,多謝!”

墨一帆驅動着輪椅靠近唐心語的身邊:“你想問什麽嗎?”

唐心語聳聳肩:“一個與我不相幹的人,我沒有興趣知道。”

墨一帆黑色沉沉的雙眸中一瞬間掠過幾縷失落,快得讓唐心語根本沒有覺察到。

轉頭向門方向去的墨一帆:“我去給你叫造型師過來。”

在造型間門開的那一刻,繼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唐心語恍然間好像聽見墨一帆說了一句話。

“也是與我不相幹的人。”

唐心語睜開眼睛看向門口處時,早已看不見墨一帆的身影,只留下門廊的清風吹得造型間門微微晃動。

抽身回來的凱文蹲下身子,細致地替唐心語擺弄着禮服裙擺,嘴裏開始念念叨叨:“親愛的,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沒看見剛在隔壁造型間,聞娉婷的臉是有多臭,搞得化妝師給她上隔離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

唐心語提了提腰間禮服的褶皺:“沒把人家的臉畫花吧?別砸了我們家的招牌。”

“你……”凱文服氣地仰頭看唐心語,“你有沒有覺得你的關注點好像歪了?”

唐心語:“???”

凱文恨鐵不成鋼地扯直了裙擺,站起來叉腰:“聞娉婷擺明着還在窺視着你男人,你居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唐心語對着梳妝鏡整理了下脖頸間的細項鏈:“怎麽表示?沖上去跟她說,女人,我們來決鬥吧,誰贏了墨一帆歸誰?!”

凱文撇了撇嘴,無奈得替她緊了緊後腰處的系帶。

“嘶——”

唐心語被勒得猛地憋了一口氣:“有必要勒得這麽緊麽?”

凱文咬着牙拉着腰帶最大限度地系緊:“不争人我們也要争口氣!聞娉婷選了一條深V禮服,我們起碼也要有一個亮點!”

唐心語看着鏡子裏纖細不盈握的柳腰,頓時覺得生無可戀:“……凱文,你非得逼着我在壽宴上不能吃東西麽?”

凱文手腳麻利地系好腰帶,在後腰處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為了美,少吃一頓不會死!”

唐心語:“……我覺得我應該考慮一下公司管理層來一次換血。”

凱文抱着手臂,退後一步,滿意地指揮着唐心語轉個圈:“随便你,反正我設計出來的禮服不允許輸!”

唐心語:“……”

唐心語:“我記得那條深V的也是你指導設計師設計的作品吧。”

凱文:“怎麽能一樣!你這條是嫡系,她那條是庶出!”

唐心語無語:“老實交代,你最近是不是在沉迷宮鬥劇……”

凱文:“活學活用,不用誇我。”

等唐心語出門,在休息室找墨一帆時,一眼就看見墨一帆身邊站着一位身穿豔紅色長裙的聞娉婷。

唐心語狐疑地看了坐在輪椅上低頭看手機的墨一帆一眼。沒想到墨一帆即便腿腳不便,照樣有美麗的女人锲而不舍地黏上來。

這……

大概是真愛?

唐心語剎那間感覺自己好像太卑鄙了些,自己同墨一帆協議結婚,會不會令他錯過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

墨一帆忽有所覺,擡眼看向唐心語的方向,明顯楞了一下神。

這一個短暫的愣神極大地滿足了唐心語作為女人的虛榮心。既然協議兩人都已經簽字生效了,那就要遵守契約精神。唐心語在心底對聞娉婷說了一聲抱歉。

如果聞娉婷能等到他們解除協議的那一天,唐心語會爽快地讓位。

但是,在那個時候之前,只要有阻擋着協議履行的變因,唐心語都會一一鏟除。

唐心語笑靥如花,步步蓮花地走過去,幽藍色的長裙如水光般流動,從腰間往下點綴着越來越多的銀色星辰,宛如一位從星光中走出來的女神。

星光女神柔聲道:“一帆,我們走吧。”

從來沒有聽過唐心語這麽溫柔說話的墨一帆:“……你餓壞了嗎?”

立即被打回原形的唐心語一噎:“???”

墨一帆眉心微蹙:“聲音這麽輕,是餓得沒力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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