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遠慮

第八十一章 遠慮

被代钰握住了手, 林如海總算是緩過了點兒勁兒來,也并沒有之前那麽魂不守舍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 有個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鎮定的女兒是件多麽幸運的事兒。

她的心性如此堅韌,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有點兒自愧弗如了。

冷靜下來之後,該說的事兒, 還是得說得, 按照他的推斷, 他們家再過不久就要大禍臨頭了, 雖然可能比不過去,但早點準備準備想來也是好的。

說來都是無妄之災啊,誰知道宮裏頭的那幾位竟然一起發瘋了呢。

林如海嘆了口氣, 想着這些天發生的那些爛事兒, 終于還是選擇立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同閨女說了。

原來那日代钰和賈敏在城門樓子底下遇到的那個“高空抛物”的事兒,原是太子那邊兒的人動的手。

說是太子那邊兒的人,其實也多少有些冤枉了他。

因着這個事兒,得從根子上來說。

如此, 說來話可就長了。

太子雖然自出生的時候起就已經是太子,被皇帝親自教養, 當成寶貝似地寵了三十年, 繼而從雲端跌落, 驟然被廢, 這本就是衆人皆知的事兒。

可是, 這不過只是前頭的一半兒, 誰都沒想到他能廢而又立。而且他重新獲得儲君的位置雖然不過也猜這一兩年間, 可是這勢頭竟似強過之前三十年的總和。

皇帝老爺對他的寵愛也是非同一般的好, 也像是集中了前三十年的總和一般, 好似帶着些補償的心态,簡直是想要把一切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一樣。

于是,在滿朝文武、全天下人的面前,父子兩個好得是如膠似漆,不管誰看上去,就好像之前的那些嫌隙都完全不存在了一樣。

而且,同此前的那種單純的感情上的寵愛不同,這一次皇帝老爺還專門幫着加強了太子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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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着他将并沒有什麽錯處的幾個重臣純臣貶斥了以圖太子自己後續施恩收服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被貶斥的重臣裏頭,就包括餘太傅和林如海,甚至還包括內閣的元老李閣老等幾個人。

林如海算是裏頭資歷最淺的,就是這樣,林家早是還在江南蟄伏的時候,就已經曾經惹了無數人記挂,弄得差點兒“魚死網破”了。

林如海都是如此,就更不要說餘太傅和李閣老這種根基深厚的資深重臣們了。

可見這一次皇帝老爺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血本了。

他做的這麽明顯,底下人哪裏有看不見的,都想着這一次太子這個儲君的位置必定是板上釘釘的了。

因着此,早有那些根基不深的新貴或是已經沒落的世家,紛紛做出種種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想要表表功勞,好抓緊搭上太子這條大船了。

這種情勢之下,所有他們認為是會對太子不利的人,就都是他們要對付的人了。

而且因為要巴結太子的人實在太多,他們的能力素質難免就都是良莠不齊的了。

有些眼力見兒的人,至少還能看得清楚些大的形勢,對付的倒真的是對太子不利的,比如七皇子一派的人這種。

但是更多的人,卻是胡亂表忠心,那些聽見個風就是雨的蠢材和沖動之人不要太多。

情況本來就很是複雜了,再加上中間又有別有用心的人搞風搞雨,事情便就愈發地一發不可收拾。

代钰就因此無辜躺了槍,險些在城門樓子那裏因為“意外”受傷。

其實這一切,也不過就是因着有傳聞說,太子去了林家一趟,回來就發了好大的一場脾氣。

所以,在那些絞盡腦汁想要巴結太子的蠢貨眼中,林家就自動變成了跟太子不睦的一派了。

當然這些人是不會看代钰的外祖母家裏頭出了個皇妃的。

也不會管她才同餘家定了親事,已經算是餘家的人了。

反正有點兒風聲就要上,弄死一個是一個,這便是那些瘋狂之人的邏輯。

代钰這算是有驚無險,還是好的,跟她同時躺槍的,還有李閣老家的姑娘。

就是那一位原本要說給餘澤大哥的李姑娘。

同代钰相比,這一位李姑娘的運氣可就不怎麽好了。

聽說這位李姑娘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尚未及笄,平日裏最是溫柔和婉、與世無争的。

誰料道她那一天不過只是陪着母親上山進香,便就糟了不測,不知道怎地就被同家人沖散,險些被忽然竄出來的賊人掠走。

那賊人顯然也是有備而來,竟然要直接抓了李姑娘離開。

這李姑娘也是個烈性的,那麽小的年紀,東奔西跑間卻是不知道從哪裏摸了把剪刀,等到被追的無路可逃時,竟然就這麽要尋短見。

雖然說最後關頭、她爹和哥哥帶了人趕到,那些賊人被擒獲,李姑娘人也被救了回來,但是因着那剪刀太鋒利,她自己下手又太狠,故此即便請了名醫醫治,卻終究還是把臉毀了。

原來李家小姑娘是京城閨秀裏頭數一數二的人物,現在遇到了這麽個事兒,很多見過她的太太夫人姑娘們都覺得非常惋惜心痛。

之前那麽好的一個小姑娘,聰明、漂亮、溫柔、家世還好,現在聽說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待在家裏,還要幾個人看着才行,想來已經是廢了。

李閣老與老夫人原本就是最疼愛這個唯一嫡出的孫女,現下孫女兒被害成這個鬼樣子,李老夫人當場就厥過去了,一病不起,聽說現在是每日裏用參湯吊着呢。

李閣老是出名的護犢子,出了這麽大的事兒,當然就不可能善罷甘休,而且自家的未婚妻被弄成了這個樣子,餘澤的大哥當然也不幹了。

因着餘澤大哥是七皇子的伴讀,故此他同李閣老一合計,直接就找了七皇子,七皇子最是個“古道熱腸”、“嫉惡如仇”的性子,當即表示要為李閣老和餘澤大哥出頭。

李家和餘澤大哥同他聯手,餘家也暗中相助,發動了三家所有的資源很快地,就把這個事兒弄了個“水落石出”。

最後查出來居然是太子新納的側妃的娘家人做的之後,李閣老氣瘋了,什麽話都沒有說,直接拎着那個還無比狂妄地自稱是太子大舅子的混賬到尚書房跪了半個時辰。

李閣老年紀已大了,跪了一會兒就暈了,皇帝老爺雖然之前為着太子的事兒貶斥了李閣老,但也不過只是做了個樣子,倒不是真的厭棄他們這些老臣了——開玩笑,他還指望着他們及他們身後的世家勢力繼續為下一任國君效力呢。

這會兒李閣老先這樣了,他心中也是十分不忍,不管怎麽樣總得要給他一個交代。

因此上皇帝老爺一面趕緊找了太醫給李閣老看診,一面便就立刻叫了太子來想訓斥一番。

結果還沒等他把這個事兒幫着太子掰扯清楚呢,七皇子又帶了人來,說了好幾件太子一派人做出來的好事兒,又将城門樓子的事兒也說了。

這下子,皇帝老爺便就震怒了。

其他的事兒也便就罷了,城門樓子的事兒徹底觸動了他的神經。

哦,城門守衛都能撬得動,那麽禁軍呢?

大內護衛呢?

到底已經有多少人投靠了太子那一派了。

他這還沒有死呢,他們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朝着新君表忠心了麽?

看着這辦的是什麽事兒?

暗算禦史家的姑娘還不算,竟然還把閣老家的姑娘逼得自盡,這事兒實在太嚴重了。

當然,在他心裏頭,比這些事兒更嚴重的是,他覺得他的權威和安全都受到了威脅。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就按照現在的情況,再撐個十來年是沒有問題的。

他原想着好好培養太子,再好好治理一番朝政,将來給他一個能夠繼續開創盛世的大好江山。

誰知道,這個一手養大的嫡子,卻終究還是跟自己離了心。

這是有多着急啊,連最後這十年都不肯等了。

這些年對他的好,看來都被吞到狗肚子裏去了。

到頭來,竟然養出了個白眼狼來了。

做了幾十年的太子是委屈了吧?可是有一點可不要忘記了,他這個皇帝還沒死呢。

只要他還做皇帝一天,這儲君的位置,便還是他說了算。

他既然能把他捧上天,自然也就能夠将他摔下地。不是等不了了麽?那麽,他也就不必再等了。

皇帝這一次連發飙都不想發飙了,直接采取了行動。

先是軟禁了太子,着七皇子帶着人一一查他的黨羽的情況。

這不查還不要緊,一查,連過去那些陳年爛谷子的事兒就全部都查了出來。

那些攀附太子的人,本就是些唯利是圖的,為了能夠搭上太子,自然是不所不用其極的。

太子為人一向順風順水,在人心把握上便有些不足,再加上近來皇帝的有意縱容,他還真的就沒有太注意一些細節。

如此一來,這查出來的事兒裏頭,便就有什麽很多要命的事兒了。

比如說違制的事兒啊、賄賂的事兒啊,算計兄弟大臣們的事兒啊。

這其中對于皇帝來說,違制的事兒算是最戳心窩子的,那七皇子能夠同太子抗衡多年,當然也是個心思細密的,早發現了這才是動搖太子根本的事兒,便就有意地往這個方向多查了查。

一查之下,還真的有收獲。

竟然還有人私自給太子做了龍袍。

這可就是大事兒了。

如此,因着一個看着挺小的事兒,太子一派就直接倒了臺,皇帝震怒,把那什麽鼓搗城樓子的、偷襲香客女眷的、還有裁剪龍袍的人們都殺了不止,還想誅他們的九族。

最後還是十六皇子等幾個皇子死命磕頭跪求拉住了他,才避免讓他在盛怒之下做出不好的舉動來。

因着現下的官職太低,林如海是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場面的,不過聽說了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坐不住了。

以他的能力,略微一思索,便就知道這事兒一旦開始,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皇帝對太子的态度,轉變得太快了,雖然是太子不對在先,但是,他跟太子多年的感情可也不是假的。

可惜以他和餘太傅現在的官職,是沒法兒直接面聖的了。而且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便就是去面聖想必也已經晚了。

以皇帝這次發火的情況來看,不出幾日,太子一定會再度被廢,跟着要倒臺的便就是七皇子。

繼而十六皇子也可能會被牽連進去。

到了最後,萬歲爺一旦要是回過神來,肯定回想起最初他的震怒是因為城門樓子的這個事兒。

到時候滿腔的後悔和愧疚必定會找人來發洩。那麽代钰,甚至他們整個林家,都有可能被連累。

跟着皇帝老爺混了這麽多年了。他瘋狂起來的時候有多麽可怕,林如海哪裏會不知道。

故此,他才會越想就越是覺得渾身冰涼。

再說,即便女兒沒有說,他也知道女兒手裏頭好似有不知道哪裏來的靈藥的事兒。

這些年女兒親自為他們全家人調理身體,說是從什麽醫書上看來的,又推到什麽世外高人身上的事兒,他其實都知道。

只不過,女兒不想說,他便也就沒有問。

左右她只是個小姑娘,又救治的都是自家人,半點兒都不打眼。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到底還是救了薛公與北靜王世子,那麽這事兒傳到皇帝的耳中也是遲早的事兒。

想到這其中的種種牽扯和日後可能會降臨的災禍,林如海愈發覺得心口抽痛了起來。

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幾個事兒加起來,倒是讓他覺得好似遠慮近憂都約好了一起上來了似的。

只不過,到底那“遠慮”還是更嚴重些的,雖然避過的希望不大,卻也還是得提早做做準備才好。想到了這裏,他看着代钰,十分認真地、正色問了句:“玉兒,你坦白同我說,這些年來,你那些靈藥,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還清了欠賬。晚安大家,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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