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茶
第13章 花茶
只是随口的一句感嘆，雪江眠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次吵架時，路瑾說的話。
一個普通，相處不深的朋友都可以從只言片語裏推斷出自己的勞累。而相處四年多，每日同床共枕的男朋友，卻從來沒有想過體諒，甚至還能說出“一個總裁怎麽會累”這樣的話。
低眸收斂思緒，雪江眠笑了笑當做回答。洛臨水也沒有再問，轉頭開始說起一些趣事。兩人一路閑聊到了目的地，停好車，邁步走進略顯安靜的餐廳。
為了以防萬一做的預約并沒有派上用場，飯點過後的餐廳裏食客很少，座位十分富裕。
雪江眠問洛臨水：“想坐哪裏？”
“那裏吧。”洛臨水指指最角落的位置：“我喜歡那個門簾上的圖案。”
這是一家菜品中西結合的餐廳，但大堂裏卻是看着很有格調的中式裝修。除此之外私密性也很好，桌位與桌位之間全都被木質雕花薄板隔出了單獨空間，門口也挂有半截式門簾。
隔板的雕花只是細密好看而已并不能完全遮擋，洛臨水把牆上的簾子拉下，徹底阻斷了隔壁往這邊而來的視線。
終于入座點好菜後，兩人坐在桌子兩邊相顧無言。
雖然說出來有點不可思議，但這确實是兩人自從認識以來，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端起店裏提供的花茶喝了一口，洛臨水主動說起了他們的相識：“現在想想，我們之前的每次見面時間好像都不是很長。”
他是在遺憾兩人的相處時間少，雪江眠卻以為他是在說，他們身為朋友卻從來沒在一起吃過飯這件事，不太合理。
“你在上學我在工作，再加上國內國外的距離，沒時間聚也是正常的。”
雪江眠是在國外心理咨詢室認識的洛臨水。此後的每一次見面也都是在心理咨詢室，無一例外。
洛臨水聽了，手肘支在桌子上撐着下巴，想了想說：“那個時候應該剛好是你公司的上升期吧？我還記得那段時間你的眼睛下面都挂着黑眼圈，老師給你做咨詢的時候，你中途多半都會直接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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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還勸過你，讓你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再來，你拒絕了。之前不好問，現在我可以問一句為什麽嗎？”
說起那段有些窘迫的經歷，雪江眠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答了：“因為我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适應了在芬克醫生面前，坦露內心。如果突然間斷的話可能會前功盡棄，所以才沒有聽你的勸。”
“而且不都說做心理咨詢是個需要長期堅持的事嗎？那段時間公司壓力大，我去做咨詢也算是緩解壓力了。”
“原來是這樣啊。”
洛臨水點點頭，狀似随意道：“我原本還想着幫你做一下旅行規劃，讓你能和男朋友一起在美國玩幾天放松呢。每次做咨詢你都是行色匆匆，當天來當天回，空中飛人都沒你累。”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雪江眠輕笑，看不出什麽情緒，“我男朋友并不知道我有抑郁症的事，也不知道我去做了心理咨詢。”
“抱歉，我看你那時候的狀态，還以為是你的男朋友在鼓勵你……”洛臨水表情有些懊悔，像是在自責自己多嘴說錯了話。
“沒事。”雪江眠并不在意，“是我沒有告訴過你，所以你有什麽猜測都是正常的。”
這些話，在洛臨水還是芬克醫生助手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在對方那裏聽到過。為什麽會在今天突兀的問起，其中的原因他也能猜到兩分。
歸根結底還是“尊重”而已，畢竟身為醫患和身為朋友，兩者之間的關系差別還是巨大的。
對方關心他，他心裏自然感謝不已，怎麽可能還會責怪。
洛臨水松了口氣。
他将杯子裏的茶一飲而盡，把空杯子放在桌子上後擡頭看了看雪江眠的臉，表情猶豫極了。反複幾次，洛臨水把玩着玻璃杯，就差把“我有事想問”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第一次見到表情這麽靈動有趣的洛臨水，雪江眠心中暗笑。不過他知道這時候笑出來絕對不是個好的反應，只能勉強壓下唇角，貼心地主動問道：“臨水，你還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洛臨水慢動作點頭，又傾身往雪江眠那裏靠了一下，開口就先打了一劑預防針：“确實有一個很大的疑問。阿眠，這個問題我很好奇，但你也不是非答不可。我也并沒有要刨根問底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我有點不太理解。”
“我明白的，你問吧。”
“就是，我之前聽你的描述，你和你男朋友不是很相愛嗎？他應該會願意幫助你，希望你變好的啊。但你為什麽不想讓你男朋友知道你的事？”
問完，洛臨水趕緊補充：“我真的只是有點好奇，沒有別的意思。你不想說可以不回答的。”
為什麽不想讓路瑾知道？
雪江眠看着杯子裏淺紅色的花茶，想了一下說：“因為我不想讓他改變。”
他聲音輕緩，說話時唇角還帶着淡笑，仿佛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除了，一直微低着頭不肯擡起，回避着洛臨水的目光。
“他是個很陽光的人，無拘無束像個小太陽，我會被他吸引注意也是因為他的性格。如果告訴他我有抑郁症的事，那他肯定會在生活裏對我處處小心翼翼，約束着自己的性格小心謹慎，說話做事都會怕是不是哪裏惹我不痛快，踩到了我那根敏感的神經。”
“我不想看到他這樣，也不想被人這樣對待。更何況不是還有案例說，和抑郁症病人待久了，自己也會有概率得抑郁症嗎？”
“所以我覺得不告訴他，是對我們兩人來說最好的選擇。”
話音落下，安靜了幾秒後簾子旁清脆的搖鈴聲響起。
點的菜被送上餐桌，服務員們來往的腳步聲異常清晰，随之而來的，還有引客入座的聲音。
空着的隔壁被人占據，一夥年輕人的聲音低低地從旁邊傳來。洛臨水和雪江眠之間的安靜氛圍被徹底打散。
“阿眠。”
洛臨水喊了一聲雪江眠的名字，在對方擡頭後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男朋友也肯定會理解你的不容易的。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別人不都說一份美好的愛情可以撫平心中的傷痛嗎？你一定也可以的。”
雪江眠愣了一下，說了句謝謝：“謝謝你的祝福。”
如果是以前他聽到這樣的話只會覺得甜蜜，可現在，他充滿了自我懷疑。但洛臨水也只是想讓他的病可以快點好起來，面對別人的好意他自然要道謝。
“快吃飯吧，聽說這裏的菜味道不錯。”
洛臨水接受了他的感謝。心中想的再多，臉上表情一直是在雪江眠面前的溫柔乖巧。他幫對方添了茶後，拿起筷子安靜吃飯。
同時，也在不動聲色的等待着。
“哈哈哈哈——”
突然，一陣笑聲傳來。隔壁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突兀的爆發出了高分貝的笑聲。雖然聲音降下去的很快，但還是引起洛臨水兩人的注意。
停下筷子對視一眼，洛臨水咽下口中的東西剛想說些什麽，隔壁又傳來了響動。也許是剛才的笑挑起了對面的氛圍，他們的聲音不自覺的大了一些，透過并不隔音的雕花木隔板把三言兩語清晰地傳來。
“女朋友……煩……”
“……雪江眠……路……”
“……怎麽樣，性格……”
洛臨水放下筷子，有些驚訝地說：“我沒聽錯吧，你這個姓氏這麽稀少，還有人和你重名？”
帶有“雪江眠”三個讀音的短句被不斷提起，吐字清晰地送進包間，就是想忽略也難。
雪江眠勉強提起嘴角又很快落下，他笑不出來。
因為他聽到了路瑾的聲音，和話。
“……阿眠很好啊。”
“缺點？性格有點無聊吧，但是對我挺好的。”
“……哈哈哈，工作可比我重要多了。”
“……除了性向相同，別的好像也沒什麽相同了……”
“愛好？不知道啊。”
熟悉的聲音和語調，把并不熟悉的話一字一句的傳來，砸在雪江眠的心裏讓他沉重到呼吸不出來。
“阿眠，阿眠！”
身體被人推動，雪江眠猛地回神看向身邊的人。
那一眼，讓洛臨水以為在他眼中看到了眼淚。但是沒有，雪江眠眼中幹澀布着幾條紅血絲，此外就是滿滿的平靜。
心中被揪了一下，洛臨水抿唇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只能問道：“是不是隔壁吵到你了，我讓服務員過去提醒一下？或者我們換個座位吧。”
“……我沒事。”
從喉間勉強擠出三個字，雪江眠摸到茶杯還沒端起又抖着手放下。旁邊的洛臨水還在關心着自己，隔壁包廂的聊天聲也沒有中斷，路瑾和朋友交談開玩笑的聲音也在持續不斷的傳來。
所有聲音彙聚一處，讓他頭痛欲裂的同時又詭異地變得鎮定。
“我沒事。只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意外。”
“你？”洛臨水驚訝地看了一眼被簾子遮擋的隔壁，“不是吧……”
“是你商場的對家？這麽沒有素質背地裏罵人？”
一般人的普通猜測而已，雪江眠聽了卻沒有原因地突然笑了出來。剛才那一瞬間的負面情緒潮水般褪去，他搖搖頭，否定了洛臨水的猜測。
“不是。是一些認識的人。”
“是嗎？”
洛臨水仔細研究了一下雪江眠的表情，看對方雖然笑着但情緒并不高漲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沒說真話。不過他還是體貼的借着上廁所的借口，給雪江眠留下了一些私人時間。
當包間只剩下自己一人後，雪江眠的笑變得嘲諷，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從沒想過，原來路瑾在別人面前談起自己時，會是這樣的評價。他們愛好不同他知道，性格不同他也知道，但他真的從來都不知道，路瑾在外面是這樣“誠實”到了可怕。
也終于知道，為什麽路瑾的朋友不待見自己。
連戀人都這樣不在意地說着他的“不足”抱怨他的言行，他怎麽還能祈求別人對自己的印象會好呢。
“他很愛我”這樣的優點，也太不足為道了。
廁所的走廊上，洛臨水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站在拐角處的窗戶旁邊。
不過一分鐘，有腳步聲從後面接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