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刻意為之

第六章  刻意為之

天臺的風依舊在吹,林向南推開那扇小門,看見了站在欄杆邊上的那個熟悉的背影。

他的手放在欄杆上,神情有些飄忽的感覺。

聽到林向南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子,眼尾微微揚起,林向南看得出,他在笑。

“論壇上的帖子是你發的?”

“不是。”

“那這個呢?”秦理春拿出那張傳單。

“…………”

林向南悶悶的,看向一邊,大概是被他盯得不自然,他咳了兩聲,說道:“是。”

“那又怎樣?”

秦理春沒有理會他的反問,而是直接走向了他。

“不怎麽樣。”

“我很感謝你幫我澄清,可事實上,我一點都不在乎。”

從他的口氣中,林向南覺察到了一絲微微的怨氣。

怎麽?幫他洗清負面流言還有錯了?

林向南擡頭對上秦理春視線的瞬間,迎上來的是秦理春的更近一步。

他在等,秦理春開口。

風漸漸停了,秦理春的發絲停在眼下,他垂眸,目光中夾雜着些許失落。

“因為,我就是基佬。”

說完,林向南差點沒緩過來,他僵硬着,形如石化,腦子裏在反複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想了足足五分鐘,他才反應過來。

該死!這句話怎麽品味都是那個意思啊??!!!

“這段時間我不在學校,是因為家裏那邊出了點事,需要我回去處理,不是因為這些流言。”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得去準備下一次的活動資料了。”

眼看他準備離開,也不知道從哪冒出的念頭,林向南突然叫住了他。

秦理春回眸,見林向南面帶尴尬的站在原地,他的手背在後面,左手拿着一個筆記本。大概是覺得過于尴尬,他的臉越來越紅,紅到像塗了顏料。

“那個……秦理春,雖然我很讨厭你,也沒打算原諒你,不過,你參賽的那篇文章我看了,寫的還不錯,我姑且承認在這個學校裏,除了我,你的文寫的是最好的,所以,所以……”

林向南握着拳頭,那抹紅從臉延伸到了脖子上,再從脖子蔓延到了整個身體。

“我能看看你的新文嗎?”

“也不算新文,是我寫的小說。”林向南整個人像松了口氣一樣。

“站的腿有些麻了,我能坐下看嗎?”秦理春歪着腦袋看他。

“好。”

透過強光,林向南聽着有節奏的翻頁聲,偷偷瞄着旁邊的那個人,他的神情很專注,專注到不發一言,安靜的簡直有些過分。

林向南不自然的抓了抓胳膊,片刻後,翻頁聲停了下來,秦理春把本子還給了他。

“我覺得……”

秦理春思索一下,繼續說道:“我覺得情節推進的不錯,整體看下來沒什麽突兀的地方,很流暢也很專業。”

“我最喜歡的是這裏的情節,主角a說自己想去大城市深造,主角b雖然覺得惋惜卻沒有阻攔,而是默默的支持他。”

“我很反感那些在一起之後就失去自己光芒的人,更讨厭,阻止對方發光發熱的人。”

“不過,你的遣詞造句與以前差別很大,是刻意為之嗎?有幾處讀起來有點幹澀。”

林向南點了點頭,說道:“算是刻意為之吧。”

“那依你看,我應該怎麽改才不顯得生硬?”

秦理春笑着問他有沒有帶筆,林向南撇了撇嘴,說道:“你什麽時候帶過筆?這麽多年好歹帶一次吧。”

“你給我養成的壞習慣,怎麽戒的掉。”秦理春說。

林向南看了他一眼,從口袋裏拿了一支筆給他,剩下的時光裏,秦理春始終認真的在給他分析語境,節奏,以及起承轉合,偶爾他會放肆的笑起來,松弛的靠在欄杆下的石壁上。

遇到改的不好的情節時,林向南則會嗔怪似的擠兌他一兩句,氣的急了就要拿本子打他。

兩人并肩坐着,為同樣的愛好而冥思苦想,絲毫沒注意到來自牆角的那四對灼熱的目光。

“噓,石大屁股,你別擠我行嗎?”

陸豐年大概實在受不了了,擡手給了石晚下一記重擊。

“嗷——”

還沒出聲,他的嘴巴就被九照捂住,看着其他三人紛紛對他做出”噓”的手勢,他只能默默閉嘴,捂着腦袋蹲在一邊抱怨。

“他倆相處的可以啊,那我怎麽見南哥平時那個态度?”陸豐年表示不解。

“何止你覺得奇怪,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他倆還有這樣的一天。”葉繪松說。

“宿敵,強強,歡喜冤家,嗯,以後我就按照這個模板寫文了。”九照說道,

“?????”

“奪筍啊,把他倆當素材庫用了呗。”陸豐年補刀一句。

此時此刻,九照腦袋裏飄過一段不合時宜的劇情,那是在西伯利亞的一個雪夜。

外面的大雪覆蓋了整座城市,厚厚的玻璃上堆積着霧氣與碎雪,臨近聖誕節的前夕,路燈下面,行人來去匆匆。

林向南看着面前這個即将離去的愛人,眼含熱淚的為他系上圍巾。

“春,到了墨爾本告訴我。”

“南,我會的,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

說完,他狠狠擁抱了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

“春。”林向南的目光閃爍。

“南。”秦理春俯下身子。

眼看兩人越靠越近,石晚下站了起來,狠狠踢了九照一腳。

“別說了——!求你了,哥!”

“就這破文,得被讀者罵死吧?”

陸豐年耷拉着眼皮,說道:“我看也是。”

說罷,衆人抖了抖腦袋,想把剛才九照描述的場景從腦中徹底抹去。

“對了,你知道市文學大賽馬上就要開了嗎?”秦理春說道。

“我怎麽會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一定趕得上吧。”

“你怎麽知道趕不上?”

“怎麽,你又做了我不知道的“安排”了?少打啞謎了,有什麽東西快拿出來。”

秦理春笑眯眯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市文學大賽的報名表。

“兩周後才開,可以不用這麽着急。”

林向南看着這張報名表,發出了十分惆悵的一聲長嘆。

“怎麽了?”

“參加校內比賽已經花光了我的所有心力,要在兩周內寫出一份足矣可以參加比賽的文章,還真是難為我了。”

他擡起頭,注視着天空。

“不如,你幫我寫吧。”林向南生無可戀的說道。

秦理春聽了,立馬開口:“你可不會讓人插手你的文章。”

“算你了解我。”

“怎麽,秦少爺,待在這這麽久,不用去準備資料嗎?”

秦理春忽然坐直了身子,像是才想起來有這回事一樣,他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多謝提醒,不然我遲早得忘了。”

說是這麽說,他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單膝跪地,一雙好看的眸子微微轉動,視線落在林向南的發上。

“等一下。”他直起腰來,伸手取下落在林向南發上的葉子。

“此物,和你有緣。”

“秦理春,我說你……”

林向南想伸手去取那片葉子,然而,他撲了個空秦理春已經站了起來,他大步向前,不給林向南一點追上的機會,走到那扇小門,快要進去的時候,他停住腳步,對着林向南笑道:“這個,由我保管了。”

林向南覺得他煩得很,朝他擺了擺手。

秦理春走後,石晚下他們立馬跳了出來,興奮的談起市文學大賽,神出鬼沒的倒把林向南吓的不輕。

幾人為寫什麽內容争執不休,從校內争到了校外,眼看馬上到自家門口了,林向南急忙打斷他們,示意晚上手機上聊。

石晚下他們搖搖晃晃的,在遠處一齊跳了起來,口中似乎還在喊“第一第一,舍你其誰!”“世一文霸,就在眼前!”。

林向南見狀,立馬背了過去。

他不認識這群神經病。

打開房門的瞬間,一股煙味撲面而來,家裏來了不少親戚,大多數都是林向南認識的人,他一一問好後就上了樓。

舅媽似乎往他的方位看了一眼,林向南沒聽,他現在滿心都是即将到來的市文學大賽。

歡喜之餘,他還不忘打開自己的作者後臺查看評論。

如他所想,spring又留言了,依舊是千字長評,點開送禮界面,999鮮花映入眼簾。

林向南回複,感謝他一直以來的支持,spring沒回複,林向南有些好奇,他點開spring的個人主頁,裏面空空如也,他的書架上只有幾本書,還都是他寫的。

這個只看他的書的讀者,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林向南還沒來得及深思,舅媽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他探頭出去,舅媽朝他笑了笑,招呼他過來吃飯。

和之前不同,舅媽的态度可謂是天翻地覆,不僅說話溫柔了很多,還一直忙着給他夾菜,言談舉止裏都有了長輩的親和感。

“謝謝舅媽,我自己夾就好了。”

“別見外,這才是你親媽,你看對你多好啊。”

“就是,要我說,這年頭,像你這麽偉大的人不多了,向南,你爸爸媽媽真不是個東西,自己的孩子就扔在這了,你以後可要好好工作努力報答你舅媽他們啊。”

“聽你舅媽說,你今天請假了,小孩子不努力上進天天就知道休息,得多去社會上鍛煉知道嗎?”

林向南一一點頭,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年都要上演一次,他已經習慣了。

吃完飯之後,他站在水池邊刷碗,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上次那個同學是你什麽人?”

“他啊,你們認識的。”

舅媽打着哈欠,喝了口熱茶,對舅舅說道:“他啊,你不知道嗎?一見面我就認出來了,理春啊,長得跟以前比倒沒什麽變化,氣質變化可大了。”

“理春?好久沒見都變這麽成熟了?”

“喲,別說,人家出手可闊綽了,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是懂人情世故。”舅媽将身上的披肩裹緊了些,“向南,趕明了把人家請到咱家裏做客啊,別怠慢了老同學。”

“…………他這麽忙,哪有時間。”

“話別這麽說,我看他挺關心你的,你那些窮朋友交了有什麽用,天天想着帶你去鬼混。”

林向南想開口反駁,又咽了下去。

除了舅媽這,幾乎沒有親戚願意收養他,好歹他也是吃舅媽家的飯長大的,能忍就忍忍吧。

舅媽似乎還打算勸說一會,林向南明白她的意思,急忙開口:“知道了,我之後會邀請他過來的,現在也不早了,你們快睡吧。”

“行,那我們先回屋了,記得把客廳的燈關了啊。”

林向南垂下眼簾,擦洗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無人的廚房裏,他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瘦長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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