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救命
第09章 救命
一瞬安靜,現場無人敢再動作。
劉智看體型最壯的大壯和腕力最強的阿威,以及輩分最長的葉子哥,一個個全被打倒在地,笑容逐漸變得勉強,嘴上依然不肯承認錯誤,嬉皮笑臉地道:「靠!幹嘛啊,開不起玩笑喔?警察可以這樣打人嗎?」
莊天然仔細思考,「違反公共秩序的話可以。」
劉智:「……」
莊天然見劉智抽動的嘴角帶了一點孩子氣的不安,不由得沉默,劉智看起來還很年輕,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滿二十歲,想想對方也只是個孩子,不需要過分嚴苛。
正當他這麽想時,腦中突然浮現室友的聲音:「小孩子啊,很單純,又天真,所以一不小心就越界了。」
莊天然頓了頓,忽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還在育幼院,中午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所有人必須聚集在大通鋪睡覺,因為随時會有社福單位來稽查,所以院長特別要求老師必須盯緊這段時間,沒睡的人會被懲罰。
有一次午休才過一半,他醒了,急着想上廁所,但不敢吵醒老師,如果打擾老師休息,晚上就要一個人刷所有的廚具,上次有人被罰打掃,整晚都沒有回來睡覺。
莊天然偷偷爬起身,連睡在身邊的室友都沒有吵醒,蹑手蹑腳地離開大通鋪,走向廁所的路上,他經過了廚房。
廚房飄散紅豆湯的香味,讓莊天然忍不住往裏面瞧,他知道這個時間廚師應該是在準備下午的點心,不過點心通常只有院長和老師能享用。
莊天然看向廚房,沒看見廚師,可能是又到後院抽煙去了,但他看見了一雙瘦小的手,把鍋子從爐具上搬了下來。
那人搬得很吃力,加上半條腿捆着繃帶不便于行,晃了兩下,終于放到地上。
接着那人拆開櫥櫃裏放的老鼠藥,一顆顆加進鍋子裏,加到一半,頓了會,突然撕開所有包裝全部倒進去。
加着藥的孩子,臉上沒有猶豫,像玩鬼抓人時當鬼那般認真,甚至還覺得好笑似的,吃吃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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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天然吃驚得差點驚呼出聲,身後突然伸出一只手摀住他的嘴,才沒發出聲音。
莊天然瞠大眼往後看,看見室友的側臉,頓時松懈下來。
室友帶着他到廁所,莊天然一陣後怕,不安地說:「怎麽辦?」那個老鼠藥……
室友不答反問:「你想怎麽辦?」
莊天然捏着手,「我不希望院長和老師吃老鼠藥……」
室友又問:「為什麽?他們對我們不好,還把範忍的腿打斷了。」
莊天然猶豫半天,比起掙紮該怎麽做,更像在試圖組織語言:「我……因為我覺得……老鼠藥不是食物,就算是院長和老師,也不該吃這種東西……範忍做錯事了。」
室友一如往常地平和,「嗯,你想怎麽做?」
「偷偷把湯倒掉?不要讓院長他們發現,他們一定會很生氣,可能又會打人……」
「好。」
莊天然見室友一直點頭,不确定地問道:「你覺得這樣好嗎?」
室友只說:「我會幫你。」
後來他們看廚房沒人,偷偷把湯倒掉,可是,當廚師回來後,發現整鍋紅豆湯都沒了,徹底大發雷霆,所有人開始到處質問是誰幹的。
沒人承認,于是,他們看了監視器。
有三個人曾經來過廚房,所有行為全被錄了下來。
整棟育幼院都能聽見院長的怒吼,吼着:「惡魔!你這個惡魔!你想殺死我們嗎?」那個劑量的老鼠藥,足以殺死人。
範忍在毒打中慘叫哭泣:「我沒有想殺人!我只是想讓你們拉肚子!我沒有、我沒有!」
莊天然摀着耳朵,在房間裏發抖,原以為又要忍受長達半個月的折磨,但慘絕人寰的聲音沒有持續多久。
隔天,範忍不見了,院長在朝會上說,已經安排範忍去更适合他的地方,而莊天然和室友,則在全院面前接受表揚。
院長從沒對他笑得如此和藹可親,甚至給了他一個漂亮的小花胸章,對着全院的小朋友說:「他們就是你們的榜樣。」
可是莊天然看着臺下,豔陽之下,所有人的臉上都覆蓋着恐懼。
莊天然不斷地想:範忍去哪裏了?我是不是做錯了?如果我沒倒那鍋湯,範忍是不是就不會被發現了?
莊天然躊躇不安,室友坦然接受。
朝會結束後,回房間的路上,莊天然問了室友他心中盤桓已久的那句話,室友摸了摸他的頭,「你覺得對的事,別人不一定覺得對,別人覺得對的事,你不一定覺得對,所以,做自己就好。」
莊天然沉默不語。
室友也安靜了,看向走廊斜對角,那扇緊閉的、再也不會有人回來的房間,喃喃道:「小孩子啊,很單純,又天真,所以一不小心就越界了。」
莊天然疑惑地偏頭看室友。
室友看着斜前方,「但有時,單純天真沒有錯,錯的是讓他走錯路的幕後推手。」
莊天然不明白,「什麽意思?」室友說的話真的很難懂,大概是因為他經常看一些神神秘秘的書,在大家玩鬼抓人的時候,室友經常在樹下看書,莊天然曾問:『你已經那麽聰明了,為什麽還天天看書?』,當時室友說:『聰明不管用,知識才管用。』
室友揉了揉他的後頸,「意思是你只要繼續做你覺得對的事,我會幫你。」
莊天然深思室友說的話,就算語帶玄機,但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能感覺出一絲不尋常。他回想這次的事情,小臉微皺,凝重地說:「萬一我們其實做錯了呢?」
「就我所知,你大多時候是對的。」
一般莊天然問到這裏,便不會再繼續追問,他已經習慣相信室友說的每一句話,即使是他聽不懂的話。但或許是這件事對他刺激太大,又或者說,讓他成長一些,所以他問:「那如果我認為對的事,害了其他人呢?」
室友看了他一眼。
莊天然也看着他。
室友伸手,悉心整理莊天然略為皺起的衣服,擺正他胸前象征「榮譽」的小花胸章,垂下臉,在他額前印下一吻,「沒辦法,我只負責你。」
莊天然閉了閉眼,從往昔的記憶中回神,不自覺摸了摸額頭,看向面前撇嘴笑得散漫的孩子,想起自己身處在荒誕不經的世界,內心嘆了口氣。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更常想起室友了。
但奇怪的是,他對室友的所作所為記得一清二楚,甚至清晰地恍如昨天,為什麽就是唯獨想不起他的臉?
還有,室友……叫什麽名字?
——看來這個世界,還有一些他不知道的詭異離奇之處。
莊天然收回心緒,蹲下身拍醒暫時昏過去的葉子哥,葉子哥恍恍惚惚地睜眼,一時還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被打暈了。
「幹!快把老子松開!」大壯不停吼着,在地上翻滾掙紮,差點撞到田哥,田哥趕緊跳開。
莊天然充耳不聞,把葉子哥拍醒,确定對方沒事後,又看向劉智,「你們把鐘聲毀了,是還有後招?」
鐘聲是目前唯一能阻止怪物的方法,他不信這群人會自斷生路,肯定是還有方法。
劉智聳了聳肩,「也許有?但剛才被打了一頓,我失憶了,怎麽辦?哈哈。」
我根本沒打你。莊天然無語。
就在這時,「砰、砰、砰!」突如其來的拍門聲,讓在場所有人原地彈起。
「有人嗎?有人在裏面嗎?幫忙開個門!」
門外的聲音有些熟悉,伴随着清脆的「叩、叩、叩。」聲響。
莊天然想,難道還有其他玩家?
在場無人妄動,莊天然走向門口,被所有人擋住,「等等!」「等一下。」「不要開啊!」網紅一夥人不約而同地說。
「是啊,小莊,先不要沖動!」田哥竟然也站在他們那邊。
「怎麽了?」
田哥惴惴不安地說:「門外……真的是人嗎?」
霎時所有人安靜,莊天然一頓,心想:确實,有可能是怪物的僞裝。
門外的人還在顫抖地喊:「求求你!快開門!他要下來了!」
劉智說:「哈哈,那就更不能開了,萬一也把冰棍放進來怎麽辦?」
門外的人不斷尖叫、拍打門板,發出絕望的鳴泣聲。
「救命、救命!他、他要來了!」
「救我!拜托救救我!」
莊天然的思緒煩亂,耳膜震個不停,彷佛又回到小時候的夜晚,隔着一條走廊,一張門板,沒日沒夜的哭聲,一次又一次求救,最後眼睜睜看着對方再也沒回來。
莊天然轉身想開門,一把折疊刀驀然抵在他的頸部,出手的人用力過猛,甚至有部分刀片刺入肉裏,泛起刺痛。
「你幹嘛!」田哥震驚地吼道。
葉子哥握緊小刀,陰鹜地說:「別開門。」
阿威事不關己地說着風涼話:「又來了啊,這次不知道要流多少血。我說你是想害死誰?就跟你說門外有九成是冰棍,開門是想殺死所有人嗎?」
「嗚嗚嗚……」門外的人發現求救無門,傷心地哭了起來,同時因為不再喊叫,「叩、叩、叩。」的聲響變得更清晰。
莊天然想了一會,突然想起這是什麽聲音!
他不自覺摸了摸手腕上的護身符,這個聲音,不就像佛珠撞到門板的聲音嗎?
莊天然這才猛然想起,門外确實還有一個玩家,他最開始在樓梯遇見的那個挂滿佛珠的黃袍男子!
莊天然驀地擡手,抓住了葉子哥的食指,反手一扭,葉子哥發出慘叫,莊天然轉身,接住小刀,過程不過三秒。
田哥嘶了一聲,同情地看着葉子哥,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以小莊那樣的身手,肯定學過擒拿的啊,這種威脅根本小菜一疊。
莊天然接下小刀以後,走向衆人,所有人立刻面露驚恐地後退,接着莊天然蹲下身,割掉捆住大壯的衣物。
不只所有人,就連突然被釋放的大壯都茫然了。
現在是怎麽回事?
莊天然拍了拍他,「站起來,我要開門了。」
大壯連忙站起,吼道:「你這個白癡!門外的人管他去死!」
這才是所有人真正的心聲,他們一點也不想開門,就算知道門外有可能是人,也管他去死。
莊天然沒理會大壯抓狂的吼叫,轉身開門,大壯正想從背後撲過去……田哥突然沖過來把大壯撞倒在地!
「小莊!快開門!」
莊天然越過衆人,直接開啓了門——
門外的人朝他們露出了詭谲的笑容。
他的右手舉着黃袍男子的屍體,指骨掐在屍體脖子上,黃袍男子死狀凄慘,翻白眼吐舌,臉部腫脹發紫,如同斷線的玩偶,随着他敲門的動作晃呀晃,連帶屍體頸上的佛珠,一下下敲在門板上,「叩、叩、叩。」
送貨員用黃袍男子的聲音不斷地重複道:「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打從一開始,就是怪物裝作是死去的玩家求救。
衆人瞬間臉色慘白,有人放聲尖叫。
送貨員扔掉黃袍男子的屍體,屍體頓時垂倒在地。
送貨員速度極快,再度朝其它人的脖子伸手,打算抓住下一個替死鬼,任誰都知道,一旦被他掐住就不可能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