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高興得太早
第16章 第十六章 她高興得太早
在遲念的人生裏,很少有這樣瀕臨死亡的時刻。
就算小時候被同學嘲笑,悲憤之下一口氣跑到山頂,也只是感覺喘不過氣而已,不像現在,每個細胞都像要爆炸。
這一路簡直是酷刑,把陳晝塞進副駕駛之後,她眼前冒星,腳像爛泥,手抖到關不上車門,用了五分鐘才緩過來。
她臉色蒼白地爬上車。副駕駛位,男人靠着椅背,頭歪到車窗方向,剛才還能說話呢,現在徹底失去意識了。
遲念湊過去,手伸到他頭旁邊拉安全帶,小心翼翼地抽出來,壓在他的襯衫上,然後插進卡扣裏。
很好,沒醒。
回程平穩,二十分鐘後到達酒店。她先下車,找了昨晚那個行李員,和他一起,把陳晝扶到床上。
他穿着襯衫西褲,腳上是看起來很貴的皮鞋,因為喝醉,脖子也泛着紅,他難受地扯了扯領口,扣子啪地拽掉一顆。
遲念目睹全程,整個人定在原地。
男人領口大開,胸肌在白色的布料下若隐若現,她傻傻地盯着看,腦子裏突然閃現那張半裸酒店照。
她駭然,心虛地轉過頭去,非禮勿視!
可是就這樣離開也不行啊,上司喝醉了,這一路的艱難困苦都熬下來了,最後的步驟不能丢。
她走到床尾,輕輕抓住皮鞋,用力。
鞋脫離的一刻,男人忽然直起身,明明是醉酒的狀态,眼神卻格外清冷,像平時一樣審視地看着她。
遲念吓了一跳,無措地把鞋放好,搓了搓手,不确定他現在是什麽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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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經理,你感覺怎麽樣?喝水嗎,還是我去買點醒酒湯之類的東西?”
陳晝眼底泛紅,幽幽地看着她,“你想幹什麽?”
“啊?我就是…”遲念撓了撓後頸,“問你想不想喝點東西。”
“不喝,你出去。”
“好嘞。”遲念樂不得呢。
幾乎是小跑着離開,手在觸到門把時,忽然想到什麽,慌忙折返回去。
男人不知什麽時候躺下了,又變成神志不清的狀态。
遲念走過去,想到他剛才的眼神,應該沒有很醉吧,應該還有一點理智吧,應該不會斷片到明天什麽都不記得吧…
她蹲下,嘴唇遠遠地對着他的耳朵。
“陳經理,我開車技術不太好,所以下午特地練了幾個小時,也安全地把你從酒會接了出來。我想說…明天早上去總部,車還是由我來開,鑰匙我拿走了,九點鐘準時叫醒你。”
遲念一鼓作氣說完,拿起床頭的車鑰匙,轉身離開。
她腳步很輕,直到關門的聲音傳進來,陳晝才緩緩睜開眼。
他酒量很差,但也不至于被香槟撂倒,裝醉只是想擺脫長輩們對私生活的過分關心,只是沒預料到孟叔的操作。
就算遲念沒有趕來,他也會想辦法脫身,和被孟叔怪罪相比,醉酒後去年輕女孩家裏更加可怕。
這樣的話,遲念也在他預料之外。
身在職場這麽多年,他自認看人的眼光很準。一個員工,近距離接觸十分鐘,他就能大致了解是個什麽樣的人。
而遲念,幾乎每次都推翻結論。
初見,雖緊張,卻是部門裏第一個在他發火狀态下敢進辦公室的,頂着一張我是來獻殷勤的炮灰臉。
二見,食堂,主動制造的近距離,故意在人多的地方套近乎。
三見,送重做的方案,智商掉線,聽不懂人話,舉手投足間流露出關系戶的盲目自信。
通過這幾次的接觸,陳晝基本确定她的意圖。很明顯,從小鎮走出來的女孩,涉世未深,對世界抱有虛浮的幻想。
有點心機,但全擺在臉上,不過也不算笨,在察覺到他有開除的想法時,緊急撤退,後續的十幾天,一次錯沒犯。
在他以為自己誤解時,她又主動申請出差的機會,和他異地獨處。
在他認為她居心不正時,她強硬抗拒孟家司機,把他從酒店後門背到車裏,安全地送回酒店。
難道先前那些都是誤判?
陳晝開始懷疑自己。
*
遲念回到自己房間。
因為剛才的高強度負重,她肌肉酸痛,稍微一動都難受,如果不管的話,明天大概率不能走路。
她下樓找前臺,前臺聽了她的訴求,去樓上健身房幫她借了個泡沫軸。
回到房間,直接躺在地板上放松肌肉,随手點開手機,給珍珠姐打電話。
“珍珠姐,手術順利嗎?你很累吧。”
對面“嗯?”了一聲,似是沒聽懂,“誰手術了?”
“小貓啊,你家湯圓。”
“哦哦哦哦,對,湯圓今天上午做手術了,非常順利,這都要感謝你。”
泡沫軸換到腰下,遲念疼得龇牙咧嘴,緩了一口氣才說:“哎呀,謝什麽,這是應該的,你對我也很好啊。”
鋪墊差不多結束,遲念開始說正題。
“那個…珍珠姐,這次出差的住和行,你全都提前訂好了嗎?”
“對呀~”聽筒裏傳出狡黠的笑意,“怎麽樣,滿意嗎?”
“滿意啊,呵呵,滿意。”
遲念附和着,不想明晚換酒店的時候一開門是不可描述的情趣房,小心地提議,“珍珠姐,這次出差行程很緊,我覺得還是定标準的商務套間吧。”
“怎麽,沒時間親密交流?”
“呃…算是吧。”
“不會吧,年紀輕輕的,這點體力都沒有?”
遲念疲憊地把手機拉遠,“求你了珍珠姐。”
對面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夠了,才安慰:“就只有今晚了,明天開完會,小陳總就帶你回家住,如果你們還沒見過家長,正好趁這個機會見一下,不用謝我哦。”
遲念如遭雷擊,“回家?”
“對啊,總部在廣安,小陳總的家自然也在,正式的工作只有兩天,剩下的幾天小陳總自己安排。”
遲念趕緊從挎包裏翻出助理手冊,“後面幾天的名都水榭是他家?”
葉珍珠像發現了新大陸,興奮地說:“哎呀哎呀,被我發現了哦,你們還沒見過家長。”
“……”
電話挂斷,遲念整個人躺在泡沫軸上,酸痛爆炸,她面不改色。
意思就是明天的會議結束,陳經理回自己家,她這個助理當然不能跟去,那豈不是…可以自由行?
啊!
大學畢業以後,只顧着生存了,還沒有旅行過,不如趁這個機會…
她激動地點開手機,搜索廣安的特色小吃和景點,粗略地安排了一下行程,标記幾個想打卡的景點和美食,然後心滿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九點,遲念準時站在商務套房門口。
在她糾結要不要敲門時,陳晝把門打開,他神清氣爽,臉上看不出宿醉的疲憊,穿着襯衫西褲,從裏到外透着成熟的幹練。
遲念道了一聲早上好,視線落在襯衫領口,故意在扣子處停留一瞬。
咦?不是崩掉了嗎,現在竟然是完好的。
今天高溫,陳晝挽起袖口,淡淡地說:“車鑰匙在你那?”
遲念點頭,昨晚那麽長的一段話果然白說了。
她打起精神,像專業的助理那樣報告行程,“上午去總部開會,我直接退房,會議結束之後我送您回名都水榭,後續幾天我24小時待命,有需要的話,可以随時找我。”
陳晝輕挑眉尾,“誰安排的?”
“嗯?”遲念被問得一愣,“我接收到的日程是這樣的,您是有別的計劃嗎?”
他想了想,“暫時沒有。”
“好的。”
陳晝擡眼看她,雖說懷疑自己看人的能力,但很明顯,面前的女孩雖然是專業的工作狀态,可從眼神能夠看出,魂早就飛走了。
興奮,期待,她掩飾不了一點。
甚至在開往總部的路上,忍不住輕聲哼起歌,他坐在副駕駛,推了下眼鏡,用餘光打量她。
先前的結論果然是錯的,遲念明顯不是他臆想的那種複雜心理的人,她只是年輕,單純,沒長腦。
所以才能在領導沒有下達指令時,提前開香槟。
她高興得太早。
這次開會,遲念沒有像昨天那樣傻等,而是到各個部門轉了一圈,随機挑了幾張有親和力的臉套近乎。
聊的都是和工作無關的吃喝玩樂。
她用備忘錄記下:
[正東老街燃面,醬肘,冒菜,隔壁糖水鋪。]
[西開區影視主題公園,拍照打卡。]
[沙灣看海。]
……
竟然可以看海!遲念閉上眼,想象一望無垠的天藍色,深吸一口氣,微風帶着鹹絲絲的氣味,仿佛此刻就坐在沙灘上。
她就要按捺不住。
二樓會議室,今天的會議內容主要是昨天的補充,不到十二點就宣布結束。
陳晝摘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鼻梁,宿醉的滋味不好受。
董事們陸續離開,最後會議室只剩兩個人,他松了松領帶,站起身,眉眼平靜,“爸,我先走了。”
陳開年站在窗邊,外面暖陽和煦,綠意盎然,會議室裏卻透着絲絲寒意,穿西裝也擋不住的冷。
和家裏一樣。
他手背在身後,聽到這句話,冷哼一聲。
“走?你想去哪?”
陳晝:“晚上我會回家。”
陳開年轉過身,他個子很高,就算年歲漸長身板也依舊挺直,配上一張商海浮沉的嚴肅臉,光是存在就給人無形的壓力。
“難得你知道自己有家。”
若要陳開年總結自己的人生,他會用一帆風順來形容,二十歲從父輩手裏接管生意,一路穩步上升,發展到現在的規模。
或許世間有凡人看不到的天平,若是在事業上功成名就,家庭就注定會缺失。
他只有陳晝這一個兒子,從小到大一直是他的驕傲。
學習時品學兼優,畢業後隐藏身份入職,不到兩年就升職到高位,其間沒有伸過一根手指,全靠他自己的能力。
就在陳開年準備轉讓股份支持他大展拳腳時,他卻拒絕,并提出去國外深造,出走兩年沒有音訊。
他很放心,相信兒子有自己的規劃,一定會從國外帶個女朋友回來,在三十歲之前,事業和家庭都步入正軌。
結果,現實偏航。
女朋友是不存在的,接管公司是不可能的,同齡的朋友幾乎都結婚生子邁向人生下個階段,他就那麽看着,一點兒都不急。
甚至一提起這個話題就冷臉,寧可跑到偏遠的分公司當苦工,也不願意回家。
他繃着臉,“老孟說昨晚在紫荊花見到你了,怎麽,家對你來說就這麽可怕,至于帶個保镖嗎?”
保镖?陳晝垂眼,沒有說話。
陳開年見他這樣,心口莫名發堵,擺了擺手,“好了,你也別拖到晚上了,坐我車回去,你祖母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