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晉江獨發再遇的沙耶
晉江獨發40 再遇的沙耶
當時。
将爛橘子們一鍋端掉前, 那些人恰好正在探讨一項預備針對五條悟展開的計劃。
沙耶出于好奇,沒有立刻動手,只潛伏在暗處。
很多專業的術語聽不太明白。
但是那段拿小白鼠試驗開發的時日裏, 沙耶記得硝子有和她提起過大腦額葉部分的外科手術。
那部分激烈讨論的人中,似乎存在擁有對這方面手術進行精确調控的特殊術式。
他大肆吹鼓着自己已通過臨床試驗,能夠确保萬無一失将即便一身反骨的咒術師也同樣“調整”得服服帖帖的方法。
一部分人表示“那畢竟是【那個】五條悟, 倘若失敗即便是總監會也承受不起來自五條家的怒火”
另一部分人則表示“咒術界已不能承擔再失去第二名特級的風險, 這件事必須早日提上日程”。
不知是誰又作出了這樣一番發言。
“別看他現在倒是乖順, 誰知道以後又會是如何?
要是沒有了五條悟, 難道讓我們這些老骨頭頂上嗎?”
許多人紛紛颔首, 表示了認可。
沙耶再也聽不下去,就算是再木讷愚鈍也猜測出了這些人醜惡龌龊的事實, 她毫不遲疑将衆人如砍切麥穗般摘下。
眼見着骨碌碌的人頭滾地, 恨不得擡腳上前一腳踩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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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最後, 她還是努力控制住壓抑下了那份失去理智的情緒。
腦部, 人類存儲知識與記憶的結構,那裏邊或許還留存有重要的信息。
她耐下性子, 蹲下來一步步拆解了那些溝壑堆疊的構造
又撿拾起桌面被血濺了滿紙的文件, 磕磕巴巴硬着頭皮閱讀消化了起來。
終究只是半成品,她并未完全吃透。
還需要進一步的親身實踐。
好在于再度回溯降臨到那座村莊時,部分作為白鼠的村民提供了她練習研究的機會。
最開始通過兩個女孩子指認出了幾人。
“就是他們!以前經常用錘子敲我們的手指和腳趾!上次還恐吓砸碎美美子的頭骨!”
“我記得他……往我們的飯裏上廁所,還、還有, 用老虎鉗将菜菜子的牙齒擰下來絆到了裏面……”
終究只是孩子,許多記憶模模糊糊, 逛了一圈下來的數目也遠遠不夠。
沙耶索性分出一部分極細的觸肢,并不損傷的情況下,一個個自耳鼻探入仔細篩查。
她分不太清善與惡。
簡單的方法是, 會做出和五條老師行為一樣的人就放過,冒着即便被毆打的風險,也要将一口留存到發硬的食物塞進欄杆裏的,大約是好人。
而會高高揚起拳頭與重物,将即便拼命求饒的人也要擊打到頭破血流的、這些讓她恐懼地回想起爸爸媽媽的人,大約是不好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會做出五條老師向她做的事,明明本該是幸福甜蜜的,可是被那樣對待的女孩子哭喊着,部分甚至在記憶的碎片中投到河水裏死掉,應該也是不對的。
“你痛的話要說,不願意做的事即使是我也不能夠遷就,不然就是強迫了,明白麽?”
這是五條悟在她沒有力氣時,僅用握着她手指親吻排解時同她所說的。
“逼迫就是錯誤的,就算結了婚,嘴裏大喊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你’,對方不願意,也是錯誤的。”
那是熊貓和狗卷慌裏慌張切屏幕,真希嘴裏抱怨“怎麽淨是這種破劇情”,而沙耶困惑地表示“可是他們是夫妻”,路過的五條老師俯下身子沖她晃着食指認真教導的。
好像……
多少有一點能明白。
沙耶仔細篩選着,花費了些時間,又依照爛橘子的成果,到底參悟了一些腦部調整的奧秘。
将大腦裏的“惡”一面強行壓制,施加以詛咒,萌發時身體感受難以磨滅的痛苦,這樣一來夏油傑就不會叛逃了吧?
他還有用的,怎麽可以逃跑呢?
必須壓榨到一點價值不剩才行
必須為她最愛的五條老師分擔去一部分積壓在肩膀的重力才可以。
就用這樣的方法将他留住吧。
至少這一次,能夠比上周目好一些……
意識的最終。
最後一絲自高層們身上汲取的力量也用盡,沙耶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大……大姐姐?為什麽……為什麽融化掉了?”
“嗚嗚!哥哥!美美子快去找那個哥哥!”
“等一下,好像在說些什麽…sa…t…?”
“是想要傳達給誰的話嗎?
嗚……放、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好好傳達的!”
“謝謝你!謝謝你替我們教訓他們!
姐姐的好多好多手——一點!一點也不可怕哦!”
“我也覺得完全不可怕!超級帥氣的!”
“所…所以,一定會替你傳達到……”
“——一定!”
……
…………
*
等再度睜開眼,沙耶發現自己躺在力量竭盡前的同一片水窪裏。
只是那裏頭黑褐色的血水已然消失了,周圍也并無兩個女孩的身影。
沙耶并不稀奇自己依舊存活的事實。
她不會死。
每一次虛弱到極致,只不過也是繼續往前回溯罷了。
這個時間點在哪裏……
村莊太老舊,沒有可以用來确認的設備。
她只能茫然地在附近晃悠。
可惜腳步虛浮而無力,放在眼下查看的手指也輕薄到幾近透明。
沙耶知道自己這次不得不再度回到子宮裏。
和那時候一樣……
那個時候——最開始進入媽媽肚子裏取代死胎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情形來着?
真奇怪,好像完全不記得了……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至少留下另一個!她沒有錯啊!她只是被拖累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
沙耶怔然擡起頭,視線向着不遠處聚集起來的人群投去。
“媽…媽……?”
她呢喃起那個本以為不會再從口中脫出的稱謂。
為什麽會在這裏……
媽媽——那個記憶裏總是厭惡唾棄的、用打量陰溝裏蛆鼠眼神乜她的,将她生物意義上孕育而出的母親。
是年輕時候的媽媽。
沙耶本能地,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聽說了嗎?北條家剛娶的那個,去那大都市拍什麽……就是那種透視的玩意兒,照出來啊,肚子裏揣着一個怪物。”
“不,聽說是兩個,一個是好的,另一個,把醫生都給吓暈過去了!”
“不祥啊……我們這個村,說起來每隔個幾年就會有一兩個呢,要我說,長痛不如短痛,趁早剔除趁早安心。”
“可不呢,上一個不祥我可是親眼看見可以憑空放火,可滲了,指不定那一年的旱災就是他鬧的,不是給那家當家的打死後來就好了嗎?之後幾年的莊稼長得可喜人啦。”
湊熱鬧的村民帶着事不關己調笑意味的交談聲漸漸清晰了。
沙耶不太明白他們具體說的是什麽,只在看到“父親”将“母親”肚子的“不祥”親手剝出殺死時,猛然停頓在原地。
一條銜住尾巴的蛇此時此刻似乎浮現在眼前。
沙耶朦胧而驚異地意識到……
眼前,興許是一個閉環。
“媽媽……”
她哀傷走過去,望着那個奄奄一息拼死捂住開膛破肚腹部的女人,越過宛若根本看不見她存在一般的村民,口裏喚着從未有過一次被回應的稱謂。
直到來到她跟前,她蹲下,憐憫而長久注視她。
“您想要活下去麽……”
她問。
“會想要妹妹平安地降生嗎?”
女人好像也并沒辦法看見她,出氣多進氣少,奄奄一息的,也都死死護着另一個未被貫穿刺死的孩子。
喑啞地祈求村民們放過她。
沙耶忽而就笑了。
她的媽媽,原來是真的很愛妹妹啊。
只是那份愛從來沒有分給過她一點。
“好呀,我會救你們。”
沙耶說,擦掉那些被笑出來的眼淚。
“那就帶我去見五條老師吧,我用不到你愛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的愛了。”
她将手輕輕搭放在女人腹中的死胎上。
“你只要帶我去見老師,這樣一來我們就……扯平了。”
*
*
漆黑。
混沌。
長久的靜谧。
“嗚哇,好惡心,就連我們吃過的東西她也真的會吃耶。”
“這有什麽,這家夥可是連那種打翻在地的可樂都會一滴不剩地舔掉哦?”
……
最起初恢複的是聽覺。
沙耶茫然地睜開眼。
透過囚籠所探查到的世界。
被豎線分割成一道一道的客廳,地上散落着一些被踩碎的食物,傾灑的牛奶和可樂交織在一塊。
竟然回到了這裏。
面前是妹妹和幾個jk低水平位面的腿。
其中一條狠狠地踩下來,她下意識地閃躲。
會很痛……才不想要被踩。
“——哈!?”
踏了個空的妹妹發脾氣地狂跺腳。
“你想死嗎?怎麽敢躲開的?”
“噗。”
一個女生這時笑起來。
“惠美子,不是說你的姐姐被做什麽都像條狗一樣超乖嗎?沒意思,是在耍我們嗎?”
“才沒有!今天只是個例外!她平常都不會這樣的!不信……”
說話間,套着鞋面的腳伸進來,幾乎要怼到沙耶的臉邊。
“米蟲死廢物,給我舔。”
惠美子命令着。
沙耶沒有動,只是冷冷地看過去。
好蠢……
她發覺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很蠢,為什麽要奢求得不到的東西,為什麽沒能早一些看清這家人的本質。
如果不是她現在餓到一點氣力都不剩,那只屬于妹妹蠻狠無禮的腿大約都會被她擰折撕扯下來吧?
“你那是什麽眼神!?”
似是再也無法忍耐身邊朋友們肆意嘲笑的眼神,惠美子一把抓住沙耶掉到籠子外面的長發,猛地朝自己方向用力,想就這麽将她直接從籠中扯出來。
“我告訴你!在這個家,你就是一條只能向我搖尾乞憐的狗!”
“不、你連狗都不如,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我叫你往東你就只能……”
【轟——】
同樣的時間,分毫不差。
天花板落了下來。
妹妹和她惡劣的朋友連一絲悲鳴也未曾來得及發出,便就擠攘着化作了一灘夯實的肉泥。
……活該。
沙耶謹慎地縮在角落裏。
方才少許的挪動,使得她剛好被卡在坍塌下來的構造所形成的三角區域內。
這一次沒有被一起砸癟成肉泥。
是五條老師一次小型地震時教她的,果然有用。
太好了……
她摸了摸完好存留于眼眶裏的眼睛。
不用再以醜陋的面貌迎接下一刻即将抵達的老師,沙耶長久以來萎靡的心情稍微上揚了幾分。
可是……
雖然好像一切又變得和最初一樣,自己重新回到了最初的節點,缺少的力量也因吞噬掉“姐姐”順利補全,但萬一……
就連五條老師對她的記憶也同樣刷新到了起點怎麽辦?
他會不會在又一次初見時全然忘了她,緊随而之變得像一周目那樣沒辦法察覺到她的心意……
沙耶抱住曲起的膝蓋,甩甩頭。
若是那樣的話,只不過是重新來過罷了。
目前已是很好的結局,不可以再貪心。
況且——她早就不是那個當初什麽也說不出口的膽小鬼
要是真的被忘記也沒有關系。
她會大聲地說出口、喊出來、跳起來,不論如何也會讓他看到的。
如果拼盡全力也沒辦法,她也不會輕言放棄。
那就綁起來,圈捆上,永遠放在身邊能夠看到的地方就好了!
當然,如果對方不願意,沙耶也不會強迫。
因為只要用術式稍微調整一下腦袋就好了!
這樣一來就不算是“強迫”了,調整到讓五條老師重新變得喜歡上自己的狀态……
和那些爛橘子不同,她絕對不會讓他做讨厭的事、做不完的任務。
她會讓他抛棄掉咒術界的全部,帶他去一個再也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五條老師要快快樂樂地活着,活到地球老去為止。
她不會讓他死掉,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做到——為他做到一切。
“嘩啦。”
“咯吱,咯吱。”
咒靈嚼動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沙耶難以抑制住興奮地将唯一完好的指甲深深刺進肉裏頭。
馬上、
馬上就能見到了……
老師,老師。
五條老師……
【蒼】
詛咒悲鳴的尖嘯消弭于無形。
噠,噠,噠。
即便是剝奪掉理智也能爛熟于心的、行進時特有的恒定腳步。
聲音越來越近了。
随着窸窸窣窣壓蓋在頭頂的遮蔽物被人掰碎挪開的動靜,搖晃的光線刮擦過她的眼睫,前一瞬尚且躊躇滿志的沙耶這一刻倏然變得膽怯退縮了起來……
果然,還是不可以那樣亂來吧、
像那樣卑劣地用盡手段扭曲意志将老師強硬地留在自己身邊什麽的,和那些腐爛的橘子、村莊裏被她剔除的害蟲有什麽區別。
老師、五條老師、悟。
她果然、果然還是好想讓他記得她…
好希望他能夠像以前那樣愛她啊……
“還站得起來麽?”
随着最後一截碎板也被男人随手拂開,無數次出現在腦海裏的身影終于再一次重現于眼前。
雪發被繃帶筆直束起的高大咒術師,僅用一手就将屈身于鐵籠殘骸中的沙耶提溜地拎出來。
沙耶仰着頭,呆呆地、長久地凝望他。
收裹在淚腺中的淚終于還是流下來。
圈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出來的時候明顯隔着一層沒法觸及到肌膚的無限。
詢問的話語也好似只是對于一名被施救者官方的關切……
他真的…已經不記起她了嗎?
“嗚……”
白發少女擋住臉,肩膀顫縮着垂淚。
發絲遮去了她的視野,也因而沒有注意到白發男人為探究般,微微将身子俯低的舉動。
“老、老師……五條老師……”
“我、我好想,好想你……啊、”
斷斷續續的抽噎,中斷于一個叫呼吸都有點困難的擁抱。
将她猛地拉過,一把緊環在手臂與胸膛間的白發男人——了無間隙相貼的身體存在着明顯的顫抖。
“老……老師?”
沙耶懵然地愣在那,眼眶瞪得大大的,挂在睫毛的淚珠都忘了繼續往下墜。
她也才慢了許多拍地回想——
前一秒被圈握着手腕将她拉近的掌心,似乎是不存在無下限隔絕的。
而如今,緊貼在後背前胸,透過衣料傳遞而來的真切溫度也并非是錯覺。
“呃嗚……”
于是那滴懸停的淚接着流,更多源源不斷的水分争先恐後地掉下來。
已經不用再去懷疑了。
将她緊緊擁住的五條收縛的力道早就不受控制地越收越緊,就像是要将失而複得的寶物抱碎揉進骨肉、牢牢地黏合在一起般。
她的雙腳不知不覺顫抖地離了地。
“嗚、嗚哇!——”
終于,沙耶再忍不住,以同樣的力道死死回抱他
放聲大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