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王兄年輕俊美,她并不……
第 17 章 王兄年輕俊美,她并不……
兩人視線再度對上,嬴澈緊攥着她手臂,冷沉目光卻如兩道箭矢迫到她臉上,陰鸷又淩厲。
令漪原就心虛,被他這麽攥住不放,心間頓時亂如鹿撞。
“王兄這是何意?”她強作鎮定地問,杏眼含情,如芍藥籠煙,一縷散亂下來的青絲貼在鬓邊,瞧來可憐極了。
嬴澈薄唇微動,本欲迫問她擅進內室之事。然他最終只是道:“你進來。”松手将人放開。
令漪忙道:“是。”
方才被攥住的地方仍漫開灼燙的熱意,她臉上紅如緋霞,一顆心卻陷在方才發現項墜的巨大震驚裏,低着頭,跟他進了書房。
一本文書被遞到眼前,正是方才她偷看的那本:“這是朝廷有關宋祈舟等的身後事安排,你也看看。”
那枚檀木小匣也還靜靜擱在桌案上,一切平靜得仿佛從未發生。唯有經折裝的文書被匆忙歸位所産生的那一道小小的紙張折痕,昭示着她曾來過。
令漪頭頂微微發麻,她硬着頭皮接過,佯作認真地浏覽。
她總覺得王兄好似是在嘲諷她,就算不來偷翻他也會拿給她看。可他既沒有戳破她,這樣尴尬的事,她自也不會提。
對面,嬴澈一直冷眼看着她強作鎮定的杏眼,并不言語。他薄唇微抿,掠過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
令漪被他看得雙頰升溫,卻還佯作不知,安安靜靜将文書看完,以雙手奉還:
“王兄安排妥當,阿妹沒什麽可指摘的。在這裏代亡夫謝過王兄了。”
“‘亡夫’兩個字,別說得太早。”嬴澈在圈椅上坐下,自懷中抽出另一封文書擲在桌上,“這是我讓京兆府簽發的你和宋家的絕義文書,從此以後,你和宋家再無瓜葛,你不必為宋祈舟守喪,婚姻嫁娶,也再與宋家無關。”
大魏雖無夫死其妻必得守喪的律法規定,也須滿七十日才可改嫁。民間更是貞婦之風盛行,在夫家守節立誓不嫁者不在少數。但這封文書裏,清楚地寫明了宋祈舟死後其母江氏對兒媳的百般磋磨、将其驅逐回娘家的惡劣事實。故由官府裁定兩家義絕,連這七十日的喪期也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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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異議嗎?”他問。
他在這裏,她還能說什麽?令漪勉強笑道:“一切都聽王兄的。”
嬴澈看出她的不情願,稍稍傾身過來,摘下了她腰間系着的白玉夔龍紋玉佩:“斯人已逝,人盡可夫,你也不必過于哀傷。他的死更是與你毫無關系,這些東西,以後就不要戴了吧。”
長指繞着絲繩,只輕輕一旋,那玉佩便擲在了桌上,正落在那枚裝着項墜的檀木小匣旁。
清脆的一聲悶響,像撞在令漪心裏,引得她心跳如脫兔。
人盡可夫,兄一而已,他的暗示簡直來得衆目昭彰。可她卻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伸手拿回了玉佩:
“雖然我已與宋郎此生緣盡,可到底夫妻一場,我想再為他守守,以全夫妻之義。否則我這餘生也不會安的。還望王兄見諒。”
嬴澈眼波微凝,面上卻沒什麽表情。似漫不經心地坐回圈椅中:“那你是不願改嫁了?”
“也不是不願,令漪說過,一切事都任憑王兄主張。只是我到底是新寡,太快改嫁,傳出去對阿妹名聲也不好。改嫁的事,再過些日子吧。”
“屆時,一定全聽王兄的,王兄想讓我嫁給誰都可以。”美人含情凝睇地說着,紅唇妩媚,柔波楚楚。
她不敢直接忤逆,只能用這說過數次的借口再度搪塞,試圖穩住他。
可若論起本人意願,她又的确是不願的。
一來他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人,也未必會為了她舍去多少利益為她所用,她不想把自己搭進去卻得不來回報;
二來她不想為妾,那意味着将來得和數個女子一道分享他,那太髒;
三來,她仍是覺得不可思議,王兄怎麽會看上她呢?他不是應該讨厭她的麽?
沒人會真心喜歡一個心機叵測、貪圖富貴的女子,宋郎會對她好,是因為他不知道她的真實面目,他甚至會為她落水為他所救而不得不嫁給他而愧疚。可王兄,卻是從來都知道的。
她和他的交集從來都很少,可不管是幼時利用他的名聲威脅恐吓欺負她的貴女,還是在上陽苑算計宋郎,每每顯露她性格中陰暗的那面之時,他都在。
所以,他怎麽可能對她有什麽好印象呢?
他不可能真心喜愛她,或許,只是看中她這張臉和繼妹的禁忌身份,想玩玩她罷了……
嬴澈一見她露出這副柔媚無依的讨好模樣便知她又是在應付自己,在心間無聲冷笑。
卻也失了同她周旋的興致,只道:“随你吧。”
他不會過分逼迫她。反正最後,她自己會來求他的。
*
此後,将丈夫身後事的消息暗傳給太傅後,令漪一連多日閉門不出。
她沒有拿回那串項墜,仍裝作不知,本該竭力修複與晉王的關系的她一味躲着他,逃避着那些一眼便可看到謎底的猜想。
期間晉王也再未來過,蘭雪堂以為她得罪了晉王,私下裏愈發得意。令漪就這樣在惴惴不安中混沌虛度了好幾日,直至三月十五,收到華纓的邀約。
仍舊是在大福先寺的庵房之中,華纓将齊之禮寫好的表文呈給她看,眉眼略萦喜色:“你看看,他這封表文不僅把我們的交代都寫進去了,還援引了太|祖在景元十年、太宗在延熙九年皇後千秋誕辰赦免掖庭女奴的舊例。下個月十六就是皇後生辰了,虞家那丫頭幼時我見過,比起她父兄,算是心慈的。想來,應是能成的吧。”
一向淡漠的冷美人此時喜形于色,翠眉嬌橫,橫波盈笑,嬌俏得有如二月枝頭的芍藥,竟似比她自己脫籍還要高興。
令漪也頗受感染,笑靥如花:“他們禮部的人,自是更會比咱們找依據的。”
這件事進行得太順利,她總有些隐隐的擔憂。華纓見她秀眉輕颦,臉上笑容也随之黯淡:“怎麽了?”
“沒什麽。”她輕輕搖頭,轉了話題,“只是在想,屆時王兄會不會答應。”
“這是朝廷布施恩德的好事,若皇後點頭,晉王焉有不從之理?”
令漪不能明言,只好笑笑不語。她們的計劃已足夠曲折周密,并未直接涉及駱家舊案。但王兄那樣聰明,她擔心會被他勘破……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借此為難她。上次,她應是大大得罪他了吧。若真要落井下石,她也只能受着。
這些天,她也試圖說服自己,不過是交易而已,賣身給誰不是賣?王兄年輕俊美,她并不吃虧,大不了日後想法子讓他厭惡她,再脫身。
可她又是熱孝,同自己的繼兄通|奸,事情傳出去她就全完了……這怎能叫人沒有顧慮呢?
“對了,”華纓拾起淨瓶裏插着的玫瑰輕打了下她額,笑道,“你的那位王兄為人如何?要不我去勾他試試?只是上次上陽苑上他可是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可真叫人傷心吶。”
“別開玩笑了。”令漪微微赧顏,想起那日握住自己的那雙熾熱大掌,臉上赧色更深。
“王兄……為人清正,愛護弟妹,若他知曉你是冤屈的,一定會幫我們的。”
既說回正事,華纓也斂容道:“那屆時他那邊,就要勞你多費心了。”
“嗯。”令漪輕輕點頭,“再說吧。”
二人商議即畢,令漪便欲離開。這時華纓身邊的小丫鬟滿臉焦急地閃身進來,華纓一見她便變了臉色:“不是讓你在樓中留守麽,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不好了娘子,”丫鬟慌亂地道,“禮部的相公來了,就,就是上回和您見面的齊相公,他要帶念奴走!”
“念奴”即是華绾的花名,華纓霍地起身:“你說什麽?”
話音才落,她人已掠過門邊。令漪忙同簇玉跟上。
抵達花月樓後院門已是兩刻鐘後,令漪沒敢挨得太近,只令車夫将馬車停在斜對面的茶館門前,隔簾靜觀。
齊之禮已從樓中出來了,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滿臉的酒色財氣。一手拽着華绾左腕,走路顫顫巍巍,俨然喝得極醉。
華绾被男人緊緊攥着,害怕與抵觸之情溢于言表,卻不敢哭。華纓着急忙慌地跟在身後,随行的還有花月樓的老鸨及三五名穿紅着綠的莺莺燕燕。
“齊相公。”
華纓拽着華绾另一只手,面上陪笑:“華绾她還小,且有差使在身,是不能随意離開花月樓的。您若想聽她給您唱曲兒,就留在樓中聽吧,我們姊妹幾個也好一起陪您。”
“對啊,她一個黃毛丫頭哪裏懂伺候人,我們伺候相公不好麽?”旁邊亦有妓女媚笑道,身體幾如水蛇纏上男人。
“去去去,”齊之禮不耐煩地推開那妓女,“你們幾個殘花敗柳,都老成什麽樣了,哪能跟這些鮮嫩的小姑娘比。”
又邪笑着對華绾道:“你姐姐為了你可把我伺候舒坦了,沒想到,你竟生得比你姐姐還要出挑,反正從良都是要嫁人的,不若跟了我,保管你日後穿金戴銀、山珍海味。”
實則華纓明豔大方,華绾尚未長開,哪裏能和姐姐比?說她更好看,乃是這男人的特殊癖好,專喜折磨還未成人的女孩子。
華绾渾身都顫栗起來,雙眸盈滿眼淚、泣聲喊着“不要”。
相隔較遠,令漪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但見小女孩哭得如此凄慘,亦是一陣揪心。
華纓心間刺痛,全是火辣辣的悔。
本該為她們謀求公道的堂堂禮部官員,竟然以權徇私,公然威脅起華绾!
她簡直是引狼入室!
華纓妩媚的笑中潛藏了三分恨意,“相公是醉了,可是忘了?依律,官員不得強迫我們。何況華绾還小,生瓜秧子似的,怎能伺候好您,還是以待來日吧。”
“十三哪裏小,本官還嫌有些老了呢。”男人淫邪地笑着,甚至拿肥嘟嘟的指腹刮了刮小女孩的臉頰。
他不欲糾纏,強行拽過華绾便要拉她入車。小丫頭一直壓抑的情緒終于爆發,拼命掙紮着,抱着姐姐大哭。其餘妓女忙也拿言語相勸。
兩撥人馬一時相持不下,引得路口許多人駐足而觀。華纓氣得胸口狂跳,奮力将妹妹拉至了身後,另一手卻拔下髻上的發釵,直指男人脖頸:“齊之禮!”
釵尖就頂着男人肥碩的脖子,她惡語威脅道:“你今天敢動她一根手指試試?老娘讓你豎着進橫着出!”
齊之禮一下子就慌了。
“你你你!”神情激動之下他連話也說不利索,“你竟敢威脅朝廷命官!當真是目無王法!”
“我就目無王法怎麽了!”她持着釵環步步逼退男人,神色凜如霜雪,“朝廷官員不得逼|奸官妓,否則以強|奸罪論處。你這當官的都不把王法放在眼裏,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好啊,你這叛臣之女果然對朝廷不滿,”男人似抓住了她把柄,登時趾高氣昂起來,“難怪處心積慮想翻身。等着吧!本官還會再來的!”
語罷一甩袖子,登上青帷車飛也似地走了。方才幫忙的幾個妓女神色立時轉冷,其中一人鄙夷道:“不愧是将門虎女,不過禮部是我們的頂頭上司,得罪了他,今後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對啊,”鸨兒也笑着相勸道,“念奴年歲也不小了,早接客晚接客有什麽區別。”
話音才落,卻是遭幾名妓女齊齊瞪了一眼,只好讪讪噤聲。
華绾不說話,只是抱着姐姐哭。
華纓臉色慘白,身體虛脫似的癱軟下來,額上冷汗如雨。鸨兒絮絮叨叨地埋怨了她幾句,推攘着将人帶回樓中了。
後院的門重又合上,行院對面,令漪将一切事原原本本看在眼中,心憂如焚。
那齊之禮為何會突然反水?
雖說眼下他是走了,可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若是将她們謀劃的事翻到明面上來,要救華绾就更難了。
這時眼角餘光掠過一抹殘影,她轉過眸,卻見一名白鷺衛匆匆掠過街角,轉瞬消融于人潮之中。
令漪微微一愣。
是虞家的人?
阻攔她們營救華绾,虞琛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