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山中日月短

山中日月短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或許是氣候不同，來自西昆侖的甜美脆桃在東昆侖不久就染上了此地主人們的慵懶和矜傲。開得滿樹繁麗絢爛的桃花，卻懶得結幾顆桃子，寥寥幾個獨生子寡淡微甜，細品之下帶着還帶着一股微微的清苦。

浮黎認為這很難評價。

但玉宸很喜歡，贊揚了該桃樹的識時務，能夠順應時宜改變自己的生長方向，這對一棵樹來說極為難得，他都有點想點化一株來打理七重昆侖了，只是這樹桃花畢竟才被玉宸點化過，從女娲那捉來的仙鶴頗為勤勉，前兩天剛剛度過化形劫，正是該獎勵的時候，玉宸做主讓他們主管昆侖第七重。

那是一對極有靈氣的小仙童，一個取名南極，一個取名寒枝。男孩子長的很圓潤但卻不肥胖，圓圓的臉蛋很符合國泰民安的形象，玉宸猜測他以後會慢慢抽條，如果經歷的劫數多了的話。不管是在女娲那還是在昆侖，都是祥和得過分的地方，養的靈物這麽圓潤實在情有可原。

至于女孩子，那是一個很秀氣的女童，怯生生的有些怕人，但玉宸有注意到在無人的時候她會将靈氣附在利爪上抓魚來練習捕獵，全身心投入的時候那種眼睛裏時常浸潤的水汽消失，變得異常銳利，一個很有潛力的小姑娘，浮黎如此評價。

或許是讓他想起故人，雖然仍舊記不得什麽，但那種似曾相識的憐愛，或者說見獵心喜還是讓浮黎很喜歡她，常常帶在身邊教導，昆侖第七重大部分時間還是南極在忙碌。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太過安逸的生活使得浮黎認為自己的骨頭都快散了，就在他拿着一根細長竹竿信手打回寒枝手中木劍的時候，太上的客人到了。

浮黎帶着跟在身後的小尾巴進殿的時候，二三十個客人已經都到齊了，太上瞥了一眼浮黎，為這沒禮貌還不懂為長兄分憂的弟弟感到無奈。好在他還識趣沒做什麽別的事情，只是安安靜靜的坐下聽他們交談。

他們談的事情很簡單，但做起來卻也容易不到哪裏去。以浮黎之見，太上是想要一個統一管理洪荒生靈的場所，由五方神聖牽頭共同制定規章法度、約束生民的庭衙，包括監察、造化、教化、治理于一身。

這本應該是天道的職責，但奈何這個盤古留下的超大型處理器最近時常卡頓，面對女娲等人創作出的衆多造物和地方争鬥的因果業力遲遲無法給予回應，甚至隐隐有崩潰之狀，天然擁有管理權限的聖人們只能自己撸袖子上陣，其中尤以太上為首。

太上的性子很憊懶，但誰讓他是長子呢，底下的弟弟一個比一個難纏，不是待在家裏混吃混喝就是到外面混吃混喝，太上只能自己扛起重任。

呵，長子的職責。

仿佛有誰在耳邊冷笑，語意略顯幽憤，這顯然不是在嘲諷浮黎自己。所以是太上招了誰的怨恨？不知為何，聽到那句很有幾分邪魅的譏諷，浮黎只覺有些難言的尴尬。

難道是哪位熟人道友的不滿之詞？

這很難說，但浮黎私以為，太上已經足夠盡職盡責了，不像他和玉宸一直找不到方向，随波漂流，太上好歹現下還撲騰了兩下。浮黎還是要為太上說句公道話的。他沒想過對太上心懷不滿的人會是他的可能。

太上，怎麽看都是好兄長，他超愛。

這個即将在諸方神聖的攜手共治中成型的組織取大道将行之意被命為道宮。

久違的良心上線，浮黎端正身姿，開始思考道宮是否還有不足，他能不能做什麽。

太上請了很多人，女娲最在乎的不外乎她的造物，所以她願意任造化部主。如何管理新生種族，讓它們能平穩融入天地之間，是個艱難的問題。除了女娲，其他先天神聖諸如西王母、冥河同樣會有許多造物，只是零星不成群，例如本地點化的許多生靈，少數的可以像浮黎一樣帶在身邊教導，數量一多難免有矛盾。

這事太一承擔了一些，任教化部主，他是楚地的神靈，與人間部族關系密些，很願意去緩和紛争。祂看起來很溫和一個神，也沒有什麽架子。浮黎總覺得祂有些似曾相識又很是陌生的感覺，稍微抱有一絲警惕。

扶桑湯池那邊金烏較多，羲和與她的伴侶也接下了一部分巡視工作，金烏作為活潑的神鳥，對于圍着洪荒飛翔巡視格外青睐，商議之下，又分了一部分巡天之職，與其他願意修行歷練的生靈一起作為周天正神，做得好有獎，做不好受罰。

監察萬族繁瑣又複雜，既要求監察者有足夠的實力，還需要能像天道一樣明察秋毫，衆人都認為有幾分棘手，好在天道還沒有徹底歇班，商議之後浮黎自告奮勇擔下總責，為監察部主，本部下設五方監察司。

如此，道宮以太上為首，從造化到監察四部漸出雛形，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女娲揉了揉寒枝的頭，稱贊浮黎在養孩子上的天賦，笑着離開。

玉宸在這期間與大部分神靈建立了友好關系，并約定萬年後于昆侖設宴同樂，他會提前發帖，幾人都沒有約定具體時間，畢竟道宮剛剛開始建立，許多神靈還處于全然陌生無從下手的新手期，像是昆侖的幾位聖人，雖說已經毅然攬下了一部分艱巨任務，但手頭一時半會還真沒有可用之人。

總不能把才收入門下的徒弟們派出去吧，三位聖人看着門下勤勤懇懇修煉，身心寫滿了孝順體貼的弟子們，一時都很不忍心。這樣繁難的任務，還是他們自己來吧。

好在以聖人手段，只要肯花時間，沒什麽值得煩擾的。大概兩百年左右，太上三人一齊出關，帶着三人新創的心法。以聖人的眼力加上一點潛意識的閱歷，能夠化身萬千，于世間萬處随緣感應、濟世渡人的《應緣錄》終于現世了。

從此以後，聖人們就可以過上随感而應，千萬處可分身即到，遇有緣人傾囊相授，渡世人于劫難之中，度人如沙塵之衆的二十四小時實時工作時代。

三人面色凝重圍着石桌推演了半天，半晌浮黎冒出一句話來，“我覺得天道應該給我們功德。”

不想給管理員算業績的天道沒有一點反應，這确實是一件利道利民的好事，那又怎樣，又不是它逼着他們做的，自願加班的事怎麽要報酬呢。

這部功法比賣身都狠，賣身還只是讓人一個時間做一件事，它這是一個人同一時間做無數件事，得虧他們是聖人，但凡是準聖，都接不住這重擔。

勞模太上瞥了眼最近越發放蕩不羁有點管不住的弟弟，示意玉宸說說他，玉宸收起心法，得到太上的暗示，想了想回了一句，“我覺得浮黎說的也沒錯。”

好好好，你們這麽說，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

太上一時語塞，他本來也不是什麽健談的人，自顧自甩甩袖子分出幾個相貌年歲不同的化身，一一介紹過後各自出去了，他本人則要去看一看道宮現在的運行情況，畢竟是領軍人物，總不能再像往日挂在昆侖當鹹魚。

混賬弟弟自己管自己吧。

他不理浮黎，浮黎反倒有些愧疚了，浮黎的性子說好了是吃軟不吃硬，說不好就是易怒偏激，如果你非要跟他掰扯，他會越戰越勇，固執己見，可你一旦不跟他吵，他回過頭反而會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當之舉。

如此他也分數幾位，各自陳述身份後，擔任玉清部主的那位青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玉宸，玉宸擺擺手，上清部主笑着出現，兩人旋即高高興興追太清部主去了。

三清部主一經降世就在太一那裏挂了號，作為教化部下的三方分部行教化之職，很顯然作為官方教育機構，三清門下的受教育人員會越來越多，浮黎已經可以想象到日後家裏是怎樣一副人員繁茂的景象。

不過多久，浮黎眉心一皺，随感而望，看見玉清部主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興致勃勃開始降臨道法，周圍圍滿了聽道的小動物，太清部主在一個個抓過檢查資質，上清部主則在篩選它們的心性。

四目而對，兩人面面相觑。

“多教點向善親愛的道理，總不會是壞事。”玉清部主為自己争辯。

你最好是。

浮黎默默移開視線，在心裏下達命令，不許教那些威力強大且不修心性的神通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