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萌物

萌物

廣成子在哼哧哼哧努力紮根，試圖叫貧瘠的石崖知道生命的堅韌頑強，與他同屬大師兄的玄都則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一覺醒來重新變成稚子并不算什麽大事，畢竟他跟着太上聖人學習無為之道多年，但當他發現自己被扔到凄山苦水的魔界，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微妙了。

對付魔頭，專職是佛祖的截教大弟子業務比較純熟，人道大弟子嘛，他還是跟人族相處有經驗一些，玄都憂愁的掃視了眼紫府內似有似無糾纏在一起的三道契機，其中一道是屬于他的，聯想到出現在魔界前見到的那位，不難猜測，另外兩道是廣成和多寶。

玄都試圖聯系一下業務專精的某人，命軌相通之後不過亮起兩三秒的功夫，對面就陡然黯淡下來沒再有一絲回應，而鏈接時傳來的那句話是：在忙！有事稍後聯系。

又是一番試探，顯而易見的，廣成子也沒有任何回複，玄都順着命軌恰算了廣成子，感覺上對方确實正處于一種十分關鍵、焦灼且忙碌的狀态。

摸了很多年的魚，現在也一直在摸魚，甚至想找人替班的玄都：大家都這麽勤奮嗎？

沒有得到助力的玄都只好自己在魔界工作，不過，那位似乎沒有給他工作指标，也沒有确定目标啊，看起來應該是個長期任務，玄都坐在一只魔物的背上慢悠悠想着，此事可從長計議。

浮黎正在與女娲一通觀賞造化道的造物，有美麗者鳳皇：狀如雞，五采而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怪誕驚異者若螣蛇，也有長着四條翅膀在浮黎看來圓滾可愛的混沌，浮黎覺得每一只都很好，即使玉宸欣賞不來的鳴蛇，他也覺得有一種獨具一格的美麗，看看那細長的身子上竟然長了四只翅膀，聲音像是敲擊玉鐘一樣，明明是暴虐的性格，但是在聖人手中只會瑟瑟發抖，乖順低頭任由撫摸，怎麽不叫人心生憐愛呢。

浮黎順手度了一縷清氣送去，有明悟開化之效，如若對方有幾分機緣，就此擺脫兇獸之身榮登真仙也不一定。

“可惜有緣無分。”浮黎輕嘆，玉宸實在不喜歡這類生靈，他也不好将之帶回昆侖，吓到弟弟就不好了。

鳴蛇一點也不會想知道這位弟弟濾鏡八百丈厚的聖人是怎麽覺得自己可以吓到一位聖人的，看看玉宸聖人的眼神和氣勢啊，這哪裏是會被吓到，他就塊持劍砍上來了好不好。

生命受到威脅的鳴蛇豆粒大的腦子破天荒開了少許靈智，緩慢低調持續地爬出浮黎的手。

浮黎又是一嘆。

女娲莞爾一笑，“道兄當真喜歡，我這裏說不定還真有一個與昆侖有緣的。”

她拍拍手掌，一道禁制随聲而解，一道金光閃閃的東西沖了出來，在他面前毫不猶豫的飛過，落在了玉宸的懷裏，浮黎嘴角的微笑不着痕跡的歪了下去。他轉頭看過去，躺在玉宸懷裏的是一只油光水滑、自帶金粉的鼠子，黑亮的小眼珠，一副親人重逢的親熱，來回蹭着玉宸，果然是個有運道的。

“實不相瞞，這孩子是我兄長在外面見到的，原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鼠崽，原以為活不了了沒想到竟是器靈，伏羲找到那小塔，又耗了些功德，果然修好了。只是他不願做禦獸苑的鼠，只一意成仙，我便想着給他找個好去處，如今看他如此喜歡玉宸道兄，我倒想給他讨個前程了。”

玉宸原本皺着的眉頭聽見這鼠是塔靈時方緩和下來，又以神通看了那塔，果見金碧輝煌、精巧玲珑，又自帶三分仙家氤氲之息，對着他器靈形狀的不滿便消去了。

又見浮黎滿眼不舍，心下微動，與其浮黎不舍這些兇物，倒不如他先收下一只順眼的放在眼前，一解浮黎心中惋惜，二也可拔高浮黎收下這些小東西的下限，做兄長的總不能收個比弟弟弟子差勁的。

“既然如此，我便收他為徒，以後他便是我上清門下弟子。”

玉宸用詞含糊，直說弟子，沒有主動給這油光水潤的小老鼠定首徒的名分，若是沒什麽用處，就當個外門弟子教着好了。

“也不必要收為弟子吧。”

浮黎又望了眼小胖鼠，只覺得甚為可惜，怎麽這小東西就看上玉宸了呢，他也是很想要個弟子的。

玉宸警覺，“兄長的意思，難道是這器靈不足以為吾弟子？”

“倒也不是。”

浮黎越看越喜歡，但總不能說自己看上了弟弟的弟子，“罷了，就叫他跟着你罷。”

浮黎拿出悟道茶的一株分枝看向女娲，“道友送給我們一個好弟子，這株茶樹就送給道友作回禮。道友是修造化道的修士，能跟着道友也是它的造化。”

女娲垂眸看去，悟道茶樹葉片翠綠欲滴，枝葉脈絡分明，有祥雲環繞道韻紛紛，心下更多一份親切，她玉指在葉片上輕輕點過，本就生機磅礴的茶樹更顯一份靈動。

“得道兄信賴，必不相負。”

玉宸看看兩人，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插句話，“先前我們說過我三清首徒名定為玄都，不如就按這個名字來？再者，既然我是老師，也該替玄都回禮才是。”

他說着送給女娲一個紅色的繡球，面上神色極為真誠，并且又提高了玄都的地位。

在他懷裏蹭着玉宸的多寶有點呆滞，我成玄都了？他記得上輩子也有這麽一遭，老師和兩位師伯定下的三清首徒以玄都為名，不過他老師太憐愛他了，覺得他年幼無依，又沒什麽底蘊，怕這名字太貴他壓不住，只取了其中一個都字，又以本相為名合了一個寶字，便為都寶，但這個名字不常用，反倒是被誤聽做多寶的名字簡單好記，逐漸成了包括老師在內的衆人平日稱呼他的字，但多寶敢肯定他留在碧游宮碑上的名字還是都寶，沒想到這一世竟然直接成了玄都。

不管多寶心下五味雜陳，憶及前塵且喜且悲，這廂玉宸三人賓主盡歡，女娲收下禮物，又搭了幾只萌物給浮黎兩人。

玉宸原本還擔心會是什麽女娲喜愛的異種，送來一看是幾只翅上生有水墨紋路的仙鶴和一對溫順的白鹿，便也很高興的收下了。

浮黎三人在不周山下為此地生靈講道數月，方才女娲兄妹道別回山，只幾月來不周山下生靈們的虔誠刻苦，只願聞道的樣子到底教浮黎心生嘆息，後十幾天便只講一些基礎通用、紮實向善的道理法術了。

天性的慈悲怎麽會輕易改變，至少此時太上和玉宸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