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的血很香

第31章 第 31 章 你的血很香。

謝司危提着一盞燈, 在黑夜裏緩步而行。

被他尾随的是個女人,一個臉上長着大塊黑斑的女人。

女子一襲長裙,發間系着黑紗, 并用黑紗罩臉,掩住斑紋。

會被沈搖光看到黑斑, 是因有人掀了她的面紗。

掀她面紗的是個醉醺醺的瘦長男人, 約莫是熟人,見面就調侃:“大晚上的, 誰能瞧見你臉上的東西, 還捂着做什麽。”

言辭不算惡毒,但語氣裏的惡意快要溢出來了。

女人不願與他多做糾纏,避着他走, 他追逐幾步, 又用言語刺激兩回, 始終得不到女子的回應, 砸吧了下嘴,倍感無趣,放了幾句狠話, 自己走了。

女人上了一艘小船。

謝司危跟着上了船。

他身形缥缈,足不沾地, 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随着謝司危上船後,傳來一聲尖叫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燈滅了。

那之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沈搖光甚至能想象得出來藤蔓是如何纏住女人的脖子,汲取她的血液。

她是謝司危看上的獵物。

謝司危不飲那男人的血,是嫌污濁, 她在蕭天權床頭的《妖物志》上看到過,妖怪更喜歡純淨的靈魂。

所謂純淨,指的是本性的純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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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司危會盯上她,一定是因為那個女子是天生的大善人。

坐視好人受難,沈搖光是做不到的,猶豫幾許,沈搖光握緊雙拳,沖上了船:“謝司危,手下留情。”

砰地一聲,沈搖光撞上一個硬邦邦的胸膛,被那人抓住胳膊,扶了一下,才沒有回彈出去。

雖無燈燭,月色幽幽,倒傾進湖裏,波光盡數折進來,她擡眼一望,在水光與月光之間,與謝司危漆黑的眼瞳撞了個正着。

“跟蹤我?”謝司危眸光幽暗,不辨喜怒。

“什麽跟蹤,說的那麽難聽,我是特意回來找你的。”沈搖光心髒噗噗狂跳。

“找我做什麽?”

“我想與你商量一件事。”沈搖光掙脫他的手,腳後跟往後挪着,拉開與他的距離。

“何事?”

“能不能不要去殘害他人?”沈搖光聲音弱弱的。

謝司危側眸看了眼地上昏過去的女人,沈搖光說的那個他人,此刻特定指這個女人。

“要不,我們換個人,我再去當誘餌。”

謝司危不置可否。

沈搖光忿然:“為何非她不可?”

“你可知這女人是誰?”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是個醫女,兩年前,她的家鄉發生了一場瘟疫,起初,人們并不信她的話,當做是得罪了神靈,自發獻祭童男童女祈禱神靈的諒解。神靈拯救不了他們的苦難,是這個女人以身試藥拯救了他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臉上長出了毒斑,當地的百姓誤以為是神靈降罰于她,将她驅趕了出來。”謝司危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嘲弄。

“這跟你要吃了她有什麽關系?”沈搖光明知故問。

“只有純淨的靈魂滋養出來的鮮血,才是真正的美味。”

“可你答應我,要吃惡人的。”

“我只答應你為我引誘惡人,未曾允諾我自己獵食也要受此限制。”

“難道就沒有比她更美味的鮮血了嗎?”

“有。”

“我就說肯定不止她一人的鮮血是什麽美味,那些在逃的殺人犯,說不定也有符合要求的。”

這話說出口,沈搖光自己都荒唐,殺人越貨之流,靈魂怎麽可能是純淨的,沈搖光的口不擇言,完全是被謝司危熾人的目光逼出來的。

她不算聰慧,但察覺得出來,謝司危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引誘。

引誘着真正被看上的獵物心甘情願跳下他布置的天羅地網。

在沈搖光問完那句話後,謝司危的目光就落在了沈搖光的身上,答案不言而喻,比那醫女更美味的,是沈搖光的鮮血。

卻不是沈搖光的靈魂比那醫女更為純淨,是沈搖光的血天生對謝司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鎮南王墓中謝司危曾無意嗅到她鮮血裏的甜香,那是種生命蓬勃生長時才會煥發出來的氣息,像是冰消雪融時節照射了一天的暖陽,又或是酷熱大暑天澆下來的一場涼雨,如此的沁人心脾,如此的酣暢淋漓。

謝司危此生未遇見過如此令他瘋狂的氣息。

他的瘋狂是掩藏在冰川下的暗流湧動,不動聲色,無人察覺。

他若無其事,壓制了所有不該有的躁動。

他的克制與冷靜,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直到此刻方顯露出一絲端倪。

“你?”直面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沈搖光後頸汗毛倒豎,連退三步,臉上血色盡失,“我不行的,我不是、不是好人,我道貌岸然,我沽名釣譽,我臭不要臉,我的血是臭的。”

她顯然是怕極了,怕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出去。”謝司危阖了阖眼眸。

沈搖光一激動,那種令他癡迷的甜香在血液裏加速流動着,透過毛孔散入空氣裏,濃郁得叫他化身為魔,恨不得将她吞噬。

噠噠噠一陣小跑的聲音,沈搖光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謝司危在黑夜裏站了一會兒,指尖微動,一張椅子拉扯着月光,被無形的力道拖到他跟前。

他在椅子上坐下,半個身子倚着靠背,擡起手,袖中飛出根藤蔓,在那根藤蔓即将纏上倒在地上的那個女人身體時,又是一陣噠噠的小跑聲音,沈搖光紅着眼睛折返了回來。

“謝司危,我是星辰派弟子,我不能對你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粉衣少女站在幽涼的月光下,裙擺不安地顫動着,一如她此刻胸膛裏劇烈的心跳,“你放了她,我給你血。”

別人就算了,謝司危說起那醫女的過往,讓沈搖光做不到見死不救。

這個女人不應該死在謝司危的手裏。

“你想好了嗎?”

“我想好了,你吸我的血,但是你吸了我的血,就不能再吸別人的了。而且,你得注意分寸,不能一下子把我給吸死了。”

沈搖光小跑出去,又小跑回來,這期間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她想到把自己獻祭給謝司危,是為了救那個醫女,還有個更重要的關鍵問題,成為謝司危的供血人,有可能意味着反被動為主動,牽制住謝司危。

自從謝司危将璎珞套在她脖子上,她的境地太被動了,處處受謝司危鉗制,還被逼着與謝司危狼狽為奸,做些惡事。

如果真的像謝司危表現出來的,他沉迷自己的血,為了得到長久的血源供養,首先他就不能随意要了沈搖光的性命。

保證血源的品質,她這個供血人的心情也該受到照顧,他便不能随意脅迫沈搖光去做不喜歡的事,沈搖光的心再狠一點,往自己的血裏摻點毒,将來與他同歸于盡未嘗不可能。

沈搖光做出這個決定,看似是沖動,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謝司危笑了,本該纏上醫女的藤,纏住了沈搖光,用力一帶,沈搖光被迫向前走了幾步,跌坐在他的懷中。

謝司危低頭嗅聞着沈搖光頸間的氣息。

不是他的錯覺,那股甜香的确是更濃了,透過她的肌膚,她的發,她的每一次呼吸,有意識的,沖擊着他的靈魂。

謝司危感到驚異,同時頗為不解,為什麽這世上會有人的氣息如此好聞,為什麽他偏偏只在沈搖光一人身上聞到過。

懷中的身體緊繃如弦,他只是微微垂了下腦袋,她便不可抑制抖了一下,聲音裏藏着驚恐,問:“開始了嗎?”

“不急。”謝司危一向有耐心,在發現沈搖光很好聞以後,他不也是端着僞君子的範,忍耐到了如今麽?

他懷抱着觊觎已久的獵物,一寸寸嗅聞着,想要将她的氣息烙進靈魂裏。

懸在頭頂的刀,欲落不落的,才是最折磨人。

沈搖光能感受到謝司危每一次微小的動作,包括每一次呼吸,都在她的感官裏被無限放大。

謝司危撩起她披在後心的發,露出頸後一截白膩的肌膚,冰涼的指尖輕輕撫着,輕聲說:“待會兒我會刺破這裏取血。”

沈搖光後頸一粒粒冒着雞皮疙瘩,僵得更厲害了。

提前告知,比突如其來的襲擊更考驗心理。

藤上的刺紮入肌膚時的刺痛感,以及被取走血液時的絕望感,仿佛有了實質。

“別怕,我會輕一點。”感覺到沈搖光僵得厲害,謝司危難得安慰一句,冰涼的指尖離開的剎那,立即有細瘦的藤蔓纏上沈搖光的脖子。

沈搖光此前見過謝司危的藤蔓是怎麽殺人的,那些藤蔓各有各的粗壯,絞死蛇妖時所用之藤,更是粗如木柱,此時纏上她的藤蔓卻是只有面條粗細,攀繞的動作輕柔緩慢,像是怕弄疼了她,藤上更未什麽尖銳的倒刺。

那藤蔓如同情人的手,溫柔地環過她的脖子,而後,在謝司危剛才預告的地方停留,緊接着,頸後那塊肌膚被什麽吸住了。

肌膚被刺破的瞬間,感覺不到疼痛,只有微微的刺癢和酥麻。

“其實,你的血很香。”耳邊響起謝司危餍足的喟嘆。

沈搖光渾身癱軟,兩條腿失了力氣去支撐,軟倒下去之前,被謝司危托住腰身,軟趴趴地靠在了謝司危的胸膛上。

“這是怎麽回事?”沈搖光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往你的身體裏注入了點東西。”

為使獵物心甘情願,有些妖在享用獵物的時候,會給獵物注入毒液,麻痹獵物的神經。

鮮血從沈搖光的身體裏流失,将藤蔓染作血色,沈搖光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初時那種酥麻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墜冰窖的寒冷。

酷熱的夏夜,沒有一絲風,這寒意拂開燥熱,海水般四面八方地湧來,将沈搖光包裹了起來。

沈搖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結,四肢冰冷僵硬,無法動彈,只剩下一對眼珠子滞澀得轉動着。

下一秒,那對眼珠子蒙上鋪天蓋地的黑。

沈搖光徹底昏了過去。

昏過去前,她在想,謝司危折騰了這麽大的圈子,果然一開始相中的就是她。

可惡,她自投羅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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