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靠近的沙耶
第 17 章 靠近的沙耶
從家入硝子辦公室出來的當晚，沙耶便回了一趟五條悟的公寓。
她捏着手機裏屯儲了幾十來條的未接電話與未回消息，忐忑不安地拿着鑰匙對準了房門的鎖孔。
只是，鑰匙頭并未完全沒入，門便輕微一聲響動從內部打開了。
“五條老師……”
沙耶擡起頭，單純只是看到面前男人被眼罩遮擋住的不完全一張臉，淚水便已從眼眶不争氣地傾湧而出。
“對不起！”
害怕聽到任何指責又或是傳達出失望的話語，害怕看見對方臉上生氣的表情，沙耶趕在男人嘴唇蠕動開口以前猛地撲過去。
如同溺水之人下墜之際攀住唯一的浮木，白發少女緊緊地、緊緊地使用着雙臂箍住面前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力量感十足線條的腰部，被淚珠浸染的鼻尖貼在微透來體溫的居家衣料上，借由抽泣的舉動隐秘地、貪婪地、卑微地細嗅着自對方身體傳來的特有的甜膩氣息。
五條老師、五條老師！
抱不到五條老師要瘋掉了！
聞不到五條老師的味道要死掉了！
沙耶身體顫抖着，任憑源源不斷更新的淚水盡數滾落，瘾者般拼命汲取着鑽入鼻尖帶着那人溫度的熟悉氣息，任由臉頰不斷升溫，将被擁抱者的布料浸染到一片濡濕粘膩。
她下定決心，就算之後被罵也好，被責罰被抽打也好又或者跪着舔掉地板上倒掉的晚飯被命令着全部弄幹淨也好，她也一定要将這久違又短暫的接觸進行下去，絕對不想要松開。
只是，令她意外的，想象中被揪住頭發又或是棍擊頭部的鈍痛并未傳來，自己并沒有像是遭受到之前從父母妹妹手上所受的懲罰。
被她以蠻不講理力道蠻狠抱住的、被肆意冒犯的白發咒術師只是用那比柔軟羽毛墜落還要溫和的力道，輕輕将散發着熱度的掌心溫柔地收攏覆在她的頭頂，安哄應激的幼貓般一下一下揉撫起來。
Advertisement
“不是很擅長應付這些啊……”
白發教師略顯苦惱地撓撓頭。
“呀，總之，這次是我的問題啦，沙耶可以原諒老師麽？”
白發少女濕漉漉的眼眶一瞬擴大，反應過來的她拼命地搖頭。
“不是、不是的！完全不是老師的錯！是我不好、是我不應該……”
沙耶上氣不接下氣地極力表述着，過少的空氣攝入讓她的氣息微微混亂，臉頰也泛紅，氣息都吐不勻。
即使這樣，她也依舊仰着頭，哽咽得有點喘不過氣的狀況下嘗試将話語好好表達出。
老師根本沒有錯，老師是她遇見過的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一定要傳達出來，一定要……
“咳、唔”
頃刻間，沙耶只覺鼻尖被捏住。
她擡起被打濕成一片的睫毛，茫然地張望上。
“好啦，不要哭了哦？再哭可就不漂亮了。”
遷就着她的高度微微俯身的咒術師唇角挂上了哄慰哭鼻子小朋友一般的柔和弧度，他松開捏住沙耶泛紅鼻尖的手指，擡手又用着指節背部輕觸一下她睫毛，替她将眼睑臉蛋上的水分一并蹭刮去。
“對不起……”
沙耶羞赧地低下頭。
心裏小心翼翼地思考着，是不是自己剛剛一直流淚的樣子又給五條老師造成了困擾。
忍了又忍，沙耶還是擡起手，狠狠擦了一把又将要溢出的淚水，戰戰兢兢去拉他的手。
“我、我不會再哭了，老師您不要讨厭我，好不好？”
“？”
為什麽總是憂心被人讨厭啊？
五條悟失笑地掐了一把白發少女被衣料使勁磨蹭到有些發紅的臉蛋：
“沒在讨厭啦，是在擔心你把水分全都流光了，說過很多次了吧——”
他轉手将一瓶未開封的草莓牛奶遞到沙耶臉邊，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瓶身輕輕觸碰少女熱燙的臉頰。
“凡事要考慮自己在先。”
直到這時被提醒，沙耶這才察覺她哭得有點頭暈眼花。
她一門心思只想着過來見五條老師，擔心被讨厭，害怕被用嫌惡的眼神注視，坐立難安，心慌緊張，連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的心思都沒有，忍受着混雜氣味交織的人群搭載電車一路趕到五條老師面前——
以至于直到現在安心下來才後知後覺發現，身體已然處于饑腸辘辘的狀态，大腦也因缺少糖分而一陣暈眩，明顯低血糖的症狀。
“先喝一點牛奶吧，這邊還餘一些手指餅幹。”
察覺到少女的身體有少許重心不穩，搖搖晃晃随時便要倒下，五條悟伸手扶了把，将人率先拎到餐桌的座椅上。
“我去給你弄點能吃的墊一墊肚子，稍微等等喔。”
咦、咦？
可以久違地吃到五條老師做的料理了麽？
沙耶受寵若驚，一瞬過電般興奮的顫抖幾乎傳導到喉嚨深處令她無法正常發聲。
神經質地咽了好幾下口水才勉強地找回險些喪失的語言機制，白發少女顫抖地、哆哆嗦嗦地乖巧回應：
“好…好的，十分感謝！”
眼下，視野裏不知是因為餓狠了還是被五條老師用手指親自将插好的草莓牛奶習慣塞入口中而冒起一片金星。
沙耶只覺得渾身都好像包裹在冒着滋啦爆破氣泡的甜蜜汽水中，連曾經叫她最為痛苦難耐的饑餓也變得不再可怕明顯，小口小口吮吸着不斷流入唇中五條老師喜歡喝的草莓牛奶，一面敏感地豎起耳朵聽着對方在廚房裏為她忙碌的聲音。
好幸福……真的好幸福，沙耶覺得幸福得快要昏眩過去了。
臉頰鋪滿緋紅的狀态一直到珍視地吃完男人為自己盛上的、碗盤中的每一粒米飯，當對方詢問要不要出去散步之時，抵達了頂峰。
“唔，其實是打算送你一些賠禮道歉的東西啦”
向來表現得沒臉沒皮的白毛教師有點視線偏移地撓了撓頭。
“上次的事情是我完全誤會了——非常抱歉！！”
最後一句超大聲，他正對着沙耶身子前傾，像是爪子作揖的大貓般“啪”一下在面前做成合掌的道歉虔誠姿。
沙耶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将對方雪白頭頂的發旋看得清清楚楚。
抓緊時間地多看了幾眼，心裏分出一點神暗嘆着“好可愛”，沙耶一面不忘在嘴上慌亂說：
“我、我也有東西要給五條老師！”
居然順嘴就這麽說出來了…
這将先前還在一直糾結着怎樣開口将東西送出去的她，猝不及防一下鬧了個大紅臉。
“嗳？是什麽是什麽？”
好在神經粗大條的五條悟根本沒有注意到沙耶的窘迫，他像是個聖誕節迫不及待從襪子裏得到綁着絲帶蝴蝶結禮物的小孩子，一下擡起臉，漂亮的蒼藍色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
“抱、抱歉，不是什麽值得期待的東西……”
沙耶慌亂地從口袋裏拿出一只電車裏幾乎用手心的溫度将之焐熱的禮物盒，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只是一個可以挂在手機上的裝飾鑰匙扣。”
拿到禮物會在第一時間打開性格的五條悟，三下五除二立馬将白發少女雙手捧住送上的禮盒興致勃勃地拆開。
“哇，挺可愛的嘛，是你做的嗎？”
令沙耶有些意外的是，他一眼便看出這只飽含心願的小小物件出自沙耶之手。
“老師為什麽會知道？”
“唔，”五條悟想了想，“直覺吧？”
擺弄起那只用不織布拼成栗子布朗尼蛋糕模樣的小挂飾。
“其實是我拜托硝子小姐教我的”
沙耶誠實地說。
“對不起，我什麽都不會，即使學了很久也做得很糟糕……”
“糟糕？完全不會啊！”
五條悟笑着說，當場将小配件挂在了從兜中摸出的手機殼上。
“我很喜歡哦。”
看着手機上被男人修長食指玩心大發戳弄得晃晃悠悠的手作小挂件，沙耶的心幾乎漏跳了一拍。
“…真的嗎？”
“真的啦真的，因為一看就很有食欲耶？”
“您喜歡實在是太好了。”
白發少女的雙頰因喜悅而漲得通紅，這使得她比平常人膚色還要蒼白上幾分的小臉變得健康紅潤起來。
之所以會選擇将蛋糕形狀的小挂飾作為禮物，是因為考慮到五條悟喜愛甜點，百分之五十以上會将她故意暗示可作為“手機挂飾”的禮物懸挂在手機上。
一旦達成這個先決條件，沙耶親手所制作的物件作為代替自己本人陪伴在五條老師身邊的目的也便達到了。
而智能手機這種東西，對于現代人來說除了洗澡基本上是一件随身不離的重要物件，四舍五入，時刻不離手機的“沙耶親手所做的挂飾”也便能夠代替沙耶本人随時随地比任何人都更要長久地呆在老師的身邊了。
顧慮到不織布存在磨損的幾率，沙耶甚至特意和硝子一同尋找到擅長咒骸制作并對咒骸保養一事頗有心得的夜蛾校長
拜托他在那上邊施加了一點提高耐久度與堅固程度方面的術式，這樣一來，便不用再時刻考慮着挂件損壞又或者挂繩斷掉一類的情況了。
此外，還有一點……
“那個，我考慮到的是、”
沙耶聲音細微。
“如果老師哪天特別想要吃甜點，但是一時買不到的話，可以多看看它，還可以聞……聞一下。”
五條悟沒什麽防備心果然就像貓科那樣撈起來好奇地嗅了嗅。
确認後眨過一下眼傳達出些微的驚訝。
“和真家夥一模一樣嗳，好厲害，怎麽做到的？”
沙耶臉紅地低下了頭。
嗫嚅着，有點不好意思直白說出口。
“是…是從我的……”
過于害羞的心情終究無法使她徹底地說明，沙耶只能硬着頭皮飛快地囫囵：
“埋入了從身體提取出來能夠達成模拟氣味的一小部分填充物，如果您覺得惡心地話……對、對不起，但這次只是發絲而已，絕對沒有混雜進其他什麽奇怪的東西！”
忐忑不安、擔心下一秒會在對方臉上看到接近嫌棄厭惡情緒的沙耶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不知不覺泛紅的眼眶一圈一瞬盈滿淚水。
而思考頻道似乎根本與她全然不同步的白發咒術師只是“嗯？”地拉長了尾音，摸着下巴，饒有興趣地重新打量手機挂住的挂飾，下意識地發聲沉吟：
“解析模拟的術式啊，氣味方面倒是很少有人探索……能無師自通做到這種地步，沙耶還真是非常有天賦的孩子呢。”
聽不懂…但是被誇了！
沙耶一瞬瞪大了眼睛，一時根本不知對此預料之外的發展作何反應，只是呆呆地看着男人又像個探爪的貓咪般對着手機挂住的配飾玩耍似的撓啊撓，再度确認氣息地聳動鼻尖湊去嗅聞過一遍。
這樣……也算是目的達成了吧？
沙耶松出一口氣，渾身發熱、耳尖泛紅地想。
五條老師大概率一天中有很多時間在想着甜點，而以後只要他想到甜點，就會想起要多看一眼這只挂飾，嗅聞上邊的味道，等同于……在嗅聞着以沙耶為根源而來的氣息，等同于也在想着她。
只能通過這般聊勝于無的方式加以自我慰藉了。
如果無法在短時間立刻得到她無論如何發了瘋也想要得到的五條老師——那麽至少，用這種旁門左道、卑劣隐晦又可憐的手段——從某種層面來說，自己是不是至少比其他人要稍微更為接近對方一點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