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過往陰霾
第45章 過往陰霾
江天佑說了聲“謝謝”,快速的給單超發了微信。
——超,你沒把我受傷的事告訴我媽吧?
單超剛好在藥房拿完藥,聽到手機響了之後看了一眼。
——還沒來的及說呢,幸好你沒事,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真不知道怎麽跟阿姨說!
——沒說就好,千萬不能讓她知道!
江天佑放心不下,快速的給江蘭芳打了個電話,“喂媽,明天我工作上有點事,報課題的材料馬上要截止了,就先不回家和你看外公了!”傍晚六點多,江蘭芳兩口子剛吃完飯,正在自己家的小區散步。
“什麽課題弄的連中秋節都回不了家,別唬我,你到底是真忙假忙?”電話那頭江蘭芳立馬不高興了,還多少帶着一點懷疑。
“我當然是真忙啦,我這工作什麽時候是假忙啊!”他含混的解釋道。
江天佑聽着電話,做賊心虛的擡頭看看,正好看到拿藥回來的單超,對方走進搶救室,直不楞登的嚷嚷了句:“師兄,這麽快縫好了呀?”嗓門大的整個急診室都能聽到,更何況電話裏頭的江蘭芳女士。
“什麽縫好了,你在哪兒?”江蘭芳聽到了單超的聲音,江天佑連忙一個瞪眼,一只手擺在嘴唇上,無聲的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啊,我扣子掉了人給縫好了,媽那個不多說了,就這樣先挂了啊!”他沒等對方答複糊弄着三言兩語對付完,直接挂了電話,江天佑按了按眉心,頭疼般的看了一眼單超,給出一個“差點就被你搞砸”的眼神,單超把藥送到江天佑床旁,傻乎乎的樂了幾聲。
過了一會兒,江天佑的吊瓶紮完,單超和崔軍看他無礙,時間也不早了,兩個人寒暄了幾句相繼離開。
江天佑來到外科辦公室,沈君坐在桌前,計算機屏幕的光線淡淡地照着這人清秀的五官,他正在寫着電子病歷,聽到腳步聲擡起頭,“針打完了?這就走!”沈君說着站起來,他脫下白大衣,露出內裏淡藍色的襯衫,一只胳膊還突兀的裸露着,看起來有點滑稽。
“等一下,你不是打算就這麽回家吧?”江天佑打量着他,他站在沈君對面,逆光之下沈君的臉上居然和他同樣沒有血色,一樣有幾分憔悴,兩個人視線交彙,“我辦公室那邊有多餘的衣服,去我那兒換了衣服再回家。”
“好,”沈君語氣溫和,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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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離開急診室,并排穿梭在空無一人的門診走廊,窗外,一輪圓月升起,包裹月亮的雲層泛起金光,照映在兩人的臉上,他們并排走在一起,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等兩人換好衣服再打車回家,已經将近七點了,江天佑到家的那一刻感覺身上仿佛卸下了千金重擔,連鞋都沒脫,人直接倒在沙發裏,沈君直接去了廁所洗手。
“哎,沈君,家裏好像沒吃的,都這個點了,要不我直接點點兒外賣吧?”江天佑一邊說着,兩個手飛快的打開APP,眼神盯着屏幕,誰知沈君從廁所走出來,徑直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受傷了就別點外賣了,冰箱裏還有點培根,我給你做個炒飯吧!”說着他一只手抓住江天佑的腳踝,另一只手把鞋一脫,這舉動把江天佑吓了一跳!
“沈君,你這是幹嘛?”江天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以往他回家直接坐下不脫鞋不洗手,是一定會被對方勒令制止,甚至是訓斥直到他做到為止,而今天,沈君居然會蹲下身子給他脫鞋,這震撼不亞于他中了彩票。
沈君沉默不語,仿佛沒聽見一般,一只手搭在他另一只腳踝上,準備繼續脫鞋,“那什麽,沈君,我錯了我錯了,我可以自己來!”江天佑舌頭絆了一下,吓的結結巴巴,他以為這是沈君對他無聲的懲罰。
誰知沈君垂下手,保持目前半蹲的姿勢擡頭說道:“疼嗎?傷口還疼嗎?”暖光燈下,江天佑似乎看到沈君眼底閃爍着什麽,那分明是一種情緒,像是愧疚,又像是感激,那抹情緒藏的很深,轉瞬即逝,最後藏進沈君自帶寒意的雙眼中。
江天佑怔愣了片刻,沈君又輕輕說道,“麻藥過了勁兒,傷口會有點疼,對不起。”氣氛有點怪異,明明是秋末,可屋子裏卻透着一股暖意,仿佛連空氣裏都多了一層不知名的味道,癢癢的往人心裏鑽。
江天佑生硬的咽下一口吐沫,壓抑住這股怪異的感覺,“咳,沒事兒沒事,你不用覺得有負擔,”他故意回避着沈君的眼神,一只手抓了抓膝蓋,“我就是看不慣這種行為,所以順便出手而已!”江天佑一只手狠狠的抓住沙發,感覺心裏鑽進了無數只小蟲子。
沈君站起來,把拖鞋放到他腳下,江天佑連忙把鞋子穿上,“我自己穿自己穿!”他沖沈君笑笑,後者雙手交疊在胸前轉過身子,一眼盯住了江天佑扔在地板上那帶有血跡的球衣,沈君退後幾步,拿起地上的球衣往廁所走去,江天佑立馬伸手道:“哎,衣服我可以自己洗.....”
“時間長了血跡不容易洗掉,”沈君不由分說,江天佑聽到一陣水聲,看着沈君的側影有點納悶,許久才嘆了口氣,他還真有點不适應沈君這反常的舉動。
二十分鐘後,飯做好了,培根炒飯外加一個裙帶菜湯,餓了許久,江天佑大快朵頤,沈君只是小口小口的吃着飯,等兩人的飯吃的差不多了,
江天佑滿足的伸了伸懶腰,把之前買來的月餅擺到餐桌上。
“吃點月餅吧,看你沒吃幾口,炒飯都讓我吃了!”江天佑一手拿着月餅,一手看着上面标識的口味,“你愛吃什麽餡兒,蛋黃的吃嗎?”沈君點點頭,江天佑把上面的塑料包裝撕開遞給沈君。
“謝謝,我只是不太餓,”沈君接過月餅,那月餅的個頭不大不小,精致小巧,看樣子像是花了一番心思買的。
“不餓也得多少吃點啊,你不是還有胃病嗎?不怕再給自己餓抽了!”江天佑随手拿起一個月餅,撕開包裝,張大嘴咬了一口,月餅是豆沙餡,齁兒甜齁兒甜。
沈君剛吃了一口月餅,下意識的一怔愣,以往這個時間他如果沒及時吃飯,胃一定會非常難受,可是今天并沒有,他這才想起兩人互換之後江天佑在自己身體裏的時候開了幾周中藥,而且每天都堅持喝藥,看來這效果很明顯。
江天佑看沈君把整個月餅吃完,終于還是沒忍住,這幾天的事情層層遞進,好奇心被一次一次挑起,他壓低了眉頭,沉吟片刻道:“沈君,那夥人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找你麻煩?他們口中的小風又是誰?”他一連幾個反問,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
沈君十指緊扣,盯着江天佑的瞳孔倏然一縮,随後視線渙散,回憶把他拉回從前,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仿佛什麽也看不到,只能聽到小風對他一陣陣的慘叫聲。
他恍惚了片刻,有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記憶像是被抽空,最終在江天佑的呼喚聲中喚醒,“沈君,你沒事吧?”
沈君搖了搖頭,半晌他才開口道:“小風是奶奶鄰居家的孩子,”他語氣平靜,內心卻在掙紮着,江天佑看的出來,他手指上的指甲,狠狠地掐出了指印。
“你知道,我是奶奶撫養長大的,”江天佑點點頭,沈君眼神飄忽到半空中,“小風比我小一些,小時候總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後。”那是他年少時的夥伴,也是他視為親人的兄弟,兩個人感情很好,一起在那片胡同長大。
後來沈君上大學搬走,醫學院畢業之後來到龍華醫院普外科,幾年之後終于做出了一些成績,那一年他二十九歲,彼時小風剛剛大學畢業,他為人善良,但性格上略有一點膽小。
沈君回憶着,“他在上大學的時候,被一夥兒流氓糾纏,逼他交保護費,一直到他畢業。”這是沈君後來才知道的,不用他多說,想想就知道這些人是誰,江天佑不禁摸了摸下巴。
“那後來呢?”江天佑急切的問道。
沈君有些不忍,把目光移向別處,“小風畢業典禮那天,那夥人把他堵到胡同,照例要錢,對他拳打腳踢,”沈君說道這兒,聲音微微顫抖,“他們裏面的頭目,名叫趙建昌,他們沒拿到錢,氣急敗壞之後連續捅了小風十幾刀.....”沈君最終沒有說完,感覺喉頭一陣痙攣窒息。
等小風送來醫院的時候,沈君看到救護車擔架之上的小風,心裏一陣鑽心剜骨,他虛弱的抓住沈君的一只手,視線渙散,喃喃的說道:“哥,我疼,救救我!我不想死!”救護車上的救護員說,小風在救護車上執拗的要讓他們把自己送到龍華醫院,說那裏有他當醫生的哥哥,他一定會救他,有哥哥在,他什麽也不怕。
江天佑聽到這裏,內心一陣怆動,他握緊拳頭放到嘴邊咬了咬,最終還是說出了對沈君來說太過殘忍的結局,“是小風傷勢太重,最後沒能救活嗎?”沈君搖搖頭,臉上不帶任何情緒。
“不,手術也算成功,術後他被送到了ICU,只不過後來,術後細菌感染導致小風發燒,搶救無效死亡......”沈君的聲音一度哽咽,“所以那夥人說的沒錯,是我沒用,是我害死了小風。”沈君眼眶發紅,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