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Chapter 19
溫秀卿在十八歲那年來到美國,那正是她最叛逆出格、憤世嫉俗的年齡。
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哪裏的審美的影響,将一頭烏發染成了烈火般的紅色。臉上化着小煙熏,脖子、手腕、手指上總是戴滿了巨大的金屬飾品。
那時候溫秀卿只認為這些新潮個性,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慘不忍睹。
“你真的變了很多。”陸雲苓感慨道,“我還記得當時紐約的幾所大學合辦華人留學生春晚,你在臺上唱Justin Bieber……”
“好了,打住吧。”溫秀卿明智地制止陸雲苓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她拎過自己的手提包,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謝謝你請我吃冰,我還得回去趕工,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我請你。”
陸雲苓看着她起身,淡淡地笑道:“你自己回去,你的男朋友不來接你嗎?”
溫秀卿的腳步一頓,她轉過頭,驚訝地看着陸雲苓。
這句話明顯是在對她的感情狀況的試探,那背後的含義不言而喻——溫秀卿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将近6年沒有聯系過的初戀男友,竟然會只憑一面,會再有和她再續前緣的念頭。
“工作上犯了錯誤,男朋友正在幫忙收拾爛攤子。”
陸雲苓看着溫秀卿拿過桌上的車鑰匙風風火火地推門而出,他坐在原位良久,直到鼻尖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逐漸散去,才從回憶裏回過神。
從很久以前陸雲苓就明白,自由的風從來都不會為他駐足停留,他又怎麽能去奢望風會回過頭來重蹈覆轍。
“你好,結賬。”
陸雲苓買完單,孤獨地走進X市的夜色。
晚風吹起他額前的發絲,燈火迷蒙地映照着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
這座城市對他來說有些躁動,也有些陌生,就像那跳躍着的晚風一般的身影引人一探究竟,卻始終無法捉摸。
陸雲苓打開皮夾,拿出夾層裏那張有些曝光過度的大頭貼合照。
他松開手,任由它被晚風卷起,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
溫秀卿做了一個噩夢。
她夢見江恒從陸雲苓那裏讨來了她當年染着紅毛在大學舞臺表演Baby的視頻,用投屏投到了公司最大的會議室的熒幕上,吸引了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來駐足觀看。
溫秀卿吓得半死,她沖進辦公室,要将看到的人都滅口。将門推開,只見一陣白光将她包圍,随即溫秀卿猛地從夢中驚醒,她坐在床上,後背冒出冷汗。
“呼……幸好是一個夢。”
溫秀卿驚魂未定地撫着心口,拿起手機,現在是早晨八點鐘,距離上班打卡還有兩個小時。
溫秀卿大學的時候為了畢業設計在工作室能熬兩到三個通宵,現在她只是晚睡了一天,竟會覺得整個身體都要散架一般。
門鈴毫無征兆地響起,溫秀卿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只見溫玉卿穿着寬松的大毛衣,她的手裏拿着一個保溫桶,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
“我猜到你熬夜後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來給你帶早飯……快吃吧。”
“姐姐,你怎麽知道……”
溫秀卿怔怔地看着她,溫玉卿将粥從保溫桶裏盛出來,嗔怪道:“你的客戶是李郁,你的實習生是我的合夥人的男朋友,我想知道你們的公司發生了什麽對我來說并不難。”
溫秀卿繞了好久才捋清楚關系,她扶額道:“我的天吶,江恒和曉恩,怪不得這個家夥最近那麽愛喝咖啡……完蛋了,這下雲苓想要拐他回家,簡直難如登天……”
溫玉卿沒有聽清她的嘟囔,将餐具放好後讓她坐下,“你在說什麽?快坐下來趁熱喝,媽媽在皮蛋瘦肉粥裏放了很多幹貝絲。甜的這份是紅棗銀耳和桂圓,她說要你好好補氣血……”
“媽媽?”
溫秀卿在桌邊坐下,她放下勺子驚訝地說道:“這不是你,或者方姨煲的嗎?”
“大半夜的,除了媽媽還有誰會願意給你煲粥?”溫玉卿用手指點了一下溫秀卿的額頭,語重心長地說:“媽媽說,這下知道辛苦了嗎?寧願在外面被人欺負也不想找一個好歸宿享清福,之後她可不願意再管你了,明明好心地幫你介紹對象,卻還要白白地被你怨。”
“她說了不管我,怎麽還麻煩你來給我送粥。”溫秀卿臉頰微微發燙,卻依然低聲嘴硬地說:“我可以吃外賣。”
“雖然你和媽媽不對付,但是你們口是心非的模樣簡直一模一樣。”溫玉卿恨鐵不成鋼道,“外賣哪裏有家裏做的清爽幹淨?媽媽知道你熬夜趕稿擔心你第二天早上不舒服吃不進去油膩的東西,特意給你煲的粥。”
“你上次的相親對象我幫你問了一下,媽媽說他名下有兩家畫廊和一家拍賣行,她覺得你讀藝術,或許會和他談得來,才特意介紹給你。”
“好了好了姐姐,你別念了。”溫秀卿舉起雙手投降,臉皮發紅道:“我這周末會給媽媽賠罪的。”
“這還差不多。”
溫玉卿滿意地坐回椅子上,她忽然一改嚴肅的模樣,高深莫測地眯起眼睛,“不過為什麽媽媽一找你相親,你的反應就會那麽大?你有男朋友了?”
“咳咳咳!”
幹貝絲嗆在喉嚨裏,溫秀卿拍着自己的胸口順氣,掙紮地喝了一口水。
溫玉卿将一切收在眼底,她了然道:“看來李郁沒有騙我,你真的和你們公司的陳副總在一起了?”
李郁你這個混蛋!怎麽可以為了追老婆出賣自己的僚機?!
溫秀卿在心裏默默地将李郁的姓名記在了暗殺小筆記本上,她勉強順過氣道:“只是剛剛開始約會……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我知道,我只是感到有些驚訝。”溫玉卿停止逗弄妹妹,她盛過一碗甜粥吃着裏面的紅棗,“你在美國的時候因為職場潛規則選擇辭職,我以為你會因此更加避諱辦公室戀情……不過是你的話我不擔心,我現在更擔心夢卿。她最近心情不好,原因應該還是在于和男朋友分手。”
“分手而已,下一個更乖……”
溫秀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她擡眸與溫玉卿淩厲的眼神對上,立馬識相地改口,“那周末我請媽媽吃飯的時候也帶上夢卿,打探一下她的口風。”
“辛苦你了。”溫玉卿笑着點頭,終于徹底放下心。
一頓早飯的時間,她雷厲風行地解決了三四個問題,然後心情頗好地喝完甜粥,和杜曉恩赴約。
“玉卿姐,你不是說我們的資金不多了嗎?”
杜曉恩握着手中的帆布袋,她憧憬克制地打量四周的環境,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剛剛雇完人,還有多餘的錢能把鋪面租在這麽漂亮地商場裏嗎?”
“你不用擔心,融資的事情我會想辦法。只是好的店面難得,我想早點定下來。”
溫玉卿滿意地踱步在一塵不染的地面上,她打量着寬敞明亮的空間,笑道:“你看這裏的面積這麽大,我們可以做個隔斷。一半擺放成品,一半可以做DIY教學……”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被一陣刺耳的高跟鞋聲打斷,“喲,真是巧,溫小姐也來看店面啊?”
只見一個女人穿着黑色大衣,腳踩羊皮短靴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她摘下墨鏡,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輕蔑地勾起唇角,“你那過家家一般的蛋糕店,也要開線下店鋪了?”
“戴小姐?”
溫玉卿當然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嘲諷,她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仍舊保持着風度和禮貌,“你也來看店鋪嗎?”
“是的。我最近簽了一個在法國米其林三星後廚進修過的甜品師,打算開一家提供下午茶的米其林甜品店。”
戴妮的目光粗粗掠過溫玉卿,落在了杜曉恩的牛仔外套上,然後是她的帆布袋與帆布鞋。
她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面容,“小妹妹,你在擔心租不起這裏,是嗎?”
杜曉恩羞赧地低下頭,她局促地看着自己的鞋面。
她明白她們剛才的話都被聽進去了。
戴妮捂嘴嗤笑道:“也是,這裏是X市人均消費最高的商場之一,位置在三樓并且自帶露臺,租金當然不便宜。我認為像你們這些小作坊,如果資金不夠,可以考慮地下一層的鋪面。”
溫玉卿聞言擡頭,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戴妮。
她知道戴妮從小不喜歡自己,可是戴妮一直秉持着家教,從來都不會将這份敵意真正地放在明面上,今天是她第一次與自己撕破臉皮,戴妮竟然不顧一點風度涵養。
“你不服氣?”
戴妮似乎沒有過瘾,她踱步到溫玉卿的面前,将聲音壓低恨恨道:“溫玉卿,你現在是不是打算去李郁的面前裝可憐,求他把店鋪為你買下來?”
“你說你為什麽能這麽不要臉呢?表面上一副清高的模樣想要離婚,卻在背地裏用手段釣着人不願意放手……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憑你的那張臉?!”
“你憑什麽說玉卿姐!”杜曉恩沒想到她的話能說得那麽難聽,忍不住出聲反駁。
溫玉卿看着戴妮不甘與嫉恨的臉龐,心裏忽然變得平靜了下來。
原來是因為這個。
因為愛情而妒恨到扭曲的女人,何其卑微,何其可悲。
“我從來都刻意去讨好李郁。”
她直直地望着戴妮的眼睛,不卑不亢地開口:“李郁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我絕對不會去利用他和他的感情來達到目的。如果你喜歡他,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追求,而不是在這裏像一個沒有教養的潑婦,在我這裏宣洩你的情緒。”
“潑婦?”戴妮不可思議地尖叫道:“你怎麽敢這麽說我……”
塗着猩紅色指甲油的手高高揚起,在溫玉卿白皙的臉上出現劃痕之前,那只手被一股力牽制,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溫玉卿看着戴妮身後的人,不知為何,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戴小姐,我從來不打女人。”李郁站在戴妮的身後,将她的手腕鉗制,阻止她接下來的動作。
他的眸色深沉,似乎有風暴在深處醞釀,“希望你不要讓我破戒。”
“李郁?”
戴妮的臉色蒼白,她怔怔地轉身看着面前的男人,忽然崩潰地又哭又笑,“溫玉卿,這也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故意算計我,讓李郁看見我這副模樣,你就可以繼續扮演你那無辜可憐的樣子……”
“這位大姐,你真的不覺得你的行為非常離譜嗎?”杜曉恩忍無可忍,“郁哥是我們的投資人之一,玉卿姐早就與他約好和其他投資經理見面,誰都不知道你今天也會過來。如果你有被害妄想症,請早點去醫院治療!”
戴妮聞言轉過頭,便看見李郁的身後,果然跟着幾個穿西服的投資經理。
他們看着面前的一切,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繼續向前走還是回避。
“……”
“好吧,你都拿走吧。”戴妮就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她狼狽地捂着臉,“無論店鋪還是李郁,你都拿走吧……你是溫玉卿,你是永遠都完美的溫秀卿。世界上所有最好的都屬于你,我憑什麽癡心妄想能與你争。”
“我不需要。”溫玉卿聞言正色道,“我不會要這間鋪面,你完全可以将它租下來,而我會在地下一層。你不是不服氣嗎?現在你可以趁着這次機會與我堂堂正正競争。”
“你不是認為我除了臉一無是處嗎?那麽你根本不需要害怕。”
“如果你贏了,我願賭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