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4、第 4 章
阿媮把自己從頭到腳整理了一遍,重新照了照鏡子,确保沒有任何不妥了,才打起精神,邁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火紅的太陽已經從東邊升起,院子裏,翠菊跟幾個灑掃的婆子在低語着什麽,見她出來,齊齊看了過來,目光裏有探究,有鄙夷,阿媮故意裝出嬌羞的神情。
要是讓這些人知道她被主子踹出來了,恐怕境地會更加不妙------她的身份,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有被收用,得寵,才會被尊重。這個道理,阿媮前世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時候一再受挫,心中惶恐,沒顧得這些表面功夫了,只是一味地躲在屋裏哭。
清心堂在最北邊,養花閣在最南邊,一路的亭臺水榭,要走上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這宅子真大啊,感覺都能趕上她小時候生活的一個小村莊了。
畢竟是活了兩世的人,阿媮現在再看這些精巧的景致,不會像以往那樣挪不開眼了,她邊低頭走路,邊思索如今的處境,以往教養姑姑常跟養花閣的姑娘說:
“你們都是有福氣的人,往後主子給你們安排的去處,都是錦衣玉食的富貴人家,那可是很多正經出身的閨閣小姐都沒有的造化。”
呵,想到這,阿媮冷笑出聲:畫着大大的餅,讓她們帶着美好的憧憬飛蛾撲火,若不是有前世在亂墳崗做小樹的那十年,她還真的信以為真了。
養花閣的姑娘都是分開住的,嚴格來說,她們還是競争關系,所以彼此間并沒有多少的情誼,雖然阿媮初時挺想跟她們交朋友的,可是被管事姑姑‘懲誡’幾次後,就不敢了。
這兩年養花閣的姑娘們最怕的,就是被送去給郭老太爺祝壽。
眼看着那變态老頭的壽辰就要到了,這個時候給三爺做通房,就能躲過一劫,這對于養花閣的姑娘來說,也是上好的出路了,特別是,以後還很可能會被擡做姨娘。
阿媮想到那些或羨慕或妒忌的目光,心裏苦笑不已:只要她還是低賤的丫環,只要她還要走以色侍人的路,她遲早都會不得善終的,像她們這樣的美婢,就是男人眼裏的一個玩意,無論跟誰都一樣。
哪有什麽好日子啊,無論怎麽選,都是死路一條!
到了養花閣,阿媮規矩行禮:
“奴婢見過柳媽媽。”
就算同為奴籍,也分三六九等的,柳媽媽雖也是奴,但她是夫人從京城帶來的陪嫁,在府裏的下人面前就有着超然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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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媽媽肅臉不悅地上下掃了她幾眼,皺眉道:
“怎麽回事?這麽長時間了,三爺還沒收用你?”
“快了,三爺昨晚......”
阿媮說着,咬了咬略腫的唇瓣難為情地低下了頭,一截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上面幾道暗紅的淤痕很是顯眼,還欲蓋彌彰地把衣領包得緊實,并擦了些脂粉遮擋着------那些淤痕是她自己掐的,唇是她親自掌的嘴。
她現在還是完壁之身,也不知那個閻王是怎樣對外人說的,她不敢騙,但弄個暧昧不清的狀況來交差,應該還是可以含糊過去的。
很多男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何況三爺性子孤癖,又是在深山寺廟裏呆了那麽多年,就算愛用點什麽不尋常的姿勢,也是有可能的,養花閣教養出來的姑娘,技巧花樣多得很。
不同于青樓妓婠的那種‘專業訓練’,養花閣教養的姑娘講究的是欲語還羞的蒙胧,只學習理論。具體實踐,就讓使用的男人親自操練了,既比普通的丫環識趣,又比青樓的女子青澀,還有大家閨秀的些許矜持做态。
在所有的姑娘中,阿媮是學得最不好的,但也因此,她身上總能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些樸實的童真,這也是夫人選上她的原因。
柳媽媽略滿意地點了點頭,遞過來兩只小瓷罐和一包藥粉說:
“這些都是助興的,藥粉無色無味,可加在茶水吃食裏;這盒是口脂,正常用即可;這瓶乳膏擦在你身體上,他愛親的部位,”說着,意有所指地掃了她的脖頸和胸脯幾眼。
“明天是夫人的生辰,賓客衆多,你務必把三爺纏在屋裏,最好晌午過後再讓他出來,如果你能再把他從晏席上勾回屋裏去,更好。”
她頓了一下,又加重了語氣說:
“抓緊些,盡快讓他帶你出去見人,別整天窩在屋裏,得讓外面的人知道你是他的寵婢,若再不成事,就讓凝香來。”
凝香也是養花閣的姑娘,聽說今年送給郭老太爺祝壽的,就是她。
“柳媽媽放心,奴婢明白的。”
阿媮跟往常一樣,溫順地低聲應下。
柳媽媽又看了眼她略顯蒼白的臉色,以為她是晚上被‘折騰’得睡眠不足,提點道:
“回去吧,三爺不在時,白天沒事可以多歇些,以後還有差事交給你辦,別到時掉鏈子,記着,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是夫人的人,別認錯了主子。”
“奴婢曉得,謝柳媽媽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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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心堂,阿媮把門關上後,那副強裝的淡定再也維持不住,看着手裏的瓷罐和藥粉,不禁又想到那個凄涼的夢境。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一心以為只要成功獻身就可以了,所以她當晚給三爺送了加藥的‘茶水’後,就候在門外。
約半個時辰,寝室的門就‘呯’地被人從裏面打開,她剛一回頭,脖子就被掐住了,他雙目腥紅,額角的青筋突起,一字一頓冷聲問道:
“你給我下藥?”
“三爺,讓奴婢服侍您......”
她忍痛一手拉開了自己的腰帶,半透的月白紗衫散開,露出裏面特制的水紅鴛鴦戲水肚兜。
就在那瞬間,他松手了,面部神情狠厲,狂怒地擡腳踹了過來,暴喝道:
“你找死!”
她的身子應聲騰空飛起,落地的瞬間,‘卟’的一聲悶響,她聽到了自己腦袋撞擊硬物時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居然好像感受不到痛,只是眼前有星星,有煙花,後來是一片白光。
十餘年的清修,并沒有給這位三爺帶來半點的慈悲,他就這樣直接将她一腳踹死了。
神奇的是,阿媮死後,并沒有立即魂飛魄散,她看到自己被草草地埋在城外的亂墳崗那,然後化身成一棵小樹,又活了十年。
她記得,前世,也是送凝香去給郭老太爺祝壽的,但不到半年人就沒了。凝香的屍/身是被兩個下人用一張草席裹着送到亂墳崗來的,就埋在她化身的那棵小樹旁,她還聽到了那兩個年輕仆人的對話:
“也不知那個老畜牲是怎樣折騰的,花一樣的姑娘,就這樣沒了。”
“老四,這話以後切莫要再說了,小心禍從口出,你才新來,以後習慣就好了,這是常有的事。”
......
她看到了無數的可憐人被埋在那裏,同樣的草席,同樣的低賤冰冷的屍/首,那個叫老四的年輕仆人,一年中也會來幾次,但他的臉上那最初的憐憫之情沒有了,跟其他人一樣,把這當成了一份差事,有時還會邊挖坑邊跟同伴讨論晚上去哪裏喝酒。
丫環奴仆的命,比草賤,大多人都是見多了,就麻木了。
在做小樹的那十年,阿媮看盡了太多悲苦的亡魂,最後是一場大火把‘她’燒了的,終歸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