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滿溢的沙耶
第 15 章 滿溢的沙耶
“沒問題嗎?你……”
實際上,注意到五條悟喝下酒飲的那時,偶然掃到的七海建人還是有稍加提醒的。
“沒事啦,我最強~”
如同吐露诙諧玩笑般的自嘲,維持着沒心沒肺笑容的白發青年樂呵呵地回複道。
雖然很讨厭酒精的味道,還是大大咧咧地轉頭打着“未成年不允許喝酒”的旗號,接下來又接連沒收掉狗卷熊貓打算悄悄品嘗的甜酒,代而替之地一飲而盡。
真是…不想管他了。
七海建人焦躁。
但也終究無法放任不理。
因為他明白的。
畢竟,親手殺死學生時代的友人,共同擁有過一段歲月的三年同窗,就算是這個人也不可能如同表面表現得那般豁達與毫無所謂。
多少還是會不好受。
“如果可以,請在之後一段時間的休息期盡量陪陪他。”
也于是,臨別前——向着那名叫做“沙耶”的白發少女,七海建人說出了一段完全不符合他個性的話語。
“別看那家夥這樣,其實是個相當害怕寂寞的傻瓜。”
少女似乎沒有聽清金發前輩後一句似是自語的低喃,她看起來正在為另一件事情而顯而易見地高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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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醒酒湯蒸騰出的熱氣而熏得微微發燙泛紅的小臉洋溢起淺淺的笑容,沙耶的語氣顯出難以抑制的歡喜:
“原、原來可以休息一陣子麽……太好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
*
沙耶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毫無防備的、熟睡的五條老師。
純白恬靜的睡顏就像是新生無垢的嬰孩,細軟雪白的發絲如同乖巧的白色小狗,順從地耷拉在細膩到壓根不見毛孔的漂亮的臉頰輪廓邊,細密簇擁的雪色睫羽仿佛都籠罩着一層幹淨聖潔的光暈。
啊啊,老師…她的五條老師……
沙耶不斷吞咽着不受控制拼命溢出腺體的涎液,癡迷地注視着白發咒術師每一寸每一縷細節,如同瘾/君子般不斷嗅聞着自對方身上飄散過來、仿佛能一點一點滲透進自己體內混合着淺淡酒香的甜味。
和內裏爛肉一般惡心而又粘稠的自己不同,光是用視線描摹着眼前這個在她心底美好如同神明般的存在,便足以讓沙耶感到救贖與洗禮。
好在她尚且維持着一丁點岌岌可危的理智,沒有恍惚到讓光是注視便心滿意足狀态下的自己将幸福得溢出眼眶的淚水傾灑進手捧的醒酒湯內。
“五……五條老師?”
沙耶嘗試小心翼翼喚醒罕見睡得沉沉的白發男人,雖然并不忍心打擾到對方的清夢,但考慮到七海先生提到“宿醉會讓第二天頭疼”的告誡,沙耶還是趁着熱湯涼掉前輕輕推了推對方的手臂。
“喝一點會好受些…您喝下再睡可以麽?”
雖然的确因為酒精效力反應要比百分百的狀态遲鈍些,但五條悟終究不至于退化到完全不省人事的地步,只被輕輕碰了碰手臂,便模模糊糊地睜開一只蒼藍色的眼睛來。
“喔…沙耶啊……”
進一步确認處于安全的環境也并無足以達成威脅的對象後,青年立刻又像是慵懶的大貓般打着綿長的哈欠,讓身體松懈再度往着柔軟的沙發陷了陷。
“你先放着吧,我…待會…喝……Zzzz”
根本就沒有自覺,像個小孩子一樣,沙耶想,卻是覺得這樣的老師也相當可愛。
她看着對方那張過于不符合自身年齡童顏而顯得孩子氣的臉、因為與沙發軟墊部分壓迫而使得臉肉微微鼓起來的樣子,感到內心一片柔軟,不由自主勾唇笑了笑。
興許對方毫無防備和威懾力的柔軟模樣,使得沙耶比平常稍稍大膽了些,她沒怎麽猶豫就擡手遵從着心底想要觸碰的心願,與人玩鬧般戳了戳白毛男人那一小團臉肉。
趁着自己的心髒沒有過速地跳動而炸開崩碎以前,急切找尋出能夠為這一行為找補的話語。
“老師,我喂您好不好?您、您只要稍微張張嘴就好了……”
她不熟練地輕哄着,用着電影裏母親哄慰不願意吃藥的孩子的、商量的語氣。
“如……如果全部喝完的話,我會給您糖的。”
不知哪個字眼踩中了五條悟某一部分意識的按鈕,他維持着慵懶和半夢半醒之間的狀态,勉勉強強支撐着自己從毛絨絨垂落的發絲間擡了一點臉。
見到勸哄有了一點成效,沙耶趕緊拿起備好的勺子挖上一勺醒酒湯,小心翼翼地用着另一只手承接住地喂過去。
“老師,那個、嘴,請……”
“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與人撒嬌,張嘴時不自覺拖曳出一絲黏糊音,看起來迷迷瞪瞪沒什麽聚焦的藍眼睛只往一側掃了下,便困恹恹地重斂上。
沙耶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緊張地盯着那兩片潤色的唇瓣中間伸出來一些粉色的舌尖,以及口腔裏露出的兩顆格外尖利的虎牙。
大約和熊貓與狗卷圍在一起觀看貓咪的視頻差不多,沙耶此時的心情也像是看到了某種打着哈欠的可愛小動物,既疼惜、又喜愛,還有一點點擔憂驚擾到的膽怯,盡量以平穩不碰觸到對方內裏柔軟上颚的角度,将小勺小心翼翼地伸進口腔中。
當白發男人微微低頭,關合唇瓣作出一個抿住湯勺的動作時,沙耶就像被人咬住尾巴的貓,有電流竄過尾椎一樣身體小幅度顫栗。
與此同時,喜悅的情緒也如同被溫水溶解的蜜糖般,仿佛響着“滋滋”聲慢慢悠悠在心底蔓延。
……喝、喝了!
有了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的投喂便變得相當容易了。
沙耶一勺一勺替着五條喂進去,樂于見得托在手裏沉甸甸的碗漸漸變得輕盈,液體全部順着他柔軟的舌面滾進更深之處的喉嚨,引起喉結的微微滾動,在湯勺抽出時帶起一絲銀色的牽連,斷掉的絲線進而沾染打濕唇角使得唇瓣微微泛上反光。
如此美麗…簡直如同至高的藝術品……
沙耶極力控制着呼吸,好容易才壓□□內某一部分試圖蠢蠢欲動的因子,這也才讓身底埋藏不住的觸須不至于失去掌控、盡數溢出。
五條悟的六眼擁有全方位探知周遭一切的功能,這點早在沙耶與其相處後的一個來月便已從周圍人時不時透露的信息中完全知曉。
正因清楚這點——害怕被對方窺見脈搏、血管內部血液的流速乃至被其知悉去自己卑劣渴望的沙耶——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的小心探索與自我成長中,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無師自通摸索出“隐藏”的方法。
這種肮髒的、逾越的、想要不顧一切吃掉對方,并對方融為一體的奇怪躁動絕對不能被最喜歡的那個人知悉去。
一定要瞞好。
沙耶不斷祈求着逃過六眼的剖析,另一方面作為“怪物”來說的她,的确天賦異禀,擁有着許多人都贊許的學習能力。
很快她便掌握了那部分游離于咒術體系範疇的小小技巧——即便是背着五條老師做一些小小的壞事也完全不會被發現。
比如之前,眼見着最後一勺湯劑也被男人乖乖地張嘴服下,沙耶等待着瞞住六眼與七海先生的空隙間,悄悄向着其中加入些許無害的麻痹物質。
那種由她分支末端分泌的、如同糖漿密液般自觸肢所釀造的微甜物質,僅僅只會讓咒術師的大腦産生一丁點愉悅的興奮感,使得身體稍稍暖和起來的程度
就算對這種狀态下的五條悟使用,也不會進一步加劇酒精所帶來的不适,反而可以使人體忘卻那份醉意過後的暈眩,讓身體像正常狀态、甚至比正常狀态更加舒适。
沒錯,她只是為了讓五條老師緩解不适才這麽做的。
畢、畢竟……五條老師幫她喝掉了那份她難以應付的酒精飲料,以她不願意浪費食物的性格,最後一定會全部喝下去,難受的只會是自己,而五條老師替她承受了這份難受。
還有……殺掉那個詛咒師後的老師聞起來相當悶悶不樂,雖然外表上看不出多大變化,依舊和從前一樣充當着高專的氣氛調解機,不過小動物般嗅覺敏銳的沙耶明白,老師分明是難過了,他只是在逞強。
平日散發出的榛子奶霜般甜蜜的味道也分明染上了咖啡一般的淡淡苦澀,是讓她非常難過心疼的傷心氣息。
所、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五條老師、她是為了五條老師,而不是出于自己任性的私欲才加入了那些不檢點的合成物的。
沙耶在內心反複說服着自己,說服這只不過是一個可以被原諒的、出于善意的小小的隐瞞,連壞事也算不上,她并不算常規意義上的壞孩子。
而,“添加物”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劑量上來後,沙耶灼灼雙瞳所映照的白發咒術師,相當顯著地産生了可愛的反應。
他像是冬日在冰冷空氣中呼出雪白色的氣團那樣,稍微加快的呼吸頻率後是一小段足以用肉眼窺見的吐息,連醉時也并不表現在臉上的紅暈如今在過于冷白的肌膚下顯得格外醒目,襯得過于柔潤的唇瓣如今妖冶般的豔紅。
“老師……”
沙耶迷醉地、如同慈母凝望着襁褓中的新生兒般充滿愛意地凝望着意識逐漸朦胧的男人,她輕輕替他掖好有些滑落的薄毯,略微冰涼的指尖如同羽毛悄然觸碰上對方微微升溫的臉側。
五條老師…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可以任人擺布的五條老師……
好可愛……
想要再觸碰久一點……想要像撫摸小貓那樣摸摸他的頭……
好想弄壞掉……
想要咬下去,像是嚼碎蘋果飽滿的果實,牙齒榨出果肉甜蜜的汁液般用力咀嚼吞吃。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對他做任何心裏所想的事情,想要只在她面前展露無人知曉的一面、只屬于她的五條老師……
腦袋沒辦法思考了,想得快要瘋掉了!
喜歡的情緒快要和艾液一樣忍不住滿溢出來,現在就想要告白!
現在就想要訴說!親口告訴這個人她再也無法壓抑的愛慕!
現在……
就想立刻吻到他的唇。
沙耶因為察覺到屬于自己的那部分氣息與糖霜過于緊密地融合而興奮得微微戰栗,她輕嗅着五條老師身上已經染上了自己一點氣息、帶着的體溫味道,俯身湊近了軟墊上一動不動的人。
眼見着唇瓣已經能夠感受到對方唇齒上的溫暖溫度了,沙耶從來沒有接過吻,但她堅信着,那一定是比雲朵面包還要柔軟幸福的觸覺,品嘗過後會像是被喂飽般産生令人安心舒适的飽腹感,口腔舌尖彌漫出絲絲縷縷棉花糖融化後的粘稠甜意。
只是……
“咚。”
一瞬,微微陷入軟墊的悶響。
…嗳?
沙耶倏然擴大了因松懈而失神的瞳孔,擴散的眼瞳迅速聚焦。
她反應不過來地看着完全颠倒了角度的景象——面前雖依舊是白發男人那張讓她心跳加速泛起異常潮紅的漂亮的臉——只是這一回,落于下方的那人顯而易見替換成了她自己。
“五……條老師?”
“哈啊…稍微、有點厲害啊,這個。”
與驚慌展露在臉的沙耶截然相反的,明知自己中術的白發青年仍就維系着一副平常舒淡的狀态,好像他身體産生的“那份”反應與表情是完全割裂開來的兩種狀态。
“對、對不起!對不起!”
敏銳地嗅聞到對方“生氣”情緒的沙耶淚水一下子湧現出來。
“我錯了!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想…想……”
“嗚…嗚嗚……”
她說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悔恨、自責,與“絕對會被讨厭”的恐懼心情交織在一起,讓本就只是如同嬰孩般遲鈍而被動地接受和消化着這些獨屬于人類感情的她徹底混亂了起來。
“唔,只是有一點點在生氣啦。”
五條悟看着整個人發冷似的急劇哆嗦起來的少女,将極力想要躲開的她從沙發墊中扯起。
“用不着那麽害怕哦?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只是,雖然嘴上如是說,自一開始禁锢住鉗制之人脆弱手腕的動作卻依舊未有絲毫撤銷。
“說吧?”
他略顯孩子氣地歪了歪頭,像是一個好奇的打量人類的大號貓咪般,居高臨下看着毫無安全感被他以膝蓋壓梏、發抖地蜷縮成一小團的白發少女,微笑。
“沙耶錯在哪裏?”
——有關自己精心教導值得信任的孩子突然“加料”放倒自己的緣由,他也很想知道呢。
蘇醒前最後湊近的那一下,對方的臉上分明寫滿了連濕潤犬齒也隐藏不住的濃烈食欲吧?
祂是想……将他吃掉麽?
果然比起人類,似乎更加接近于詛咒的那一方啊。
最初的判斷,當真錯了嗎?
“我…我……”
被壓制到無法掙脫的沙耶抽噎得斷斷續續,泣不成聲,完全籠罩在白發咒術師罩下來的可怖陰影下,一只僅能動彈的手緊緊捂住哭到粘膩潮濕再也不敢面對對方的面孔。
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間,她最後以貪戀的注目望了一眼那張今後大抵再也不會對他露出笑容的臉。
“我錯在……”
——錯在不該喜歡五條老師您。
她錯在最初不應該吃掉那個腹中死掉的胎兒——身為怪物——不該貪戀人類的溫暖、取代對方降生在那個錯誤的家庭……
她錯在自己應該早一些取得人類的軀殼,這樣一來五條老師或許就不再只會将她當成年幼的孩子……
要是能早一些、更早一些“降生”的話,這樣一來,她是不是也可以擁有機會,遇到硝子小姐口中所說的、年少時期的五條老師?
如若故事的開端真的從一開始便是這般理想——那麽那時的老師是不是擁有着更多她所能占據的時間——是不是能夠願意看看她這個卑微又深深愛慕着他的怪物哪怕更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