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重逢 “皇後不必等

第2章 初重逢 “皇後不必等。”

皇帝回宮之後,明姝這裏的書信又多了幾封。有些是國公府來的,有些是別的,左不過都是明家的信。

蕭以鳴這幾日宿在承德殿,沒有來鳳鸾宮。

皇帝剛回宮諸事繁多,何況還要大宴群臣,就連明姝自己都陷入了久違的忙碌之中。

六尚的賬冊壓在她的桌面上,她翻了幾頁,便有腳步聲傳來。

梓歸不輕不重地禀道:“娘娘,陛下快到鳳鸾宮了。”

明姝手裏的筆尖先是一頓,随即反應過來,“更衣。”

蕭以鳴要來的其實不是鳳鸾宮,而是需經鳳鸾宮的一處荷塘,那一處景致,蕭以鳴很喜歡。

梓歸這樣一報,不過是提醒她抓住機會。

不出片刻,明姝已着華麗繁複的衣裳,重新盤好發髻,堆疊釵環。

愈是梳妝,愈加釵環,梓歸的唇角便上揚一分。這才是太後娘娘遍尋天下找到的美人。

明姝随梓歸一道漾起笑容,心中卻沒有多高興。

如此精心設計,他看的出來。

出鳳鸾宮時,明姝并沒有瞧見皇帝的儀駕,便只好往那處荷塘去。沒走多久,果然看見了皇帝的儀駕。

太監馬真也在宮裏待了幾年,知道每每陛下往荷塘去時,皇後的人都會跟上來。

原本他不敢得罪明家,可這兩年皇帝如何待皇後,他們這些人可是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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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薨逝,皇帝已厭惡外戚許久,原本随太後起勢的明家自然受到牽連,而被安排嫁給陛下的明家女,又該如何處置?

為了摸清皇帝的态度,馬真并沒有給眼神讓人快走,還同從前一樣。等到皇後的人出現時,他才上前一步,“陛下,娘娘來了。”

宮中如今只有一位娘娘,一提及,便僅指她。

蕭以鳴神色未變,腳步也不曾停歇。

他沒在荷塘邊停下,轉而走上荷塘外的高臺水榭。

皇後的人随後即到,比他意料之中的要快。

他的耳力極好,便聽見她有些疲憊的腳步在踏進門的那一刻平穩下來。

再是一步一步靠近,他沒回頭。

他下過令,他站在窗邊賞景時是不許任何聲音打攪的。

*

明姝終于感覺自己平靜下來,一路走的快,方才連呼吸都覺得燙,也不知如今是否狼狽。

幸而他從不回頭,待她重新确認衣裳規整,視線同他一樣瞥向外。

臨近傍晚,暮色投入水中,碧波無邊蕩漾,塘裏的荷花懶懶地支着梗兒,圍簇在一起,五月天,沒有什麽可看。

她的目光時而落在窗外,又不時地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趁此機會好好地打量他的變化。

他負手而立,玉冠束起長發,光線将他的輪廓勾勒,他似乎更加魁梧了,只往那裏一站,便讓人感覺到幾分壓迫感。

在她的不知道的時光裏,他已經更像是一個帝王了。

在外征戰,應該很容易受傷吧。

他受過傷嗎?

明姝的視線下移,落到他露在外的那截手腕上,忽然頓住。

她顧不得想蕭以鳴的膚色是不是比先前更暗了,此刻,她的視線只停留在皇帝的左手手腕上。

那手腕上,戴着一串琉璃珠穿成的手繩,與皇帝滿身的威儀有些格格不入。明姝知道,這樣的琉璃,京中是沒有的,唯有西平那樣的地方才能做出來。

“皇後。”

一聲低語,他不知什麽時候轉過身來,将手腕掩在身後。

明姝定了心神,語氣如常:“臣妾見過陛下。”

蕭以鳴免過她的禮,接着便走入水榭裏的茶室。此處是一座平臺,擡眼便能将整個荷塘收入眼底。

皇帝在案幾旁的竹席坐下,幾對面安置的軟席,是她為自己準備的。

明姝在軟席上坐下。

再見蕭以鳴時,明姝是有些緊張的。她覺得和他完全不像夫妻,卻擔着天下人最羨慕的夫妻稱呼。雖有過夫妻之實,可更多時候,兩個人連眼神都不會交彙。

混着熱氣的茶壺被端了上來,她正要伸手,便被那只戴着琉璃珠的手搶先。

“這些時日,勞累皇後。”

一旁的梓歸松了一口氣,較之之前,皇帝對皇後的态度不是躲避或者推拒,已好了很多。

明姝聽不出來其中的親疏遠近,只如往日一般回答:“臣妾本分。”

細細的茶水聲在安靜的露臺上顯得十分響亮,等到放着的茶水涼了,明姝飲了一口,對坐的兩個人依舊沒有說話。

一旁站着的梓歸觑一眼身旁的梓鳶,終于挺身而出,輕聲道:“奴婢替娘娘倒茶。”

她說時,故意朝明姝的手看去,又咬重了字:“娘娘,該歇歇手。”

聽了這話,男人向她的手望來。

明姝不自然地将手将袖子裏藏,梓歸這便蹙起眉頭,作勢嘆了一聲。

“去歲陛下出征,娘娘在宮中憂心不已,日日抄了佛經往祈年殿裏送。娘娘一寫便是一整日,刮風下雨也不停歇,後來不知怎的便落下了毛病,只要用多了筆,手上便會疼。這幾日六尚的賬冊遞往鳳鸾宮,娘娘的手又有些不好了。”

“如此。”蕭以鳴又将前頭的話說了一遍,“皇後辛苦。”

有幾分公事公辦的心疼。

明姝攥緊的裙角忽然間松了力氣。

如今她能好好坐在這裏被他稱一句皇後,全靠的是太後和明家。沒有家族庇佑,她什麽也不是。

梓歸在姑姑那邊受教了很多日,是以她不用說話,也能替她将恩寵讨來。

她心底嘆息一聲,浮起一聲溫潤:“臣妾應當做的。”

随即她招手,将梓歸早早準備下的錦盒呈在桌面。

“臣妾憂心陛下,特地為先前陛下賞的玉環打了一串穗子,又送去祈年殿受香,想在陛下回來之後送給陛下。”她克制着發顫的指尖,将錦盒打開,呈在他的面前,“祈佑陛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平平安安的。”

溫柔猶如羽毛一樣的聲音掃在人的心上,任誰聽了這話心都會軟成一團水。

可惜,帝王總有一顆堅如磐石的心。

蕭以鳴瞥向錦盒,揚起手:“馬真,收下。”

簡單的幾個字,已然敲定了這錦盒的去處。大抵又如之前所送的所有物什一樣,都進不了承德殿的庫房,就不知給扔到哪個角落裏去了。

明姝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那玄色鑲金線的袖口,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兩盞茶飲過,蕭以鳴已然起身:“今日十五,朕宿在承德殿,皇後不必等。”

說完之後,再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便出了露臺,下階去了。

*

鳳鸾宮自得知陛下不來以後,原先的準備都用不上,皇後和宮內衆人都早早地歇下。

紗帳下美人側卧時,流瀉的青絲半遮半掩一截天鵝頸,延伸進玲珑的曲線中。

美人的眼睫低垂,紅潤的唇角抿着,像是有心事。

梓鳶将薄被攬到她的身上,溫聲道:“娘娘,睡吧。”他不會來了。

明姝如夢驚醒似的,順從地躺下。

梓鳶知道,小皇後還沒有完全邁過男女之間的那個坎。既望他來,也怕他來。

成婚當日,皇後與陛下并未成事,太後得知後大怒一場。

随後的一場夜宴,梓鳶為還是五皇子和皇子妃的兩個人下了“鴛鴦醉”,按着太後的意思燒了一把火。

可陛下沒能如料想中一般疼惜她。

事後,梓鳶為娘娘擦洗身子,才發覺她身上觸目驚心的痕跡,從脖頸到腳踝,青紅一片。

梓鳶不得不想,或許他們二人之間,原本就有仇怨。

自那日後,娘娘對此事絕口不提,能避就避,至今仍是如此。

金爐內的煙袅袅升起,皇後夜裏常常睡不安穩,需要點上安神香。

梓鳶退至帳外,吹熄燈盞。

明姝的眼睛沉沉,隐約知道自己正跪着,陳年艾香的味道在鼻尖消散不去。視野所見只有朱紅的雕花磚面,鎏金護甲撥弄的清脆鑽進她的耳朵裏。

與那道沉穩的責怪聲一道——

“如今若不趁着他無妾室和妃嫔的時候有孕,待他真正有了後宮,你的位置,又會被擺在哪裏?”

“哄好一個男人,對你而言,真就那麽難?”

“想想你在遠在家中病重的母親,她若是見你如此,該有多失望……”

胡亂的畫面一簇簇地閃過,她猶如被放置在案板上煎烤的魚,被人随意擺弄、切割,疼的時候,連一個指頭都動不了。

猛然擡眼間,明姝看見蕭以鳴沉晦的雙眼。

像一道不見底的深淵,也像一股洶湧的波濤,她在其中被翻湧、被吞沒。

姑姑說,真正愛你的人在最親近時一定會表露出情誼。

而明姝,卻只看見了那一雙陰沉沉的眉眼,餘下的戰栗揮之不去。

再後來,當她鼓起勇氣去牽扯他的衣角時,被他冷冷拂開。

睡夢朦胧間,明姝恍惚聽見帳外二人的閑語。

“打聽到了,康寧公主如今正安置在宮中西南角的庭院裏。”

“還是接進宮裏了麽?”

……

明姝的睡意沉沉,即便不想聽,這些話還直往腦子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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