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章
7 第 7 章
最後地點定在一家餐廳裏。顯然,張萬山并不打算只單單給他調查報告。
挂了電話,黃粱玩味地嘬了嘬牙花,若有所思地笑了。
晚上赴約,他故意晚到了一些,進去時張萬山已經坐在包間裏,然而卻并無不耐之色,正看着菜單安穩地喝茶,見他進來眉毛也只是微微一揚,招呼說:“來了?來看看你喜歡吃什麽。”
黃粱輕笑一聲走進去,心想上過床态度果然就和之前大不一樣,不知道他對其他床伴是否也這樣溫和耐心?
一坐下,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感嘆。
包間是日式的裝修,坐墊柔軟之極,腰後又有一圈大大的靠枕讓他依靠,桌子下面挖空了,以便客人伸腿。
真會選地方。
黃粱視線在張萬山臉上微帶審視地一轉,忍不住又猜度:他這份體貼周到、駕輕就熟,不知是照顧張老所鍛煉出來還是也曾這樣照應過其他床伴?
一想到第二種可能性,黃粱就頗有些不是滋味了,面上神情也淡下來:“随便吧……資料呢?”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張萬山凝視他片刻,默不作聲地取過身邊的資料遞來。
黃粱接過,剛揭開封面便聽見他喚人進來點菜,點的自然都是清淡可口好消化的食物,黃粱分心聽着,便在心頭又哼一聲。
他不想再胡亂猜測張萬山在男女關系上經驗有多豐富,便集中注意力在黎夏的資料上,漸漸地越看越專心,越看越認真起來。
張萬山找的是一家獨立調查公司,以高效準确聞名于業內。不過這一次調查的對象所處年代實在是太久遠了一些,知情人大多已離世,許多資料也已不可考,所以難免還是有不盡不詳之處。
黎夏是河南商丘人,幼年喪父,寡母将他帶大,師範畢業後即被分配到涪江中學當語文老師。他責任心強,教學水平也高,一年後便被提為班主任,張有田他們是他負責的第一屆學生。
□□伊始,國內的報紙每天都在熱烈支持并大版報導“革命小将”和“□□”的種種活動,涪江縣城雖然偏僻也很難脫離這種影響。一部分高年級學生響應號召開始了轟轟烈烈“打□□”的行動,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以及一些往日被學生記恨的老師都遭了殃。報告在這裏提到了一位叫姓陶的數學老師,據說該老師平日因對學生高标準嚴要求,成為了學生報複的首要目标,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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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裏亂成一團,正常的教學活動已經進行不下去了。黎夏年輕,平時在學生中人緣也好,所以剛開始他并不被造反派注意,僅僅只是讓其陪鬥而已。然而後來造反派發現此人白天挨鬥,夜間卻仍然堅持教一部分還願意學的學生,改造态度極其不端正!這還得了?
造反派立刻準備将他作為毒草典型來批鬥,但氣勢洶洶去抓他時卻破天荒地受到了阻撓——以張有田為首的學生們似是早有防範,自發組織了隊伍将他保護起來。
十六七歲的男孩子正是最有戰鬥力的年紀,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僵持不下。眼看兩邊馬上就要打起來,結果還是黎夏主動站出來化解僵局:他制止了張有田他們,表示願意跟造反派去,接受人民的監督和改造。
接下來的萬人批鬥便幾乎成了一場鬧劇。黎夏去了,可張有田他們也去了。一幫半大小子往臺邊一蹲,虎視眈眈,哪個眼瞎的敢當真揪着黎夏動手?
批鬥會虎頭蛇尾草草收場,這令得造反派十分惱火。于是黎夏便在他們那兒挂上了號,準備一旦逮着機會就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他最後死于1967年,但死因卻仍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在一場沖突中為了保護學生而死。
被保護的學生是誰?是少年張有田嗎?沖突是怎麽引發的?他們被卷入的前因後果?
這一切疑問都因着年代久遠而變得難以調查,知情人或許只剩下了張老一個。但應他要求,1963這個夢境并未發展到□□那一步。整個夢境都是他在學校裏的求學生涯,和老師,和同學,有笑有淚,少年意氣。他似乎只想沉溺在那一段快樂的回憶中,後面的鮮血、動亂、死亡、離散,通通被一刀切去……也是。做夢嘛,當然只想做美夢,沒聽說誰花了大價錢定制惡夢的,那不是找罪受麽?
在報告的最後一頁,記錄了黎夏那個班大部分學生的成就,其中不乏那些熟悉的曾在夢中出現過的名字:
羅海洋,海洋船舶專家,國內首艘航空母艦設計團隊成員。
張有田,知名教授、學者、國學大師。
何日升,建築工程師。
賀知章,中學老師。
……
黎老師的心血沒有白費,他教的學生最後都長成了棟梁,紮根在各行各業,甚至有七八名學生傳承薪火與他一樣選擇了教育這個行業。他泉下有知,應當可以含笑瞑目了。
黃粱有些感動地籲出一口長氣。
他尊敬這位黎老師。現在這樣的老師已經非常非常少,幾乎可以說沒有了。與前輩相比,後世的老師大約是少了一些信仰吧,不敢說全部,但至少大部分,只是把教書當作一項工作、把學生當作一個教學文案來看待的。
他這邊在長籲短嘆,對面張萬山則一直默默的觀察着他。他的專注,他的動容,他的惆悵……一切細微情緒盡數落入眼中。張萬山覺得自己有點明白為什麽太爺爺會說“有些情結是屬于民族,天生只有中國人才能領會”了,黎夏的生平他也看過,老實說,他詫異于黃粱的未蔔先知。
認真而感性,看來這又是黃粱的另一面了。而這一面……他也很喜歡。
服務員很快送菜上來。張萬山招呼說:“先吃飯吧,回頭再看。”語氣出奇的溫和。
黃粱嗯一聲,好似這才從黎夏的生平中回過神,放下資料,開始動筷。
食物自然美味而可口,秉承着“美食與美人不可辜負”的理念,黃粱吃了不少。
“那個人跟你是什麽關系?”吃着吃着張萬山忽然出其不意地開口,語氣悠閑,似是很有閑聊的雅興。
“……誰?”黃粱咬着筷子擡起頭,神情有些發懵,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小霍。
“噢!”黃粱笑一下,态度坦蕩。“是炮友。”
他說起這個詞竟然毫無羞恥之意,落落大方得好似是在說“朋友”。張萬山仿佛有些難以接受他的直接,微微皺了下眉。
“你私底下,都象昨晚那樣……放浪嗎?”
黃粱一愣,漸漸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係吖……”一邊說一邊把腳順着張萬山的褲管慢慢爬了上去。
張萬山眉頭輕跳,緩緩擡起眼,眸色已經變深了,嘴上卻輕聲道:“一言不合就開撩?”
黃粱笑得一派妖豔賤貨的風情,腳上還在持續作怪。眼看就要順着他的大腿點上他雙腿之間,張萬山忍耐地長吸了一口氣,一把按住那只作怪的東西。
“你屁股大概是不想好了吧?”
呃……黃粱一滞。
沒錯,撩得張萬山上了火對自己好象沒什麽好處。于是掃興地把腳一收,繼續吃飯。
他不搞花樣了張萬山反而有些微遺憾和失落,只是他掩飾得極好,眼皮下垂,再擡起來時眼裏已是波瀾不興,又是那個安穩不動的張家掌門人了。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黃粱躺在床上,琢磨了很久。
張萬山對他有意思是肯定的了,不然不會又請吃飯又送藥……對,藥。
拿起手邊那個盒子,黃粱出神地看了看,又忍不住笑。
張萬山給他這個盒子時他還以為是昨晚過夜的禮物,心中竊喜,珠寶鑽石房契手表亂猜一氣,結果打開一看,口服的外敷的,全是治那啥的藥……
“我查過了,嗯……總之你照着說明做。”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窘迫神情讓黃粱覺得張萬山男女經驗豐不豐富他不好說,但送藥肯定是頭一遭兒!他一會兒覺得這人有病,送藥還不如送手表珠寶實惠;一會兒又覺得此人有點可愛,保持炮友關系也不是不可……怪只怪自己魅力實在太大,說不定真是天生媚骨什麽的,以至于張萬山一操成瘾……黃粱就在這既矛盾又自得的心情中翻來覆去,很晚才朦朦胧胧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