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過年(三)

冷冷清清的潇湘館,兩只小泥爐整天燒得通紅,咕咕嘟嘟煮着各種食物,滿屋溢香。

黛玉蒼白的小臉也有了血色,她沒事就坐在窗前,手裏捧着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看着。

雪雁坐在小桌子旁,桌子上盆盆罐罐放了十來個,雪雁最喜歡做包子和包餃子。

紫鵑彎着腰,往竹篩子上擺放包子,嘴裏誇獎道:“雪雁,你的手越來越巧了,竟然能把這麽小的包子做成老鼠,公雞,小豬,小兔,龍蛇形狀。我只會做元寶,菱角的形狀。”雪雁快樂地笑道:“這還是小時候在姑蘇,沒事跟一個北方廚子學的,那時候只是覺得好玩,沒想到現在居然用上了。”

潇湘館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平兒帶着一股冷氣走了進來。紫鵑擡頭望着,笑道:“是你呀,稀客。”

雪雁站起身,拍怕手上面粉道:“平兒姐姐,你瞧我這手,都是面粉。你自己找把椅子坐吧。”

黛玉放下手裏的書,微笑着問道:“這大冷的天,我這裏是被遺忘的角落,沒想到還會有客來。紫鵑,把才買的好茶拿來,好好招待你平兒姐姐。”

平兒上前給黛玉行禮,笑道:“我早就想來看望姑娘,只是挨近年關,忙得脫不開身。今兒我們奶奶要人給姑娘送過年新衣,我就讨了這個差事。二奶奶要我向姑娘問好,順便看看姑娘這裏缺些什麽,她抽空派人送過來。”黛玉笑嘻嘻地說道:“勞鳳姐姐還有這個心,謝謝了。告訴她,我這裏什麽都不缺。”

平兒嘴角抖了幾下,眼睛有點濕潤,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咽了下去,苦澀地笑笑,接過雪雁遞來的茶,笑道:“我們二奶奶時常提起姑娘,說姑娘是鏈二爺接來的,姑娘身子時常不好,她心裏很不過意。今年送給姑娘的過年衣服,是我們二奶奶特別交代女紅裁制的,希望姑娘喜歡。”紫鵑把平兒放在桌子上的小包收起,笑道:“我們姑娘向來對衣服不是多在意,在意的只是情義。”平兒聽了瞧着紫鵑,鼻子吸了吸道:“好香!煮的什麽好吃的?”

紫鵑仗着與平兒交情不一般,随口笑道:“我們姑娘不比府裏那些正經主子,哪有什麽好東西吃?只是把老母雞配上些冬筍和菌菇熬湯罷了。”雪雁見平兒眼睛瞧向竹篩子,笑着解釋道:“快過年了,我們主仆也得蒸些馍馍,圖個來年蒸蒸日上,大吉大利呀。”

平兒拉着紫鵑的手,望着黛玉笑道:“過年,林姑娘是要跟着老太太一起吃團圓飯的,哪裏要你準備這些?”

黛玉淡然笑道:“那也未必。”

平兒美麗的眼睛有些恍惚,軟語安慰黛玉道:“姑娘畢竟是賈府嫡親外甥女兒,哪有過年不在一起吃年飯的道理?這一陣子,姑娘身子弱,天氣寒冷,大家不願來打擾姑娘清淨。老太太這些日子操勞過度,畢竟年紀大了,心情也不太好,太太和奶奶們又忙,一時照顧不周也是有的。姑娘只管把心放寬,過了年,事情忙罷,一切自然就好了。”素日伶牙俐齒的平兒,唠唠叨叨,說了一些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話,匆忙告辭。

紫鵑送走平兒關上院門,返身回到屋裏,見黛玉立身窗前,凝神望着窗外。知道黛玉心情可能因平兒到來,聯想到別的事了。紫鵑不敢相勸,默默站在一旁陪着,準備黛玉憂傷落淚時,及時為她送上帕子。

黛玉轉過身,對紫鵑微微笑道:“平兒這般人才,夾在鳳姐姐夫妻中間,真是不容易。”紫鵑嘆道:“誰說不是?這些年,平兒私下裏可沒少流淚。賈府這些丫頭,算起來也只有我的命最好。”黛玉瞅了她一眼,反問道:“你們這班丫頭,晴雯命薄,自然是比不上你,那鴛鴦,襲人不比你強?”

紫鵑嘻嘻笑道:“鴛鴦跟着老太太,現在看起來是最得臉的丫頭,大老爺要她做小老婆不成,暫時奈何不了她。那也只是紅極一時,一旦老太太不在了,大老爺能放過她?襲人,呵呵,她算個什麽?晴雯活着時,常笑她是西洋點哈巴狗。現在那院子裏狗不少,通過晴雯的死,我看透了賈寶玉,災難來臨時,那個護花使者是不可能護她周全的,我想她的命不會比平兒好到哪裏去。”黛玉默不作聲,暗自點頭道:“好個聰明丫頭,這些年來還真沒想到她竟有如此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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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一手拎着鍋蓋,一手用筷子戳鍋裏的老母雞,發覺雞肉不太爛,蓋上鍋繼續煮。聽了紫鵑的話,冷笑道:“那個西洋點哈巴狗不是姨娘俸祿都拿到手了嗎?寶玉老娘每月給她二兩銀子一串錢,怎麽沒你命好?”

紫鵑嘿嘿冷笑道:“難不成你是外面來的?沒看到做姨娘的人,有幾個好下場的?何況那個賈寶玉是啥事都沒主張,凡事都聽老太太,老爺太太的。現在可能還要多聽一個人的,就是他寶姐姐的。薛寶釵是什麽人?俗話說無奸不商,就憑她那出身?別的不說,看她哥哥薛蟠就知道了。說什麽薛寶釵端莊大方,那是做樣子給人瞧的。現在她坐上了寶二奶奶寶座,還會給襲人好果子吃?說不定襲人死到臨頭,還被蒙在鼓裏呢。雪雁,我倆真是前世修得好,能服侍姑娘,真是我倆的福分。”

雪雁誇張地睜大眼睛大呼道:“噢,原來紫鵑姐姐怕做姨娘,想配個正頭夫妻。”

紫鵑俏臉羞得通紅,口裏罵道:“你這小蹄子,人家說正經話,你卻沒正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跑過來要打雪雁。

雪雁邊笑邊躲,手按着胸口,叫道:“姑娘救命!”

黛玉坐在椅上,笑道:“我才不管呢,你倆只是別把爐子撞到了,灑了我的雞湯,我可不饒。”

院門外傳來敲門聲,紫鵑停下腳步,捋了捋淩亂的發絲,道:“這個時候會是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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