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更深人靜。

顧之川想拉扯那個白紗,他在做什麽,他怎麽能簡單施個清潔術就算收拾好了,清潔術這種東西,雖然功效十足好,但根本安慰不了心靈啊。

之川一定要洗漱完之後才睡覺。

下一霎,顧之川猛地坐起身。

草率了,藥王谷的財富足夠讓雪中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是大家修仙呢,沒這樣的文化傳統。平素都是他自個兒收拾整理好自己的好吧。

究竟是誰這麽多事兒,顯得他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完蛋了,要師兄知道之川離開藥王谷之後,居然學會了使喚人那一套,定然是沒有好果子吃。

等等。

腦子逐漸清醒的同時,一幀一幀的畫面,趕在他沒吃晚飯的肚子叫屈之前一一浮現。

之川似乎搞壞了危宿仙君的一件衣服,塞給了他一枝梨花兒,硬生生地貼了他的臉一次,哭了兩次,抱了不知道多久,至于纏着他說了多少句“喜歡”,不可細數。

顧之川,“……”

啊!啊啊。

穿着雪白亵衣的顧之川跪坐在床榻上,雙手捧面。

哦,之川還一定要徐行藏說“喜歡之川”。

雪中仙栽倒在了被褥裏,被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壓彎了脊梁。

之川怎麽不再做的幹脆一點兒,讓仙君帶着之川私奔好了,至少這樣南境的人就不知道之川喝了兩杯小甜水,就能發這麽大的瘋!

不,他們已經知道了。

但之川可以掩耳盜鈴。一定不會誰這麽沒趣兒,拿這事來打趣之川的。

就算之川不要名譽,他們敢不看危宿仙君的面子嗎?

哈哈,之川還纏着危宿仙君,不放他走,然後讓人哼了哄睡的搖籃曲,然後現在在這兒嫌棄仙君的清潔術。

難道雪中仙的好運氣就只夠用十六年嗎?

不成不成,太混賬了,太不是東西了。仙君心裏不會有芥蒂吧,他萬一之後不理之川了,怎麽辦?

顧某人的神魂都在哀嚎,如果徐行藏也和劍聖一樣,冷臉對他的話,這趟中州之行就不必去了,實在是怪沒意思的。

顧之川簡直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麽糟糕的酒品,平素裏,之川不是喜歡動手動腳的人啊。

難道是那些人,長的還不夠好看?

在床上團着被子翻了一圈的大白梨,沒控制住動作的幅度,栽下了榻去,壓扁了只傳信的紙靈鶴。在它凄慘的屍體旁邊,還有一地兒的它的同伴。

對了,臨行之前,師兄喊過之川每日都要與他通信确認安全。

顧之川今天顯然忘了,而且還當着柳寒翠的面親口述說了,希望危宿仙君幫忙把藥王谷那群浩浩蕩蕩的跟班請回去的狂言。

顧之川,“……”

沒事兒,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之川就不相信,還能有更讓人崩潰的事兒。他都慘到這種地步了,難道還能更慘嗎?

總該來點兒好事了吧。

紙鶴被拆開,靈光褪去,捏在手心裏的就成張普通的紙,沉穩而不呆板、飄逸又不浮滑的字出自藥聖親筆,“顧之川,你是真的活長了對吧。”

顧之川皺眉,這一定是盜版師兄,藥聖是不會生之川的大氣兒的。

看下一個。

“顧之川,不管你現在在什麽地方,不準再往前走了,立馬給我滾回來。我這邊會和危宿仙君還有劍聖說清楚……”

嘶。好可怕。

沒事沒事兒,不怕,之川沒有看見這張。

顧之川飛快地撕碎了這片方方正正的紙,然後手指尖升起一簇小火苗,将它燒成了灰渣。

笑死,之川還沒有去跟仙君道歉,求得他的原諒,怎麽可能這麽快的回藥王谷。

顧之川料定,如果就此錯過了徐行藏這一個朋友的話,他會萬分遺憾的。

下一秒,一道傳音響在耳畔。

“顧之川,你在嗎?”

顧之川,“……”

師兄,之川正睡着呢。不在不在。

失策失策,藥聖傳來的紙靈鶴上面會附着他的靈力,不管是收信人拆開,還是被毀,他都能有所察知,甚至通過與他傳信傳音的靈流,他都能大概判斷此人的身體狀況。

“師兄,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有休息呀,當心身體。”雪中仙的嘴過于懦弱,擅自背叛了組織。

“你覺得我睡的着嗎?”這聲音可不比紙張上的字更溫和。

杜殷那處還有雜音,似乎是有人在哀嘆着請他消消氣兒,別霍霍山上的所剩不多的樹木了。就算他不拿去賣,也得給山上的劍修們留點兒練劍的靶子吧。

顧之川笑了下,當即就摸準了杜殷現在在劍脊山上,旁邊的是劍宗林明杞林宗主。

有礙于,他師兄的功法和本身境界高的原因,其一喜一怒都會影響到周遭的草木,比如心情愉悅時,周圍的溫和的靈力一滋養,就會更旺盛,但是如果情緒不穩定,心情煩燥的時候,比如現在,周圍的植物就遭殃了。

當然,藥聖的脾氣極好,一般不生氣。如果生氣的話,一般跑劍脊山上去生。免得壞了藥田。

“笑?很好笑嗎?顧之川。”

另一道聲音傳至顧之川的另一只耳朵,哀婉又凄慘,而一點兒磁性又中和了他的可憐,“之川啊,快認錯吧,你想你一回來就看見禿了的劍脊山嗎?”

顧之川先把搭在右耳邊的手移開,通過搭在左耳邊的手構建的靈流回複杜殷,“師兄,天地良心,之川真的很後悔。之川再也不喝酒了。”

之川的腸子都要悔青了好吧,如果他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不再主動向徐行藏讨要第二杯酒。

然後,把左耳的手拿開,通過右手不同的靈流方式給林明杞傳,“林師兄,救命啊,你快救救之川!”

你可千萬要勸住師兄啊。顧之川現在就怕,萬一杜殷一個想不開,就撕碎空間親自來抓他了呢。

合道真君特有的碎裂時空的能力,雖然他師兄屬于非戰鬥人士,但這諸位合道之人标配的能力他還是不遜色的。

“喝酒?哈,很好,是我小瞧了你。”

一襲青衫,相貌溫潤的男子坐在室內冷笑,他手邊茶盞裏青翠的茶葉都萎靡焦黑了下去,茶湯變得褐黃,還冒着渾濁的煙氣,“我就說你怎麽有的膽子去幹這麽嚣張的事兒。原來是酒壯人膽啊。”

右耳傳來林明杞悶笑的聲音,“之川,抱歉,你一定要這樣的話,我是救不了你了。算了,劍脊山禿着就禿着吧,禿着也好看。藥聖親自設計的園藝造型,別致。”

顧之川,“……”

柳長老您告狀之前,難道就不能跟之川商量一下,哪些您告了,哪些您沒告嗎?

偏生他的肚子還不合時宜的響了一下。洗不洗澡的排到了最後,它前一名的腸胃,被雪中仙主觀忽視,暴力鎮壓,麻煩你們忍忍好吧。之川都快活不了了,你們還就在想着吃飯?!

顧之川趕緊給林明杞繼續傳,“不要啊。好師兄,林師兄,你不救之川,還有誰能救之川呢。”

然後,又緊接給杜殷讨饒,“師兄,好師兄,之川真的錯了。之川馬上就去給仙君道歉!”

顧之川飛跑出了房門,在林明杞把那盞“黑茶”倒掉,重新草草地又泡了杯新的都不到的時間裏,他已經問明了值夜的小二徐行藏宿在哪間房裏,然後照着序號找到了過去。

敲門聲隔着遙遠的距離,同時傳到了杜殷和林明杞的耳畔。

二人的聲響同時響起。

“不,顧之川你想做什麽,這個時間點了,你不想讓人家危宿仙君休息了?”杜殷想發瘋,重新泡好的茶直接變的黢黑,炸出一道黑煙。

“之川,之川。如果我是徐仙君的話,應該不會想現在見到你。”林明杞霎時嚴肅,聲音中的其他調劑品消失,顯出低磁的特色。

林宗主一邊安撫着杜殷,“沒事兒,杜兄,之川現在還好好兒地跟你我傳音,就證明人徐仙君不準備多計較這事兒了。你相信,我們之川,多好一人兒啊,無心之失,也要原諒一二。而且《環琅志》上不也說了,危宿是貌美性溫和的好脾性人。”

“我們去陪個罪,之川再道個歉,這事兒就過去了。”

“你要還不安心的話,我去接之川,保準把他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少地帶回來。”

同是仙門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徐行藏他沒有道理因為顧之川只是口頭上犯了他點兒忌諱,就真把顧之川如何。

事實也是如此。

只不過,既然前面這個頭開的不好,未免後續再生波折,把雪中仙接回來是安心的選擇。這樣就是顧之川沒有玩兒成,然後藥王谷又賠了點兒錢進去。

但藥王谷不差這點兒錢,雪中仙也不是只能玩兒這麽一次。

而且中州本來也不是好玩兒的地方,回來挺好的。

顧之川和宴隋這出去,他亦擔心。想當年的環琅七宿,那可是平均年齡只有十六七歲就得西境至高榮譽星宿之封的絕頂天才。然後,跑去了趟中州,只回來了徐行藏一人,怪讓人唏噓的。

一邊他又跟顧之川傳話解釋藥聖盛怒的原因,“之川,這事怪我們沒有提前告訴你。總之,你犯了點兒徐仙君的忌諱,你師兄有些着急。”

門內沒有回應,顧之川的手僵在半空。

啊?之川怎麽還犯了仙君的忌諱呢。

“怎麽說。就是危宿和魔尊有死仇,比我們跟魔尊的仇怨都還大的那種。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之川,你只需要知道,徐行藏他同期的師門人都很厲害,當時他們一群人就十六七八的年紀,封了星宿,我們稱他們叫環琅七宿。”

“我記得的話,徐仙君當時應該只有十四歲,我和你師兄還都在鬼混呢。但他自悟出一套新的劍招,稱作歸墟劍法。至今我們劍脊山複刻不了。”

林明杞笑了兩下,當年那七個瘋子頂在頭頂的威壓太難讓人忘懷了。很難真正讓人忘掉,一邊自覺不如,一邊還被師父耳提面命拿來着來做對比的日子。

試想一下,我明明也還不錯,但睜眼就是十名開外的水平。

他和杜殷還比徐行藏年長呢。當年卻算很默默無聞的。

這是一種超出顧之川認知的概念,他知道徐行藏很強,就像知道劍聖,林明杞,他師兄都很強一樣,都是合道境的真君嘛。

但是林明杞這麽一說,就有些欺負人了。

想想自己,十六歲,化神境,也算是在編撰着《百草集》吧,但他這算是在收集,補錄。

和真正的開創有着本質的區別。

新創一套劍訣是什麽樣的水平呢。或許徐行藏願意的話,他就拿這麽一套東西,都可以自創個小宗門,然後養活他們,完全沒有問題。

仿佛知道顧之川在深吸一口氣兒一樣,林明杞沉靜的聲音繼續道,“不要驚訝,之川,當時的環琅七宿,個個不比危宿差。”

“但後面。”

林明杞頓了一下。

“不知道怎麽的,環琅七宿跑去了中州,對上了老魔尊和談廣涯。他們太年輕了,不是魔教人的對手,徐行藏可能幸運點兒,反正他回來了,但是另外六個人折了進去。包括徐行藏的孿生妹妹。”

談廣涯這個家夥的運氣是真的好,但凡環琅七宿不端了老魔尊,他沒那麽容易上得了位。但凡那七個家夥再利害一點兒,再老道一些,或許,也沒這位新魔尊的事兒了。

林明杞自嘲,除卻環琅七宿,這麽多年仙門,也沒誰有膽子再去中州挑釁魔尊,也不能只怪人家運氣好了。

顧之川沒有再傳音,林明杞知道他在消化這不太好讓人接受的內容。

境遇翻天覆地,确實難以讓人接受,想來這麽多年環琅境未必肯接受這樣的事兒,徐行藏他定然也難以咽下那一口氣。

“所以,之川,中州是仙門百家的傷心地,但卻只是危宿仙君一人的忌諱。”我們誰都在魔教手裏面賠過東西,但是只要徐行藏還坐在那兒,他沒向談廣涯動手,我們都不會動的。

說到這兒,林明杞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在桌子上敲過,吸引來杜殷的注意力,“诶,杜兄,你說徐行藏回來有七八年了吧?他的劍還不向中州指指?”

這下茶盞中的碧湯沒有再變黑了,杜殷從扶額的狀态中擡頭,飽脹的情緒回落,他的聲音有點兒啞,“環琅境沒有第二個合道境的人了。”

如果危宿冒然向魔尊發難的話,能成自然普天同慶,但要是有那麽個閃失,他一折進去,魔尊又沒死,環琅境還沒有第二個合道境的人,西境會遭遇什麽,不做他想。

屆時,那将是魔教衆人的狂歡之地。

“啧。”林明杞輕嗤了聲,“小陸他不行啊,被徐行藏親自帶了這麽久,還沒有破境?不如我們南境借給危宿兩個人才?”

“劍聖?”對于他話語中隐隐的奚落,杜殷沒有任何的反駁,而是順着他的話頭搭了腔。

保護不了自家宗門的好人,除了得到同情和憐憫之外,還能得到什麽呢。

林明杞這下的表情生動了,他哼笑着點了點杜殷,“杜兄啊杜兄,就你知道我的寶貝在哪兒,別說借給他徐行藏了,就是他拿自個兒來跟我換,我也未必舍得。”

木秀于林之前,應該得到森林的保護,這是環琅七宿以血淚來訴說的教訓,倘或徐行藏今年在十四歲,而他林明杞處在現在的位置,有現在的實力,拼了老命的也要去環琅境把他搶過來,護在羽翼之下。

改道重修什麽的,不适合他危宿仙君,想一想這顆漂亮的星星持輕捷之劍,入孤險之地,攀淩絕之巅,這是多麽令人心旌蕩漾的場景。

定然不會就讓他在冊子上就留“貌美性溫和”這樣的五個字兒的。

但天命如此,他生不逢時。而自己手中也業已有了,同樣自悟劍招,享無情之道萬般親睐的劍聖。

別家之事,淺談一下即可。

林明杞發自內心地勸着顧之川,“之川,徐行藏這人不适合跟他走的太近了,你玩兒不過他的。”

“你師兄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明兒去跟他道了歉,你和劍聖就回來吧。”

顧之川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将那兩人的談話只當做了背景音,室內沒有人回應,他收回手時,才發現外面的門栓插的好好兒的。

如果沒有人搞惡作劇的話,徐行藏應該不在屋裏。

是小二記錯了房號,還是他找錯了房間?

擡頭确認過之後,顧之川取下木栓,推門直入。小房間內物件雜亂,似有打鬥過的痕跡,但木櫃上白瓷瓶裏插着枝被清水澆過的梨花兒枝子。

白花帶露,安安閑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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