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殿下若喜歡裴妹妹,應當……
第 55 章 殿下若喜歡裴妹妹,應當……
嬴澈最終在清水寺的客堂中見到了夏芷柔。
清水寺乃是大魏皇家寺院, 嬴澈襲爵之後,因兼着宗正卿一職,也就一并接管了這座尼寺。
寺院不大, 除了豢養的女尼之外, 如今住着“清修”的,也就唯有崔太妃與夏芷柔二人。
夏芷柔被帶進客堂中, 堂中已事先備好了蒲團, 對面的主位上,嬴澈正漫不經心地品茶。
她沒有跪,只靜靜看向對面風儀俊秀的青年郎君:“殿下還是來看我了。”
嬴澈放下茶盞,微微挑眉:“你知道孤會來?”
夏芷柔溫婉一笑:“當日殿下都不曾審問過我,不審問事情細節,今日過來,不是必然的麽?”
“您大概也沒想到吧,平日裏都是您在朝堂上同那些男人厮殺, 有朝一日, 竟也會被我一個弱女子所算計。這是因為,您從未将我一個小女子放在眼裏啊,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能算計成功殿下一回,是芷柔的榮幸。”
往日清秀溫婉、與世無争的女子終于撕下僞裝,嬴澈心覺有趣。他冷笑一聲:“本王日理萬機, 哪有工夫事無巨細地去審查每一件事的來龍去脈?孤只要結果就行了。”
“至于你, 你于本王難道是什麽重要之人?孤為何要關心你的想法?”
他只知道, 她惹了溶溶不高興,不能濫施刑罰,就關起來隔得遠遠的好了。
可今日, 他不還是來了?夏芷柔心道。
“說吧。”嬴澈懶得與她虛與委蛇,“你為什麽要害她?她與你,分明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夏芷柔靜默一息:“當然是為了争取生存。”
生存?
嬴澈眉棱微挑。
的确是有些新鮮的論調,但還不足以令他完全相信。
夏芷柔靜靜地看着他:“殿下也是歷經朝廷争鬥之人,難道不知?為了往高處爬,很多時候,自然只有不擇手段、你死我活。”
“就如同太妃與雲夫人,争的從不是先王的寵愛,而是誰擁有寵愛,誰就擁有地位與財富。我與裴娘子亦是啊。您眼裏若只看得見她,又如何能看得見我呢?”她笑着說。
曾經她很想要他身邊的那個位置,不是因為她有多愛慕他,而是那個位置可以給她想要的東西,地位,權勢,金錢……卻唯獨沒有愛情。
自然,她也很有自知之明,沒敢肖想過王妃之位。
她所想的,無非是太妃為她規劃的那樣——先為妾室,早日誕下一子半女,憑着手段,讓将來的正室生不出孩子來。那麽,這座王府,他掙下的赫赫家業,早晚也還是她的。
偏偏他卻看上了裴令漪,分明都将她嫁了出去,卻還是默認了她回來,才幾個月就有了首尾……他又不可能娶裴令漪為正妃,那她占的,不就是自己的位置了麽?
同樣是沒有親緣關系的妹妹,為什麽裴令漪可以,她卻不可以?
除了那張臉,裴令漪哪裏又比她強了?她身世清白,裴令漪卻是個罪臣之女;她精通庶務,可以替他管理後宅,裴令漪卻十指不沾陽春水;她擅長交際,将來維持與京中各個世家大族的人際關系自然不在話下,裴令漪卻因其身份,一直被京中諸族排斥……
若說她算計他,裴令漪一樣如此!甚至——裴令漪首選的婚嫁對象甚至都不是他!一個成過婚的女人,怎麽就入了他的眼了?難道他專喜歡給人戴綠帽子麽?
她不甘心!
夏芷柔滿腹怨毒,眉梢眼角也不由沾染上一二分,有如淬了毒的罂粟花,哪還有半分往日的清秀溫婉。
嬴澈卻皺了眉:“你錯了。”
“有沒有她,孤都不會在意你。你以為你是誰?”
不過是恩人的孫女,于他有恩的是她祖父,不是她。他不欠她什麽。
他是答應了她祖父會保她此生富貴,卻也僅此而已,但看起來,她想要的東西還更多。
簡直是升米恩、鬥米仇。
“我是不算什麽啊。”夏芷柔依舊心平氣和,“可裴妹妹不也同我一樣麽?論身世,她甚至還不如我,為什麽她可以,我不可以?”
喜歡一個人自是看她的內在,又豈是看身世。
然以他的身份,搭理她都是跌份,因此嬴澈只微微皺了眉,并未開口。夏芷柔又嫣然一笑:“殿下,您喜歡裴妹妹吧?”
嬴澈薄唇微動,滿臉不耐煩之色:“這與你無關。”
怎麽會沒關系呢。夏芷柔想。
這世上難道只有他一個男子麽?若非他表現得一點兒也不喜歡裴令漪,她早把目光投向別人了,哪會來盯着他?
是他誤了她的婚姻大事才對!
原以為此事另有隐情,到頭來竟只是出于女子的嫉妒。嬴澈失望地搖頭:“孤不能再留你了,可既然答應了你祖父要照顧你,孤也不會殺你,你收拾行裝,回涼州吧。”
——他的生母即出自涼州的隴西李氏,身為李氏老仆,夏芷柔的祖父則是武威人,武威即涼州的州府。
“多謝殿下。”夏芷柔沒有怨怼,柔柔一福。
眼前陰影一閃,是他要起身離開。她忙叫住他:“殿下!”
嬴澈不解回頭。
夏芷柔仍是一副軟柔之态,輕言細語地說:“其實,殿下若喜歡裴妹妹,應當早些說出來啊。”
“您要是早說出來,裴妹妹不就完完全全屬于您了麽?身和心都是。又怎會叫宋少卿捷足先登。”
——她也會早早歇了心思去尋另外的如意郎君,而不是吊在他這一棵不解風情的千年老鐵樹上,簡直浪費她的時間精力!
這話說來自然是與他添堵的。嬴澈心底果然騰起一片煩躁,周身氣息也驟然變冷。
他冷着臉道:“你想多了。”溶溶現在一心都只在他身上,哪會記挂着什麽宋祈舟?
說完,他負手離開。夏芷柔笑道:“芷柔恭送殿下。”
嬴澈卻是越想越氣,剛步出客堂不久,即對迎上來的寧瓒道:“趕緊去辦路引,把她給我弄回涼州!”
這女人,他是一眼也不想看見了!
寧瓒心生疑惑。
殿下今日特意來見夏娘子,難道不是為的用她解決裴娘子假孕的事麽?
明明沒有孩子,有孕的消息卻傳得滿城都是,到時候,要如何解釋呢?
屬下的困惑嬴澈并不知曉,不過他打的主意原是将這些罪名安在太妃身上,正好堵那些拿孝道來攻擊他、要他把太妃接回來的人的嘴。
反正,子不教母之過,這也不算過分冤枉了她。
“等等。”嬴澈想了想又道,“你代孤寫一封引薦信叫她拿上,屆時交給涼王。就說,夏氏是孤義妹,此次返鄉,因祖宅無存,特托他照顧。”
那宋祈舟他是必定要留在武威的,最好,他倆能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便能一次性解決這兩個眼中釘。
亦或者,她看不上宋祈舟,去勾搭嬴灼也是好的。河西那麽大的地盤都叫他吞了去,俨然是西北的土皇帝,那麽,自己又豈可讓這位兒時的摯友太過順心遂意?
三日後,夏芷柔被送回涼州。
她走的很隐秘,連尚在禁足之中的嬴菱也不知曉。對外,嬴澈給足了她臉面,客客氣氣地允她回府拿了行李,又贈送路費,派遣專人将她“送”回涼州,送去涼王嬴灼府上,托對方照顧。
涼王嬴灼曾與他同為昭懿太子侍讀,兩人少時感情不錯,卻因太子之死反了目,只還堪堪維持着表面的和睦罷了。
夏芷柔心知是借刀殺人,但那位涼王今年也才二十四歲,亦生得一表人才、龍章鳳姿。又是西北一霸,尚未娶妻,怎麽看怎麽比這一位合适。
她滿意地笑了,鬥志昂揚地将書信收入衣中。
與之同時,那醫師既找回,嬴澈便開始着手處理京中近來愈演愈烈的流言。
他先是找人在朝會上再一次利用流言來攻擊他,随後嚴厲駁斥了對方,鄭重向小皇帝啓奏:“臣前日不曾回應此流言,是想着清者自清、無需理會,奈何三人成虎,衆口铄金,孤也不得不作出澄清了!”
“陛下,小妹并未懷孕,前時端午節時,她被家中姊妹嚷出孕事來,乃是臣治家不嚴,致使嫡母連同醫師造出的假脈案。只因太妃疑心臣與臣妹有染,便急着想将臣妹趕出去,趕回已經絕婚的宋家。”
“可小妹并未有孕,臣若将她送去宋家,日後查出無孕,又叫她如何自處呢?也是因此才暫且忤逆了皇後殿下,是想等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來彙報。”
“眼下,那名醫師已被臣抓回,這是他的口供,還請陛下過目。”
當着滿朝文武的面,那有關他與繼妹私情的、上不得臺面的流言內容也被他堂而皇之、坦坦蕩蕩地宣之于口,衆人面上都不大挂得住。
唯有濟陽侯虞伯山笑道:“晉王殿下既說得如此胸有成竹,想是都打點好了,那醫師原就是你府上的人,随意被你抓來頂罪,又有何意外呢?”
他是個年逾四十、大腹便便的黑壯男子,生得燕颌虎頸,儀表威嚴,但多年的酒肉生涯早已掩去昔年投身軍旅的英武之氣。
嬴澈冷冷一抿唇,道:“孤說的都是事實,孤素來潔身自好,怎會跟自己的繼妹不清不楚?濟陽侯若不信,大可随意指派一名禦醫前往王府為吾妹診脈,就知曉孤今日所言是否為真了。”
他方才說的是裴氏與他無甚瓜葛,診脈卻只能診出裴氏是否有孕、有孕幾月,這二者怎麽能混淆成一件事呢?
珠簾之後,大長公主高髻淩風、花明雪豔,緩緩搖着手中團扇不語。
冷不防,卻被侄兒點到:“剛好,今日姑母也在,那就請姑母與聖上也各選一名太醫為小妹診脈吧。如是,才算公開公正。”
既是故人之子,清河公主原就屬意放對方一馬,便佯作不知裏面的邏輯漏洞,笑吟吟開口應下:“也好。”
“不過既是要公平公正,那就抓阄決定人選吧。這樣完全是随機的,也就作不了假了。”
事情就此決定下來,小皇帝、大長公主與虞伯山各自随意指派了一名太醫前往晉王府,為令漪診脈。
嬴澈先他們一步回到府中,将令漪叫到清晏廳來,告知了診脈之事。
“別擔心。”他蹲下來,溫和地看着明眸惶惶、流露不安的小娘子道。
“溶溶不是一直害怕,我們的事會洩露出去麽?如今我已買通宮中的太醫監,今日請他們過來把脈,對外宣稱的結果只會是你沒有孕。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說我們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