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花活了

第28章 花活了

手裏還帶着些微的點心的溫度, 兀奇看着原本還在面前的人後退幾步,轉身離開。

衣擺揚起的弧度和跑來時一樣,和之前一般無二, 像是會和往常一樣在第二天就會帶着書或滿頭樹葉過來。

第二天人沒來。

放在石階上的點心的油紙上沾染樹葉,兀奇站在庭院裏, 一如既往地掃着永遠掃不淨的樹葉。長長的鎖鏈從地上蔓延過,他撐着傘, 偶爾看向遠處閣樓。

那是藏書閣用于弟子借閱的地方,弟子不想靠近他這邊,更多都往遠處閣樓去。

往常會在日落十分蹦進來一個人影的雕花木門半開,門外人影影影綽綽, 但無一走進, 最後在天色徹底暗下後由掌管藏書閣的管事關上。

“轟——”

木門關上,發出沉悶一聲響,是他年年歲歲裏都聽慣了的聲音。這次關上時有微光從門縫透出, 他第一次注意到關上時有細微的塵霧揚起,打着圈落下。

第三天也沒人來。

放在石階上的點心數量減半,不減的只有庭院裏的落葉。

這天終于有人踏過了那道木門門檻, 小心地走進。撐着傘轉過頭, 他看到的是個佝偻着貼着牆走的弟子, 注意到他的視線後, 弟子一哆嗦,快速貼着牆離開。

沒有眼神交流也沒有說一個字,這裏的弟子膽子真的很小, 沒有意思。

每一日都和前日一樣重複,反反複複,平靜, 沒有波瀾,只有天上偶爾飛過的鳥獸,還有走錯路時戰戰兢兢從邊上經過的弟子。

點心吃完的時候,石階上只剩下堆滿的樹葉。枯葉落,新葉發,死死生生無窮盡。

撐着傘站在光下的庭院裏,兀奇第一次主動叫住了又一次不小心路過的穿着青色校服的弟子。

面對弟子震驚又緊張的眼神,他問:

“……你們外門弟子,都很忙嗎?”

弟子看向他非人的豎瞳,嘴巴張張合合,最終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出,連滾帶爬地走了。

跑得很快,兀奇就當他是趕時間,就當外門弟子是真的很忙到争分奪秒,忙到沒有時間來這裏看一下。

——但事實似乎不盡于此。

又一日,又一次日落,安靜建築裏再次響起腳步聲,和掃帚在青石板上摩挲過的聲音重合,以為又是莽撞闖進的弟子經過,他轉頭看去,卻看到一個熟悉人影。

跟着動作揚起的墨色發絲裏摻雜青白發帶,從半空飛過,混進揚起的青色衣袍,跑過的人一手抱貓一手捏着萎蔫的花,跨過木質門檻向着這邊徑直跑來。

放下掃帚看去,他腳還未往前邁出,徑直向着這邊跑來的人陡然轉了個彎,沒往這邊看一眼,提着衣擺上了樓。

走了。

上樓之後不是他能看到的區域,連帶着急促的腳步聲也沒了。來了,但不是來找他的。

林竹生是緊急來找書翻的。

他原本确實是打算這段時間都不來藏書閣,這幾天都在山上到處亂轉找小怪,結果今天運氣大爆發,在打小怪的途中找到了他一直想要但一直沒種出來的蘭筠花。

好消息,找到蘭筠花了。

壞消息,蘭筠花快死了。

一朵原本應該很好看的花萎成了爹媽不認的樣子,好在他因為其過于昂貴研究了很久,靠着眼力勁認出來了,現在帶過來試圖找找緊急救活的方法。之前大師兄還送了他一個橙級的夾子,他一直沒送出過什麽東西,這朵花是現在回禮的唯一希望,到最後一秒前決不放棄。

現在時間不早,藏書閣裏已經沒什麽人,只有來時的欄杆邊有個人隔着遠遠一段距離擱那畫符,他捏着花進行現場翻書,盤腿坐蒲團上,書翻得嘩嘩響。

小貓坐一邊看着他緊張刺激地翻書,給出了中肯的建議,說:“你以後要不多看點書。”

書到用時方恨少,林竹生止住他的話:“你先別說話。”

一本厚厚的書嘩嘩翻,在翻了将近三分之一時,他終于翻到自己想看的內容,猛地低下頭逐字逐句看。

蘭筠花本身沒帶多少靈力,但裏面含有某部分物質需要大量的靈力去涵養,在妖獸眼裏有股特殊的吸引人的氣味,經常會被妖獸之類吸光靈氣而枯萎,想要救只有用屬木的靈石續命,續久了就活了。

這麽多天往大山裏跑,林竹生撿了不少被小貓叫做垃圾的東西放木箱裏,裏面似乎就有木屬性的靈石。

不讓等待成為遺憾,把書一關,他火速去還書并且離開了。

他離開的時候擱欄杆邊上的弟子還在畫符,小小的紙上畫了一堆扭成一團的東西,他看不懂,覺得驚奇,邊緊張刺激地跑邊圍觀。

從符到弟子的舉動都很驚奇,他以為人會畫完符後來一段類似于“急急如律令”之類的前搖咒語,結果人不知道從哪掏出個茶杯,一手把符咒扔杯裏,一邊眯眼躲避一邊探頭去看茶杯,整得像是人格下一瞬間就要分裂一樣。

今天晚上大概又要下雨,天色紅得不正常,從下午開始也一直在吹風,符咒扔進茶杯裏沒有任何反應,反倒因為過于輕飄飄,輕飄飄地被風吹走了。

符咒在空中飄轉着向下,最終卡進庭院的樹冒出的一截樹杈間,動彈不得。意識到是落到哪的一瞬間,弟子的動作都僵硬了。

庭院是兀奇的領域,雖然不理解,但确實挺多人不敢靠近那個地方,從旁邊路過的好心林好心地問了聲:“需要我下去幫你拿一下嗎?”

已經好久沒見,話說出口的瞬間,他這才想起來這裏居然還有個兀奇。

“不用,那個已經失敗了。”

弟子有些失望地把手裏茶杯收起,又收起放在一邊的書,小聲道聲謝。

不用正好,還記得自己在趕時間,林竹生火速走了,揣着小貓三兩步下樓梯。

從藏書閣簡單地路過了下,他選了個離家更近的出口,飛奔回去了。

山間鳥獸聲淡去,蟲鳴聲起。

夕陽的時間珍貴,那麽短短一段時間就過去,兀奇等在庭院中心,等到暮色四合,等到管事關上雕花木門,也沒等到在等的人,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應該已經從其他地方走了。

他大致知曉了。

已經來了藏書閣卻一眼不見他,他約莫是被徹底厭惡了。

于人族的觀念裏他作惡多端,被關百餘年劣性不改,不思反省,最終又利用善意意圖利用人,被厭惡也是當然。

百餘年面對的都是這安靜建築和永遠不變的幾棵樹,他已經習慣這樣的安靜。手上掃帚緩緩掃,看天上飛鳥掠過,不變的每天如白駒過隙,一霎而已。只有最近,每日的時間像是被拉長了不少。

他從混沌中來,吸食天地精氣,熬過了漫漫時間,這才不過幾日,竟有些懷念那些一直不知稱作何物,也無甚作用的點心了。

天邊光亮徹底消失,厚重雲層聚積,有雨滴開始落下。

試探性的零星雨滴後是龐雜雨點,落在建築和樹葉上。打濕依舊卡在樹枝間的符咒,墨痕被雨水浸濕,幽藍光亮漸起。

兀奇撐着傘擡頭,一雙豎瞳微動,伸手去夠白色紙條。

“咔——”

腳上鎖鏈伸到極限,再想往前時發出一聲響,阻止住動作。低垂下眼睛,他看向死死連接到庭院中心的黑色鎖鏈。

——

查到救花的方法,林竹生在第一時間回家并翻找被小貓稱作垃圾桶的木箱,從裏面成功找到了木屬性的靈石,在花徹底萎掉前續上了命,認認真真擺在木桌正中間,确保無時無刻都能一眼看到。

完事後抽空收拾了下自己,換上幹淨衣服去隔壁今天還沒打過招呼的好朋友家溜達一下。

走正門太遠,他直接從院子的窗戶裏翻進去的,邊翻窗還邊揮手打招呼。

張淨已經習慣他把窗戶當正門,但每次看到時還是忍不住眼尾一抽,說:“你下次能不能走點正常的路?”

林竹生拍拍很好使很好翻的窗戶木框,一笑,說:“翻的人多了,窗戶也就成了路。”

翻的人只有他,也只有他反反複複翻。歪理一堆,張淨眼尾再一抽,忍住彎折手裏的筆的沖動。

遞過新采摘的新鮮果子,林竹生彎腰去看他寫的東西,眉梢一揚,說:“這是什麽?”

一張白紙,上面是黑色的歪歪扭扭的線條,和今天看到的符咒有異曲同工之妙。

結果還真是,他這位朋友還真在練符咒,并且因為有個專業畫符的爹,從小就在練,到現在已經小有所成。

有點好奇還有點手癢,借過筆和紙憑着記憶淺淺複刻了下在藏書閣看到的符咒,他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嗎?我今天在藏書閣看到的。”

“……”

他記憶力很好但奈何一雙手不行,本就抽象的符咒在他手上更抽象了幾分,張淨眯着眼睛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看得面部肌肉抽搐,最後終于在抽象中找到了那麽絲規律,翻過邊上的書,說:“你看到的是這個嗎?”

他邊翻邊介紹說:“這是水合符。”

水合符,簡單來說就是一張憑空引水的符,中級符的一種,會根據容器自動識別需要引多少水,小到填滿一個茶杯,最大到基本可以淹沒這大片桃林。

林竹生邊聽邊看,發現确實是今天看到那張,眼睛一睜,為朋友的專業性呱唧呱唧鼓掌,然後又意識到不對,說:“我看的那張和這個一模一樣,怎麽失敗了?”

“那個啊,”張淨說,“大概是初學的人不知,水合符需要以水為引,加水于符上才能起效。”

需要以水為引,加水起效。

代換過來就是遇到水就會觸發。

以及要是沒記錯,藏書閣庭院是不加蓋的。

“……”

醞釀了一天的雨落下,從窗沿飛濺到室內。林竹生沉默地轉頭,看向下的時機剛剛好的窗外大雨,最終一拍頭,“……完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