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

蒸蒸日上

南國曾經去看過心理醫生,也休過學,雖然只是兩三天。

少年時期的壓力三成來自外界,七成來自自己——對于南國是這樣的。她無法接受無法朝上的成績,就像手心裏的沙子一樣,無論無何都沒法維持原狀,眼睜睜地滑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但是南國發現,不是的。

她站在教室裏,有熟悉一點的同學輕飄飄地和她打聲招呼。她像每一個普通人一樣坐在座位上,交作業,上課,聽講。偶爾老師點她起來回答問題,在她拼盡全力想給予一個能讓人刮目相看的答案之前嘆了口氣,換成了其它成績好的學生。

她有時候覺得,和之前一樣。

這裏有人,但是沒有人在意她。

她還是一個人。

所以,她當時也沒必要往身上大包大攬太多的壓力。

沒有人在看你。

……。

南國來到醫院。

很好笑,在當時的她來看,這就是天塌了一般的事情。她休學兩天,要去看心理醫生。

其實她也不懂,她甚至不知道踏入病房後,應該怎麽和醫生闡述自己的問題。

她只是上網的時候,看到了,知道有這樣的職業。

那就去試試吧。

她也想……救自己。

她鬧得很嚴重,家人不得不親自帶她一起來醫院。

……。

南國看向身後,那裏除了窗邊灑落進來的溫暖陽光,和座位邊的綠植,空無一人。

陽光照在她的手上,她恍惚地握了一下。

“我相信你”

“別怕”

她猛地清醒過來。

什麽都沒有。

南國在候診室待了一會,沒有進去。

她最後也沒有進去。

家裏人覺得沒必要,覺得有些丢臉——來看心理醫生這種事。

然後,在叫號之前,帶她離開了。

還沒開始就結束的,一場救援。

小事嗎?在大人面前來看是的,饒是後來的她也無法同情當年的自己。

可就在那一瞬間,在離醫院越來越遠的一瞬間,新買的汽車裏有不知名的香水氣,開在高速路上,兩邊望下去就是海。

南國真的想過一了百了。

等回去後,又是一如既往的被當成空氣一樣的自己,不敢直面的成績,日複一日勉強聽懂一半的課堂,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壓軸題,一片迷茫的人生和前途。

還有欣欣向榮,未來大好的她。

南國在想了許多種自己離世的方法後,只是用睡眠解決了這糟糕的一天。

誰能有真的離開的勇氣呢。

至少擋下的,懦弱的她沒有。

就和沉溺在網絡虛拟歡樂裏的自己一樣,絕望的時候,也只敢幻想一下了結自己的情節後昏沉入睡。

明天?她還有明天嗎?

明天的她,又是怎樣自暴自棄地渡過二十四小時的?

南國醒來。

她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只覺得窗外的陽光比起溫暖,更像是刺眼。

講臺上的老師似乎已經放棄了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甩過去。南國看向被自己當成墊子的翻開一半的課本,零碎的筆記像是被老鼠啃出來的碎屑。

只是,原本白色的紙張,暈染出一塊鮮紅。

南國愣住了,她把未幹的液體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感覺袖子裏有點潮濕。

她将深色校服外套袖子往上扯了一下。

下一秒,觸電般地蓋了回去。

手腕……

南國下意識地戒備周圍,那一點過于刺目的紅色卻強制性地喚起了她心中的某些記憶。

是她自己做的。

裁紙刀——類似這種的利器。

不敢結束,于是用自虐的方式發洩,昭示無能的液體湧出來,她居然感到一種異樣的快感,随後是更深一步的唾棄。

有什麽用呢?

當然沒用。

除了有些痛的皮膚,髒掉的外套,沾濕的紙張——

什麽都沒有。

老師同學根本就沒注意到,江平月在問了一句“大夏天穿這麽多”後興致勃勃地開始講述昨天去的精品店,家裏人直到傷口結痂掉疤變成一片淡淡的粉色時都沒發現任何事情。

連她自己,也聞不到那股腥味。

南國其實不太清楚,到底是想讓人看見,還是不想。

如果想,為什麽要用袖子遮起來?

如果不想,為什麽又在什麽都沒發生後感到失望?

她沉默地把袖子又往上拉了拉。

她竟然有種做錯事的羞愧感。

有什麽好羞愧的?

反正是自己的身體,怎麽做也沒關系吧。

……。

會有人心疼嗎?

南國愣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上面有一滴水……是水嗎?

水是溫熱的嗎?

她緩慢地,握住那一點點液體。

好像有誰也握住了她。

“妳這裏怎麽了”

“為什麽傷害自己”

“……。”

“我不是在可憐 妳”

“不要 這麽做”

“疼 不疼”

“我哭是因為妳”

“以後都不能這樣對自己”

“……。”

“如果 妳真的很難過”

“就打我吧”

“不要 傷害自己”

南國松開手。

她不知道那一滴液體去了哪裏,也許滲透進她的皮膚,也許被更熱的手掌蒸發。

她看向窗外,有鳥在叫。

南國從書包裏拿出紙巾,按住傷口。

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反應。

也許渾身帶刺地說滾,也許惱羞成怒反問關你什麽事,也許她真的打了對方。

但是。

……。

從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傷害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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