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 章
56 第 56 章
一片沉睡的黑暗靜寂中，如油線入耳，漸漸有了美妙的聲音。
那是大自然的呼吸，生命的鳴唱，流水潺潺，燕雀啁啾，涼風嗚嗚地吹過樹梢，給他鼻端卷來一片草木清香。
如他幼時在老家山區感受的一樣，這是來自大山的風。
張萬山在微涼的晨風中緩緩睜開了眼睛，許多尤如巨人那麽高的大樹映入眼來，幾縷淡金色的陽光穿林透葉。他撐身坐起，打量四周，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
“……良友號？”
張萬山習慣性地先呼叫系統，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怪了。上一次還可以說是耐寒性不行，這次怎麽又壞了？看來回去後得向阿奈爾反饋的問題又多了一個。
既然靠不了系統，那就只能靠自己了。張萬山扶着一棵大樹站起來，先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
地勢不平，相反還相當陡峭。展眼望去，這片林子裏生長的幾乎全是松樹和杉樹，間或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叢。看得出這裏少有人來，地上已鋪了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不知是多少年的累積。而撥開落葉，露出來的土壤則是一種黃色。張萬山用手捏了捏，不幹，大約是因為這裏常年晨霧缭繞之故，空氣中水分較大，土壤也相對濕潤。
山區、黃土、濕潤、松杉混交林……所以這裏是西南三省中哪一處地方？
張萬山又觀察了一下四周，決定還是先走出這片林子再說。
他選了一個方向開始前行，因為還抱着“可能是這裏信號不好”的希望，一邊走一邊試圖聯系系統，然而無論他怎麽呼喚系統都靜默無聲，看來是真的出故障了。
就這樣約摸走了半個多小時，總算鑽出了林子。而一出來張萬山就啊了一聲，頗有目瞪口呆之感。
此刻他正站在一堵險峻的峭壁之上，而峭壁又同四周的山峰連起來，從而将中間圍成了一個極大的窪地。這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本不足以為奇，然而奇的是如今那巨大的窪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宏偉、銀白色的高科技建築。
這個建築占地十分廣大，面積至少有三十個足球場大小，完全将原本的窪地擋了起來。而它的外形也十分奇特，象一口斜嵌在山坳裏的大鍋，“鍋”的周圍還分布着六座牽引高塔，與主體建築一樣，均呈光滑的銀白色。
Advertisement
雲貴三省、喀斯特地貌，以及這個奇特的建築。張萬山瞬間明白自己這是在哪裏了。雖然現實裏他從未來過這個地方，但他在新聞報道中見過啊。
貴州平塘。
FAST。
超級工程FAST立項于本世紀初；2011年，正式開工建設；2016年竣工，投入使用。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單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坐落在偏僻的山窩中，四千多塊反射面單元組成的球形反射面永遠對着天空，尤如一只直視蒼穹的眼睛，因此外界形象的稱它為“天眼”。
天眼的作用是什麽？
接受宇宙信息、尋找未知新星、探索地外文明。
這上下張萬山也猜到為什麽系統會對他的呼喚不理不睬了——射電望遠鏡對周圍的無線電環境有着極其苛刻的要求，無論是廣播電臺、電話信號還是電視信號等無線電數據傳輸，都會對它的正常工作産生幹擾現象，所以天眼方圓五公裏之內均為靜默區，屏蔽一切信號。
看來剛才他選錯方向了，他應該往外走離開靜默區後再聯系系統的，現在卻是越走越向內。
張萬山斟酌了一下，準備掉頭回去，不想剛一轉身，卻見旁邊樹林裏也鑽出一個人來，兩人打一照面，齊齊愣住。
黃粱！當然是黃粱！
張萬山眼睛不由一亮。
這個夢境的黃粱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的樣子，短短頭發，穿襯衫西褲，外面套一件科研人員的白大褂。噫，還沒見過他這種禁欲的造型呢，張萬山的思想不禁往那邪路上一溜，從上到下把他視奸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因他的眼神太露骨，黃粱微蹙着眉，也在打量他，但他看他的眼神帶着些不可思議和研判，遲疑着問道：“你……你是誰？”
張萬山猜他在這夢中的身份應該是天眼的工作人員，不由得笑了一下，友好地道：“你好。我……迷路了。能帶我出去嗎？”
黃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末了點點頭道：“行，跟我來吧。”說完率先轉身。
張萬山忙跟上去，一邊走一邊跟他搭話。
黃粱在每個夢裏的身份性格都不一樣，前兩個夢境他性子或者天真或者軟糯，取得他的信任和友善相對來說也要容易一些，而在這個夢境，不知是不是因身份背景的緣故，張萬山總覺得這一個黃粱有點拒人于千裏的感覺，問他話十句有八句是嗯啊是的之類，答得異常簡潔。
好吧，大概是搞科研的人不善交流。
張萬山幫他想了一個理由，然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彼時黃粱輕車熟路地帶着他從林子裏穿出來，拐上了一條天眼外圍的小道。迎面走過來兩個安保人員——作為路人甲乙丙丁，這兩個安保人員在張萬山眼裏根本就是兩坨馬賽克，所以他壓根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裏。然而就在雙方直線距離不足五米的時候，黃粱突然把他往那邊一推，大叫一聲：“快抓住他！”
張萬山愣住，那兩個安保人員也愣住了。
短暫的靜寂過後，那兩人古怪地笑一聲。
“……抓誰啊？”
于是這一下，黃粱也愣住了。
“抓，抓他啊？”他不确定地說，又指了指張萬山。然而那兩人仿佛根本看不到張萬山，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面面相觑地對視。
“您……這是沒休息好吧？”
黃粱愣了愣，聽懂了這言下之意：你別是出現幻覺了吧？
安靜了片刻，黃粱忽然展顏笑起來。他本來氣質還有點偏冷，此刻一笑，如春寒乍破，隐隐透出兩分明媚和熙之意。
“跟你們開玩笑呢……”
他這樣一說那兩人也跟着笑了，說：“沒看出來啊楊研究員。”
黃粱笑着搖搖手，象是也不太好意思似的，又說：“還沒吃飯吧？快去快去，不然一會兒好吃的都被他們搶光了。”說着同那兩人揮揮手，含笑告別。
然而一轉過身，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有些緊張地将雙手揣進大褂兜裏，目不斜視地走了幾步，又神經質地眼睛一斜，見張萬山仍然笑嘻嘻地跟着他，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麽他們看不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