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阻止 将他們分開

第44章 阻止 将他們分開。

明姝的确存着撇清關系的心思, 卻也是因為不想白占了他的便宜。

怔愣間,蕭以鳴已經轉移視線,他望向遠處的青年:“赫連王子入了京城, 也不曾向朝廷禀報。”

“五皇子。”

赫連鷹以拳抵肩, 行西平之禮, 兩個人都認出來對方的身份,視線越過夾在中間的明姝:“我初入京城,卻不知該去哪裏彙報, 希望五皇子能給我指一條路。”

“鴻胪寺。”蕭以鳴回答,“赫連王子秘密來京半個月, 恐怕別有目的。”

“不敢。”

赫連鷹并不多說,以免走進蕭以鳴的陷阱。他側過身,面相明姝,溫和地道:“明姑娘, 等我回禀太後,将你娶回西平。”

明姝直直地望着他, 青年對她一禮,轉身離去。

青年的背影還未消失, 身後便傳來少年的聲音:“原來明姑娘想嫁去西平。”

明姝莫名在其中聽出些許冷嘲熱諷的味道來, 蹙起眉道:“五殿下說笑。我不過是碰到他一次, 他便陰魂不散地跟着我,難道這也要算我的錯?”

馬車內陷入短暫地安靜, 少年回答:“不是你的錯。”

蕭以鳴默了片刻,提醒道:“他這話不像是說說而已, 你若不甩開他,恐怕真要去和親。”

他不知道,如今太後還有意将明姝嫁去西平, 與赫連鷹的想法不謀而合。

明姝望着他:“倘若一定要和親,就算不是我還有別人。”

如今朝中适嫁的宗室女,唯有康寧郡主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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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以鳴卻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舍身為人的覺悟,一時語塞。

“能不能阻止和親?”明姝垂眸沉思,“赫連一族派人遠赴千山萬水,總不能只為娶回一個大齊女子。倘若知道他們的目的,說不定能談一談。”

少年緩慢地轉過視線來,盯着她看,似乎在确認這句話是在問他。

明面上,他并無實權也不參與朝政,這話不該問他。

然而,他又确實知道那麽些關鍵的消息。西平此番派人來,是為打通大齊邊境貿易線,和親不過是雙方遵守約定的一項保證。

“你一介女子,如何同他談?”蕭以鳴目光幽幽,“倒不如去求太後。”

明太後掌權多年,倘若不想讓她出嫁,随随便便就能找個美貌的宮女将她替代。她作為明家女,要想解決此事,求明太後最容易。

明姝內心冷笑,朝他一拜:“多謝殿下指點。”

她的語調生硬,随即便轉身離去,蕭以鳴聽出其中勉強,神色僵住,

一種莫名而來的不甘浮上心頭,少年無措地捂住心口,将這種情緒強行壓下。

奇怪得很。

明明與她才見過幾次面,卻總覺得與她相識甚久,甚至看到她離開還想要出聲挽留。

不應該。

她既不怎麽聽話,也對他很抗拒,蕭以鳴在明姝這裏讨不到什麽好處,為她三番兩次破例已經是極限,早就應該遠遠地走開。

“回宮。”

車簾被放下,少年的語氣古井無波,仿佛車外不過是一個極不相幹的人。

雙目垂下,馬車中的少年閉目養神,車廂晃動間,昨夜的夢境悄然浮現眼前。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兩人身穿富貴華袍,走在衆人之前。

蕭以鳴心中莫名生郁,直直地盯着那兩道背影。

少女有着極好看的面容,回轉側身時,所有的人都看向她。而她的視線越過人群,望向蕭以鳴,哀怨又無奈。

他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那男子沒有回頭,蕭以鳴不知道他是誰,只能隐約感覺似乎是他六弟,不太确定。

那一眼過後,蕭以鳴極力想要沖上前去,但腳步遲遲沒動,最後望着他們一行人走上祭壇,日光浴下之處,無限風光。

蕭以鳴捏了捏眉心,試圖忘記夢中場景。

他年紀雖不大,卻常年在市井這中行走,見過各色各異的女人,絕不會輕易動心。

何況,眼下他不宜想這些。

馬車四平八穩地駛向宮城,蕭以鳴按壓着狂跳的心口,吐出一口冷氣,朝外開口:“改道平安樓。”

*

不過一日之間,赫連王子帶人入京的消息就傳遍整個京城。幾十年前,大齊與赫連開戰,連輸十座城池。這事是齊人的恥辱,同樣連帶着對赫連一族生出恐懼。

鴻胪寺一行官員瞬間忙碌,帶着赫連鷹入宮觐見,并将接迎的宮宴定在半月之後。

一時之間,宮中上下讨論的無一不是新入京的赫連王子。原本以為赫連一族具是青面獠牙的兇殘之輩,卻沒想到這位赫連二王子模樣清俊,待人也彬彬有禮。

好在這些日子,赫連鷹不曾再來,否則明姝真的要考慮要不要搬家。

宮宴前夕,明姝收到宮中的請帖。

尚衣局新做了一套月白貼金羅裙,配上草綠長衫,整個人清冷中帶着媚态。裙身碎花暗紋,裙底織着金線。不論是白天夜裏,只要有光,走起來便熠熠生輝。

這套裙子是花了心思做的,甚至極度貼和明姝的氣質,恰到好處的展現了她的窈窕纖細,既不顯得太過冷清,又不顯得過分谄媚。

明姝莫名想起淮城開市的時候,各家商戶将自家的貨品擺放的精致又漂亮,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這是太後給她最後的機會。

倘若不能嫁給皇子,那就嫁去西平,不僅能為明家贏得一個好名聲,更可以借此敲打後來的明家女——這就是違抗的下場。

明姝不想穿這件衣裳,更不想赴宴,不想被人當做物件一樣議論價錢。

帖子被放置在梳妝臺一角,明姝時不時瞟一眼,思索對策。

陳嬷嬷難得走進屋中,笑盈盈地問:“姑娘這是準備去哪兒?”

明姝将金釵在手中轉過一圈,還沒說話,陳嬷嬷便沉聲道:“老奴勸您您別打什麽歪主意,乖乖聽太後的話。”

“您想想,就算您一個人能逃出去,這滿屋子裏的人都能逃出去嗎?好歹他們都侍奉了你幾個月,甚至有些還是從家鄉跟過來的老人,你忍心讓他們替你去死嗎?”

原來陳嬷嬷以為明姝要逃跑,特來勸誡。

少女垂下眼睫,沒去計較陳嬷嬷的無禮。她的确想過這一條,只是心中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明姝冷冷淡淡地回答:“我若是想跑,便不會坐在這裏等你訓話了。”

陳嬷嬷抿開一笑,特意瞥一眼明姝手中的水紅海棠釵:“這簪子甚是好看,很襯姑娘。”

明姝輕描淡寫地點點頭,等她一走,便趕忙把這釵塞到妝奁盒最裏面。

少女閉上眼睛,胸膛起伏,靜靜地吸了幾口氣。

不管怎麽努力,依舊回到前世的軌道,甚至時間提前了半個月。

前世,赫連鷹在宴席上突然禀告想要将她娶回西平,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甚至将明姝自己都驚了一大跳。

好在當時蕭以琮對此事極力抵觸,太後的态度也偏向留下明姝,所以此事被暫時擱置,最後換成康寧前去和親。

眼下的情況比當時更加糟糕。

惹惱了太後,與蕭以琮的關系不妙,赫連鷹又那樣篤定。若再不做點什麽,嫁給赫連鷹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要說還有什麽能做的……也就只有向太後低頭,有了新的用途,便不會将她嫁往西平。

七月初三,月上銀鈎。西邊的日頭才落山不久,遍地昏黃。

明姝坐在馬車內,貼金的裙擺垂落在地,滿地金黃。馬蹄踏在青石板路面,發出低沉的聲響,聲調反複,略顯壓抑。

等到外面傳來些許嘈雜的交談,馬車停下,明姝掀簾而出,就着小言的攙扶走下馬車。

霎時鴉雀無聲,一衆目光向她投來,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少女面如桃花,露出少見的妖豔姿态,步履款款,衣袂在夜風中飄搖,又顯出幾分飄逸的姿态。妖媚和清高兩種毫不相幹的氣質在她身上融合,顯出極為特別的風采。

宮人迎上前,明姝平靜地走近席內,無視衆人的目光。

沒過多久,蕭以鳴也走到席間,漫不經心地往她這裏瞟了一眼,便立即頓住。

逐漸地,席上人已經來了很多人。

蕭以琮姍姍來遲,似乎有點不情願來這樣的場合。不過沒過多久,身邊便有人指引他看向明姝。少年蹙着眉将視線一轉,同樣愣住。

席位排布頗有說法。最靠前的是蕭氏宗親,只有幾個席位。再往後是鴻胪寺及幾位朝中大臣,最後是受邀出席的些許女眷,多是明家人。

明姝排在女眷席上首,對側是鴻胪寺官員,左側的席位始終空置。她的位置不是前世的位置,不記得坐在這一處的是誰。

“太後、陛下駕到——”

随着一聲唱禮,衆人連忙跪迎。太後和皇帝落座之後,衆人也自覺地回到席間,靜靜等待開席。

然而,明姝左側的位置依舊空懸,不知是什麽人,這樣的宴席也敢遲到。

樂聲響起,門外忽然出現一行身着奇裝異服的人。他們将頭發盤到後腦,頭上挂着紅琉璃穿成的抹額串,身上的衣袖和褲腳寬大,又在最末端收攏。

這樣的衣着,極适合騎馬。

明姝視線一轉,輕易就看到他們中間擁護的那位是赫連鷹。

他的個子比其他人都高,頭上帶着綠玉鑲金的抹額,較之其他人更加貴氣。

他們走到大殿中央,赫連鷹以拳抵肩,禮道:“赫連氏,向大齊太後、大齊皇帝問安。”

按照大齊的禮數,來訪者應該行跪禮。可是幾十年前那一戰打碎了齊人的高傲,面對已經成熟的西平,太後和皇帝也不能強壓他們行禮。

“西平與大齊多年邦交,今西平派王子來訪,我齊榮幸殊甚,特辦此宴。”皇帝開口道,“賜座。”

立即有宮人端來黃花梨木的太師椅,徑直地走到明姝身旁的席位。明姝心中一驚,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席位是為赫連鷹留的。

赫連鷹的目光一路跟随,一看到旁邊坐的是明姝,不由得勾起唇角,轉身的誠意都多了幾分,福身道:“多謝。”

衆目睽睽下,青年從容入座,有宮婢立即上前倒酒。而赫連鷹只是輕輕地瞟了一眼隔壁,并将目光落在身旁少女的身上。

這麽明顯的目光,自然也被不少人注意到。

似乎這位外來的王子,也對這位“明姑娘”心生興趣。

開席時,席上安靜不已,衆人的心思在眼神交彙間傳遞,暗流湧動。

明姝提起筷子,只管吃眼前的菜品。不管多少目光加身,始終不動如山。

逐漸,席上出現一些低語交談,身旁也傳來赫連鷹的搭話:“看來太後娘娘知道我的心意,竟把你的位置排在這裏。”

明姝不理他。

太後不過是因為這個位置在中央,足夠顯眼才給她排在這裏,不會因為赫連鷹。

青年見她不理,收回了笑容。赫連鷹舉起酒杯,略微思索又放下。

他望向席上,開口道:“太後,陛下,赫連此次前來有重任在身。”

席間的目光再次彙聚,太後平靜地問:“是什麽事?”

赫連鷹招招手,便有侍者将一個寶盒呈到大殿中央,獻上。

太後目光一沉,指使身旁的嬷嬷上前查看。殿內寂靜,嬷嬷将盒子仔細查驗,又敲了敲,取出內裏的羊皮卷,左右摸了好幾遍,才點點頭。

赫連鷹道:“太後未免太過謹慎了些,我赫連鷹人都在這裏,又怎麽會在進獻的寶盒上做手腳。”

太後板着臉,不理會他的打趣。嬷嬷将羊皮卷遞到她的手中,只看一眼,太後的臉色立即變了。

太後将羊皮卷壓在手下,冷聲道:“這是我齊幾十年前失落的五座城池,還有另外五座呢?”

“太後別急。”赫連鷹回答,“我西平絕對是帶着誠意來的。需要商談的,我王也向大齊朝廷遞交了國書,如今只是希望大齊信守承諾。不過——先前的要求,有一點需要改。”

太後目光淩厲:“改哪一條。”

“先前約定求娶大齊宗室女,以保證合約履行。只是我入京之後,心底有了其他鐘意之人。”赫連鷹一瞥身旁的女子,笑道,“望太後娘娘成全。”

只這一個眼神,太後便立即懂了,擰緊的眉峰很快松開,甚至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即便是符合她原本心意,太後卻不能順着赫連鷹的意圖來。一旦赫連鷹說出自己的想法,太後便占據上風。

“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太後道,“兩國邦交,一向慎重。原本求娶的宗室女已為你安排好,怎麽如今能換做他人?”

席上衆人靜靜地聽着二人的談判,明姝故作平靜地端起席面上的茶盞,卻沒想到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人心中極不平靜。

陳玉妍坐在蕭以鳴身側,面如白紙。

如今宗室之中,人丁稀少,九公主尚幼,唯一适合出嫁的只有她一人。太後如此說,豈不是已經決定将她嫁去和親了?

她擡起眸,立即發現赫連鷹的目光時不時地望向一旁的明姝,她年少早慧,明白赫連鷹心中的要娶之人就是明姝。

陳玉妍立即心生喜悅,倘若赫連鷹執意要娶明姝,既解決了她的煩惱,又幫她解決了一個有力的競争對手,一箭雙雕。

她默默地為赫連鷹打氣,後者也沒讓她失望。

“太後德高望重,想必不是迂腐之人,原本我西平只是說求娶宗室女,卻沒說過要娶誰,人選自然可以更換。”

“我西平挑選妻子,講究的是稱心如意,心中喜歡的女子才是世間最尊貴的女子。”赫連鷹慢條斯理道,“太後娘娘能明白吧?”

如今朝中敢這麽同太後說話的,恐怕只有赫連鷹一個人。他是外國王子,就算再怎麽出言不遜,也得讓他安然回到故鄉。

明姝默默地放下了筷子,輕輕掩唇咳了幾聲,赫連鷹的視線立即朝她看來。

這一下,他的氣勢便低下來,太後瞧見,立即追問:“倘若她身子孱弱、身份卑微,也要娶?”

明姝臉色微紅,知道太後這是在故意壓低她的身份。就算赫連鷹自己同意,他随行的官員也會不滿意。

他們千裏迢迢前來接親,自然要接大齊最尊貴的女子回去,怎麽能接一個沒什麽用的廢物回去?

赫連鷹沒聽出來太後話中的陷阱,自信滿滿地回答:“自然。”

明姝取出帕子,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又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和親這事,基本不會再輪到她了。

太後不喜悖逆,基本不會順着赫連鷹的意。她方才向太後娘娘示好,太後不僅看見,甚至接受了她的好意。只要她找個機會向太後投誠,太後自然會幫她擺平這一項和親。

明姝心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沒想到最後,還是要走上這一條路。

太後沒再同赫連鷹說話,轉而命身旁的嬷嬷将羊皮卷連同寶箱一并收好,幾乎是将這件事敲定。

赫連鷹見狀,心中頗為滿意,提起杯盞,向太後、皇帝敬酒。

宴席繼續。

席上逐漸出現些許竊竊私語,衆人方才将赫連鷹的動作收于眼底,自然也看出不少端倪。

宗室席上,蕭以琮身側的宮不斷為蕭以琮倒酒,內心祈求他不要沖動。

蕭以琮早就看見赫連鷹不懷好意的目光,偏偏來之前父皇特意派人叮囑他不能沖動。

明明他們都知道明姝同他的關系好,現在卻考慮将她外嫁。

蕭以琮壓抑着心底的憤怒,一口一口地将烈酒往下灌。蕭以鳴朝他斜了一眼,态度更加平靜。

一場宴會結束,太後、陛下率先離席,接着便是赫連鷹。

青年臨走之前,特地褪下手中的琉璃串放在明姝桌上,這一動作立即吸引了席上其他人的目光。

明姝冷冷地瞥了一眼:“赫連王子這串琉璃珠,還是送給未來和親的人吧。”

在赫連鷹眼裏,他已經将明姝認作和親之人。他會向大齊施壓,以使和親之人變成他想要的那一位。

眼下,他只要在衆人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收或者不收這串琉璃珠,都不重要。

青年一笑,又将自己的手串收了回來:“西平人的琉璃手串,只送心愛之人,我遲早會為你戴上。”

說完,他俯身一禮,帶着一衆的目光離開。

他一走,整個殿中其餘的人便立即竊竊私語起來,目光都望向還在席中的明姝。

她還是那副風雨不動的模樣,等身邊的人走了,才緩緩地站起身。

視線一轉,與遠處的少年相接。

蕭以琮早就醉酒睡着了,一旁的蕭以鳴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兩個人遠遠地望了一眼,目光都十分平靜。

就算是他們關系不錯的上一世,蕭以鳴都沒有為她的和親做過什麽,就更不能指望這一世了。

明姝收回目光,朝外走去。

還沒走出殿,便有宮女迎上來,低聲道:“太後娘娘請明姑娘前去。”

明姝平靜地點點頭,一切如她所想。

裙擺委地,明姝走起路來并不快,她慢慢跟随宮女抵達附近的宮殿。宮人替她推開門,一入內,她便聞到了些許茶香。

接着嬷嬷将她領到內殿,一個端方的身影站在桌邊,點着一旁的燈燭。

明姝的視線還沒擡,便往前一禮:“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手裏拿着火折子,瞥她一眼,語氣沒有先前的冷淡,只問:“想好了?”

“明姝想好了。”

太後,聽見她的話,只是眼皮稍微擡了擡,動作依舊流暢:“早想清楚,何必吃那些苦?”

一旦明姝表示出順從之意,太後的态度便立即緩和下來,仿佛一位慈祥的長輩,與前世的形象不謀而合。

明姝愈發覺得心寒,原來前世太後對她的那些好,也都帶有目的。

少女歷經兩世,也學會了些許圓滑:“先前是明姝任性,不懂太後娘娘良苦用心,還望娘娘海涵。”

“你們這些丫頭……!”太後嗔了一聲,又無奈地搖搖頭,“你母親也是任性,偏偏要去往江南。京中那麽多好男兒供她挑,不肯。不過,你是識趣的,想要嫁什麽人,哀家也會替你做主。”

明姝微頓。

看透太後意圖之後,明姝瞬間就能明白她說這話的目的。

最好這時候她說出來的名字能直接切中太後的心思,否則便會拐彎抹角的推脫,不是說門不當戶不對,或者說兩個人不合适,總會有各種理由。

明姝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太後娘娘關照,明姝自然不想嫁得太遠,一切全憑娘娘做主。”

太後自覺拿捏了她,唇角又勾起不經意的笑容。不過她自然不會這麽着急抛出橄榄枝,她點點頭,語氣慈祥:“哀家會為你挑個好的夫家。”

只是安撫少女遠嫁的擔憂,但并不承諾。

明姝聽出她話中含義,立即作出感激的模樣,跪謝道:“多謝太後娘娘恩典。”

太後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有關明姝母親的話,似乎十分懷念。又借着天色已晚的理由,讓宮人将她送出京城。

天色幽暗,宮人提燈将明姝領上宮道,她遠遠地望見宮燈下站着一位少年。

少女的面色立即一暗,蕭以鳴也看在眼裏。

宮人停步,适時讓他們兩個搭話,明姝只得上前對他行了一個禮。

“解決了?”他問。

她一路被領去見太後,說的一定是和親一事。

明姝的回答剛到嘴邊,卻又不那麽想告訴他結果。她來見太後,并不是聽從了他的勸告。

“此事不方便告知殿下。”

蕭以鳴微楞,對她的警惕有些意外,不過也在情理之中。

“借一步說話。”少年朝她擡擡下巴示意。

明姝不明所以,思考之後,還是決定聽從他的話,讓領路的宮人到遠處去等她。

兩個人走到開闊的宮苑小道上,身影被陰影籠罩。

蕭以鳴率先開口:“先前你問我能不能阻攔和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

明姝當即睜大杏眸。

“西平前來和親,不僅提出條件,甚至能挑選和親人選,是因為他們掌握充分的籌碼。先前那十座城池,不論是什麽條件,我大齊都要把它拿回來。”

“倘若要阻攔和親,首先要他們對不起大齊。”蕭以鳴道,“就算赫連鷹高傲、貪婪、荒淫,都不足以阻止此事。赫連王子的和親可能因此受限,卻不能撼動兩國本身的利益往來。唯有觸及國之根本。”

少年目光幽幽,後話沒再說出口,似乎默認她能夠理解。

明姝聽着聽着便蹙起眉來,忍不住道:“殿下這是來勸我安心和親嗎?”

蕭以鳴垂下眸子。

他這這番話是想來提點她,看她能不能為這件事狠得下心。事情如他意料,她想不到那些肮髒的手段,也做不出那些事。

“我有辦法。”

少年避開她的目光,狀若無意地開口。

明姝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正想問什麽辦法,但直覺告訴她這個方法并不是什麽好辦法。

眼下有太後替她做主,和親的任務大約會回到康寧郡主的身上,這個方法她不需要知道。

可是若真有辦法阻止和親,不需要任何人做兩國的犧牲品,又何樂而不為?

明姝還是忍不住問:“什麽辦法?”

蕭以鳴抿起唇,想讓她開口求一求他,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十分怪異,脫口而出道:“我為何要幫你。”

非親非故,我為何要幫你。

明姝心底一聲冷笑,以他們的關系,眼下确實沒有幫忙的必要,何況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要做什麽也很困難。

“原本定下的和親之人是康寧郡主,殿下的表親。”明姝慢條斯理地回答,“就算是為了她,殿下也會想出辦法。”

不過,既然有他為康寧考慮,他們又關系匪淺,明姝自然不用替康寧擔憂。

“我的燃眉之急已解,殿下還是為自己的小青梅多考慮吧。”

明姝語氣直白,說完便轉身離去,蕭以鳴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他那句話提過康寧郡主?

他早就發現,她在他面前提康寧郡主的次數尤其多,可是自母後過世,他和康寧郡主基本沒怎麽說過話。

明姝一氣之下說出來的小青梅,卻成為蕭以鳴分析的線索。

她以為康寧郡主是他的青梅竹馬?

她怎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蕭以鳴不明所以,只是想清楚以後,一擡頭,少女已經走出好遠。

似乎很生氣。

蕭以鳴眸光微動,暗自下定決心。

*

明姝一語不發地跟着宮人走上馬車,沒有留意到小言默默端詳她的臉色,莫名縮了一下。

四小姐好像在生氣。

但小言不知該怎麽安慰,只能默默地攙扶,陪她走上馬車,幫她把衣裙撈起。

明姝一回到宅子,便急匆匆地去沐浴,将身上的裙釵脫下,似乎避之不及。

浴房內霧氣缭繞,明姝靠在浴桶裏,回想在宮裏太後對她說的那些話,和前世太後的語調并無二致。

如今方才篤定,前世太後也不過是将她當做聯姻的籌碼,原本推給蕭以琮,後來又塞給蕭以鳴。

可惜她識人不清,甚至一直将太後當做恩人。

她不喜歡自己方才在殿中的附和谄媚,可又無可奈何,她還是同前世一樣無用。

眼下的掙紮都是徒勞,最終事情還是會回到原先的軌道。

明姝趴在浴桶邊,任青絲垂落在水面,眉心深深的蹙起。

最大的問題是,前世的路上一條死路啊!

嫁給蕭以鳴,獨守空閨,等他接回康寧,又淪為京中笑柄,最後被蕭以琮劫出,摔下山崖。

死路啊!

明姝面露愁苦,深深地嘆了口氣。

好在她不再是那個一直被人蒙騙的小姑娘,對一些敏感的宮闱秘事也略有了解。

比如蕭以鳴和康寧的過往,蕭以鳴不可與明家聯姻的母訓……她不至于完全被動。

“四小姐……要加水嗎?”

小言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打斷了明姝的思路。她在浴房中待了太久,讓人不由得擔心起來。

明姝撈過一旁的巾帕,擦好起身,又讓小言給她擦頭發。

小言默默地觀察她的神色,默默地想,四小姐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有點兇的。

這邊明姝早早睡下,預備着要應付即将到來的麻煩。而宮中,有人卻難以入眠。

桌上兩支燭臺燒到盡頭,和公公又拿了兩支長燭來,卻忍不住勸道:“殿下,該歇息了。”

桌面上攤開一本《中庸》,蕭以鳴漫無目的地翻着,心底卻總是出現那道有點生氣的背影。

她為何這樣在意康寧?

一個大膽的猜測又心底生出,他既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

恍然間又想到她身上去了,蕭以鳴回過神,立即壓下唇角,将書冊放置一旁。

少年起身走向雜物房,簡單地擦洗身子,便走進狹小的寝殿,就寝。

入夢先是那兩道陌生的背影,蕭以鳴不由得蹙起眉。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場景很快變化,變成學宮前那條寬闊的廣場。

蕭以鳴與少女并肩而立,緩緩地走在宮道上。兩道身影挨得近,似乎關系不錯。周遭不時有目光向他們投來,但他們習以為常。

原本蕭以鳴不喜歡女子近身,然而,眼下這情景,他不覺得讨厭,反而有些心情愉快。

“太後想将我嫁給六殿下。”

少女率先開口,眼波之中分明帶着些許無措,但又很快斂去。

蕭以鳴愉悅的心情頓然消失,神色立即變得嚴肅。

太後在想什麽,竟然要将她嫁給六弟那個廢物?

明明心生怒火,但是蕭以鳴依然感覺自己克制着內心的平靜,他聽見自己開口道:“六弟如今受寵,太後在為你安排最好的婚事。”

——他心底分明不這麽想。

少女欲言又止,最終停下腳步,有些落寞地道:“多謝殿下。”

說完,她便提起裙擺,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學宮中原本形影不離的兩個人,終于在此刻離心。蕭以鳴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便後悔,甚至想要喚住她的名字。

可是周遭一衆目光立即向他們看來,他終究是沒有張口。

卻沒想到,這竟然是她最後一次同他開口。

此後夢境變幻,蕭以鳴目睹了無數個成雙入對的身影,他站在不遠處,聽見衆人對六皇子婚事的議論,無數次在暗中握緊拳頭。

……她不能嫁。

她不能嫁!

強烈的情緒充斥着他的腦海,蕭以鳴驟然驚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緩過神來。

他捏了捏眉心,慢慢回想夢中的畫面。

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一件都沒有發生過,他怎麽會夢見這樣的事。

昏藍的光線已經從窗外透了進來,天快要亮了,蕭以鳴平複好情緒,起身下床。

他在宮中讀了一個時辰的書之後,司辰才起床,三個人潦草地用過一些早膳,由司辰送蕭以鳴出宮。

一條寬闊的宮道載着幾駕馬車,其中一架馬車極為顯眼,車身用的是明亮的金紗,軒窗由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出來一個花裏胡哨的圖案,毫無疑問,這是蕭以琮的馬車。

蕭以鳴特意望了一眼天邊的太陽。

如今才是辰時,蕭以琮能起這麽早出宮?何況,他昨日才醉了酒,哪能起得來。

蕭以鳴垂下眼睫,心中立即有了答案。他輕聲開口,但保證司辰能聽清。

“走近道,去明姑娘的宅院。”

司辰雖不明白為何殿下一早就要去明姑娘那裏,但乖巧照做。一看到六皇子的馬車,他便全明白了。

作為蕭以鳴精挑細選出來的車夫,司辰對蕭以鳴幾乎是言聽計從,馬車技藝也是一流。他擦着六皇子的馬車改道,将馬車穿過狹窄的小巷,勢必要比六皇子的馬車更先到達。

明家小宅,兩扇大門早早地開啓,門前灑掃一塵不染,似乎早就有迎接貴客的準備。

蕭以鳴站在門外,目光一沉。

守在門外的小厮認不出五皇子,打量了一下他,以為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滿腹疑惑地往裏禀報。

不多時,少女身穿鵝黃衣衫,腰配玫紅腰帶,提着裙擺匆匆來迎。

明姝一早整理好妝容,是為等蕭以琮。

她先前才和蕭以琮打了一架,缺一個示好的機會,依照蕭以琮的性子,昨日見到赫連鷹的小動作,心中定然氣憤不已,今早就該将她接去宮中。

她怎麽也沒想到,先來的是蕭以鳴。

“不知殿下駕臨,未曾做什麽準備……”

蕭以鳴立即蹙起眉,她如此盛裝,卻還說沒什麽準備,她原先是要等誰?

少年目光一斂,顯然有點不高興。

他正要開口,忽然發現沒什麽理由。該說的,昨晚将她攔下的時候已經說盡,方才來的突然,他也沒什麽準備。

蕭以鳴發現自己沒什麽生氣的理由,神色立即收斂,他捂着唇輕咳一聲,改而問道:“赫連鷹有沒有來找過你?”

明姝立即明白他是為了和親一事而來,立即搖搖頭。為怕耽誤什麽事,她一五一十地回答:“自從那日殿下為他指路鴻胪寺之後,他便沒再來過。”

自然,赫連鷹上報鴻胪寺之後,太後自然會派人跟随他的行蹤。這時候他再過來尋明姝,這不是刻意為人留下把柄嗎?

蕭以鳴故作深沉地分析道:“他不會輕易過來,你也盡量與他少接觸。”

他在心底算計着時間,蕭以琮的馬車不久就會到這裏。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蕭以鳴神色嚴肅,仿佛在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去哪裏?”

少年故作高深,負手不語,甚至朝她擡擡下巴,示意身邊的婢女還在。

小言立即會意,望向四小姐。

明姝不知道他想做什麽,但心中幾乎已經向蕭以鳴傾斜。因為他之前幫過她很多次,她還是對他有種天然的信任,直覺他要說的事一定很重要。

蕭以鳴轉身而出,立即走上馬車,很快,少女也一并跟了上來。

“城東。”蕭以鳴朝外開口。

馬車立即駛動,明姝後知後覺地問:“這是要去哪裏?”

蕭以鳴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對她今日的信任和順從十分滿意。他聽見不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兩廂交錯,若不是有心,絕對聽不出來。

“有一件重要的事。”蕭以鳴故作深沉。

最重要的事,就是他現在已成功将她和蕭以琮兩個人隔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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