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差
第12章 第十二章 出差
室外只有十度,何伶穿着輕薄旗袍站在冷風中,還要表現出很熱的樣子。臉上妝厚,能蓋住凍出來的紅,身上的抖卻沒辦法控制。
導演沖對講機喊:“何伶,你怎麽回事?”
拍攝不順,臨時決定休整半個小時。花堯在鏡頭裏看到何伶一臉挫敗地站在人群邊緣,剛想過去,卻被一顆亂入的後腦勺擋住視線。
那人是新來的場務,個矮,幹瘦,二十歲的年紀長了一張三十多的臉。他擔憂地跑過去,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何伶。
她心情低落,勉強地扯了下嘴角,“謝謝,不用。”
男孩見她拒絕,一下子着急了,臉色也由黑變紅,“哎呀姐!我都把你盒飯吃了,這會兒冷,衣服你就穿上吧,便宜貨,你別嫌棄。”
“我沒嫌棄!”何伶提不起力氣,疲憊地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花堯蓋上鏡頭,徑直走過去,同時脫掉Burberry風衣,雙臂一揮,厚實的重量蓋在何伶身上。
男孩被擠到一邊,還維持舉着衣服的姿勢,表情有些尴尬。
何伶擡頭,看到花堯的臉,想到這個奔三的男人天天管自己叫姐,心生煩躁,扭着肩膀把衣服甩掉。
她接過舊衣服披在身上,故意不看眼前站着的花堯,笑着對那男孩說:“謝謝啦,等會兒開機還你。”
男孩覺得氣氛不對,又猜不出個所以然,只能憨憨撓頭,“姐你就穿着吧,我不冷。”
花堯站在旁邊,一點點裂開。
姐?
她什麽時候又認了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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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的這段時間,感情越來越親密,好幾天沒見,應該加倍熱情才是,怎麽突然像結了仇似的。
花堯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直起身時,何伶已經和那男孩走遠了。從背影看那兩人好像很熟,她笑着說什麽,還自然地揉了揉他的頭。
花堯的心忽然好痛,感覺剛被填滿的地方硬生生被挖掉一大塊,導致本該對準男主的鏡頭,總是轉向反派女二。
導演氣得罵街:“今天一個個的是怎麽了,演的不好好演,拍的不好好拍,告訴你們啊,能幹就幹,不能幹給我滾蛋!”
這嘹亮的嗓音一出,吓得攝像老大趕緊站在花堯身後,提前抓住衣擺,防止他一個暴怒不管不顧竄出去打人。
花堯沒動,只是蓋上攝像機,看向同樣挨罵的何伶。
她站在冷冷的日光下,穿着那件輕薄的旗袍,臉頰隐隐有紅色透出來,不知是冷的,還是在戲裏遭的殃。
導演罵完就走了,她抿了抿唇,臉色恢複平常,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和對手演員讨論下一場的走位。
她對誰都笑臉相迎,比她小的叫弟弟,比她大的就叫老師;幫拿飯,請客,或者借東西給別人用,不論什麽身份,都是同樣熱情。
怎麽突然對他…
花堯想不明白,偏偏個性還傲氣,明知對方冷臉還硬湊過去的事他做不來,只能面色陰郁地透過鏡頭看她。
導演心情不好,不到六點就喊了收工。
何伶換上厚實的毛衣和外套,站在攝像車的後面,等那個颀長的身影走過來時,她伸出手,語調冷平,“手機還我。”
花堯雙手插兜,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心裏像倒翻了調味罐,面上卻故作無謂。
他彎了彎唇,假裝沒聽懂,“什麽手機?”
何伶暗暗咬牙,“我借你的,忘了?”
“沒忘。”
“那還我啊。”她把手往前伸了伸。
花堯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掌,微微探身過去,下巴在她指尖一厘米處停住,故意挑釁:“我~就~不~還。”
話音未落,何伶的火瞬間從身體裏爆發,手掌向上一擡,精準地拽住他的耳朵,不顧形象地大吼:“你皮癢了???”
她手勁很大,微涼的手指和燥熱的軟骨扭成一個結,尖刺的痛感從那裏生出,瞬間遍布全身。
這疼卻像一副解藥,治愈了持續幾個小時的低迷。
花堯突然笑出聲,何伶見他這樣,另一只手直接伸進衣兜裏,摸到手機的同時卻被溫熱禁锢,她沒有心理準備,直直地向旁邊跌去。
在失重到來之前,她感覺腰被托住,一股大力之後,身體莫名其妙站直了。
四目相對,她的手還在他的耳朵上。
花堯也不掙脫,低聲問:“為什麽生氣?”
何伶胳膊架得很酸,在松手前狠狠掐了一把,沒好氣地說:“你二十八了,我才二十四,你吃我的面,還管叫我姐。”
花堯不懂,“面是你請的,姐也是你讓我叫的。”
“對,但是你二十八了。”
“二十八…有罪?”
何伶“哼”了一聲,“我不喜歡年紀大的叫我姐。”
花堯撲哧笑了,“劇裏的男演員都三十了,還管你叫媽呢。”
“叫媽是工作,我拿片酬的,你管我叫姐,我還倒貼十幾頓飯,我在你眼裏是傻的嗎,還是冤大頭?”
何伶一鼓作氣撒完火,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機還我!”
花堯挑了挑眉,思緒還停留在她剛說的那句話上,試探地說:“意思是,只要給片酬,你就心甘情願扮演姐姐?”
何伶:“……”
“神經病吧你!”
*
高層公寓裏,陳晝把背包放在門口,今晚十一點的飛機,時間還很充足。
沙發邊,電話鈴響,來電顯示:花堯。
他接起。
對面開門見山,“陳晝,喝酒。”
“現在?”
“我八點左右到,你在樓下酒吧等我。”
窗外,夜色漸濃,濕冷的空氣氤氲地籠罩着霓虹,陳晝挽起襯衫袖口,笑着說:“不巧,我要出差。”
“蛤?!”花堯在另一端大嗓門,“早不出差晚不出差,非得在想找你時出差,什麽時候能回來?”
“一周左右吧,我不确定。”
何伶今天提前收工,在回家的路上買了鹵味和啤酒,吭吭哧哧拎到家,進屋卻發現客廳擺着行李箱。
她肩膀塌下去,哀嚎:“念念,你被開除了?”
遲念從卧室裏探出頭,“沒有,我要出差。”
何伶懸起的心瞬間落地,放下袋子,走到卧室,裏面亂得像剛結束世界大戰。她倚着門框,無力吐槽:“出個差,你恨不得把家翻一遍,又得我收拾。”
遲念萬分抱歉,她抱着電腦,深深鞠了一躬,“辛苦了,我時間緊任務重,人生第一次出差,現在一整個抓瞎狀态。”
何伶表示理解,她繞過滿地的淩亂走進來,坐在床的一角,“幾點的車啊。”
“是飛機啦。”遲念盯着屏幕,此刻正播放視頻,下面的标題是——《乘機流程,超全保姆級分享》
何伶瞪大眼睛湊過去,“你不是坐過飛機麽,這也用查攻略?”
“頭等艙我沒坐過啊。”遲念邊說邊往便簽本上記重點,寫完之後馬上點開另一個住酒店攻略。
何伶:“……”
“酒店就沒必要了吧。”
遲念壓力山大,“不行,我本來在陳經理那就沒留下好印象,這次出去要是犯了錯,他準會開了我。”
“不能吧…”
“怎麽不能!”遲念把電腦合上,一想到那雙審視的眼睛還心有餘悸,“他權勢滔天,剛調過來第二天就開除好幾個,最近好像盯上我了,名字可能已經在待開名單裏了。”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遲念翻出葉珍珠給她寫的助理手冊,粗略掃了一遍,沒有遺漏,心終于落回肚子裏。
她拎着電腦包從卧室出來。
何伶把行李箱拉到門口,拉鏈那裏可疑地繃緊,遲念歪頭疑惑,“你往裏面塞什麽東西了?”
“豬蹄。”
“…我有病啊出差帶豬蹄。”
何伶見含混不過去,趕緊推她到門口,“哎呀是經常吃那家真空包裝的啦,你不在家的話我今晚一定暴食,拜托拜托,都帶走吧。”
遲念一臉怨憤地背着電腦包,何伶主動幫她拉箱子,兩人一起下樓等大巴。遲念看着擁擠的車流,呵出一口白霧,突然想到什麽。
她灼灼地盯着何伶的側臉,“怎麽突然買鹵味和啤酒,你遇到什麽事了吧。”
何伶頭搖成撥浪鼓,輕飄飄地說:“沒有啊,就是今天在片場快凍死了,所以搞點硬貨回來和你一起吃。”
“真是可惜,我要出差~”
“你幹嗎把出差這兩個字咬這麽重啊,很得意是吧。”
遲念的小心思被她戳破,得逞地笑出來。
夜晚,城市的天空是灰色的,燈光遮住人們的眼,把星星和銀河隔離到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有兩個小女孩也是這樣肩膀挨着肩膀,仰頭看滿天星星的夜空。
其中一個眼眶微紅,氣呼呼地說:“我才不要一輩子在這裏呢,我要努力學習,考上大學,留在城市裏當白領,還要坐飛機出差。”她說完,看向夥伴,“怎麽樣,洋氣吧?”
旁邊的小女孩露出羨慕的神色,“好洋氣,我也想去,可是…”她想到不及格的卷子,有些挫敗,“我能做什麽呢,學習不好的話當不了白領吧。”
“你長得這麽漂亮,能當大明星!”
“真的嗎?”
“當然啦!你就是大明星!”
“……”
巴士來了。
何伶幫她把行李箱安置好,突然想到,“那個小陳總有人送他去機場?”
“說是有司機送。”遲念把葉珍珠給她的助理手冊拿出來,指着扉頁,第一條就寫着和小陳總在機場彙合。
她做作地拭淚表演不舍,“再見了阿伶,今晚我就要遠航~”
何伶微笑,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