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12、第 12 章
回到清心堂,阿媮還陷在那種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要命尴尬中。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從跟三爺結盟後,短短一天時間,她就總是讓自己不停地陷入尴尬之境。
而且相比較,先前的那些小尴尬真的不值一提——她一個卑賤的奴婢,到底是哪來的臉和勇氣,就那樣撲到主子爺的懷裏啊!
想到方才三爺僵硬着腰身,無聲地只用兩根指頭捏着她的手腕推開的情形,阿媮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也不知他會不會誤以為自己又是故技重演行勾引的把戲。
想解釋,可是一路上看那男人不欲多言的樣子,只好又閉上了嘴。哦,她先前哭哭啼啼地挖土時,還口不擇言地罵他回來送死什麽的......
直到看男人去井裏打了桶幹淨的水回來,阿媮才有點點回神。只見他把水又倒在臉盆裏,端到她跟前的小矮幾說:
“把手伸出來,自己清理幹淨上面的泥。”語氣還是冷冷的,不過沒有生氣。
比起晌午那遞菜之誼,這更令她受寵若驚,慌忙道:“三爺,奴婢不敢勞煩......”
“快點!”他的臉上已經帶着不耐煩。
阿媮哆嗦一下,趕緊把雙手浸進水裏:“多謝三爺。”
鮮紅的血水伴着泥污暈潤開來,十指全破了,血肉模糊的,沒法用布洗,只能把手掌泡在水裏輕輕晃漾。
痛,刺刺的鑽心的痛,痛得阿媮咬牙嘶氣。
一連換了四五盆水,才基本漂洗幹淨,露出指腹處那些裂開的翻白的皮肉,十只指頭,沒有一根完好的,全都像開了花一樣。
早知如此,他不應該在屋頂坐着冷眼旁觀那麽久的。
柏常拎起她的雙掌細看,他從未這樣看過女子的手,這麽的細白嬌嫩,愈發顯得那些傷口觸目驚心,有幾處頑固的黑物木刺嵌在肉裏洗不掉,他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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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挑出來,要不會化膿,有沒有繡花針?”
“嗯,有的,奴婢去找來。”
“放在哪?”
“那個櫃子的左邊第一個抽屜裏。”
柏常找來一支繡花針,在燭火上燒一燒,又晾涼片刻,便低頭動作起來。
受呂老神醫的影響,耳濡目染了這麽多年,雖然沒有特意去學,但粗淺的醫理他還是懂的,在外行走,刀槍無眼,血流如柱的傷口他都自己縫合過,可對着這細皮嫩肉的小傷口,卻有點不好下手。
“若是很痛,你就說。”他的掌背青筋突顯,一看就蒼勁有力,捏着銀針挑刺的樣子,有點違和。
“嗯,奴婢不怕痛的,有勞三爺。”
正所謂虱多不癢,債多不愁,阿媮也不扭捏了,就這樣伸着雙手,随他執着銀針笨拙地剔除她指肉裏的那些髒物。每挑一處,他都會捏緊那根指頭根部,麻麻的,令她都感覺不到疼痛了。
處理完畢,柏常便撸起袖子,擰了塊布帕給她擦手腕處的泥,阿媮本能地站起來想退開:
“不勞煩三爺,奴婢自己來就好!”
柏常有點煩燥:“別動!”
見他臉黑得跟什麽似的,像是要發火了,阿媮只好繼續一動不動地伸直着雙手随他擦。
兩人挨得太近,她看不到男人的臉,但總感覺他的呼吸打到了自己的發頂,目光所及的,就是他的胸膛——先前她撲過去哭時印在上面的淚跡還隐約可見,往下,就是她抱他腰時雙手粘在布衫上的血跡與泥污了......
上藥的時候,阿媮倒吸了一口氣,灰白色的藥粉灑在傷口上,灼燒般的痛,她咬了咬唇,才沒有喊出聲來。只是光潔的額角滲出豆大的汗珠,長長的鴉羽般的眼睫毛微顫着,指尖亦在不可抑制地抖動。
柏常灑藥的動作一頓,“很痛?”
這是呂老特制的金創藥,對外傷有奇效,他帶着防身的,一般沒有大傷也不會用到,他只想着讓這雙嬌嬌嫩嫩的小手快點好,倒忘了這藥除了有奇效外,上藥時也奇痛。
“呃,還好,只是一點兒。”阿媮故作輕松地答道。
柏常垂眸看她一眼,腳尖勾了把椅子過來,手掌輕按她肩膀示意:“坐下。”
然後他半蹲下來,用大掌托起她的一只小手,拇指輕按着她已經開始紅腫的掌心,繼續施藥:
“忍一會,兩個時辰後傷口就不會痛了,這幾天注意不要碰水即可。”
灑均藥粉,他又拿紗布把每個指頭都裹緾起來,動作稍顯笨拙,但竟有點與他的冷臉不太相襯的溫柔。
阿媮看着包紮妥當的手指,粗粗笨笨的,并不好看,但卻有一種被呵護愛惜的錯覺,也不知是藥效的原因,還是心理作用,她竟已經覺得不怎麽痛了。
“多謝三爺!”
她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不是讨好,也不是奉承,而是覺得,這位新抱的大腿爺,曾經的閻王,真的不是個壞人!
看來去庵裏當個姑子,平安生活的願望指日可待了!
先前大喜大悲的,阿媮都忘了跟他禀報今晚的意外,想到早前老爺那句令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狠話,阿媮吸吸鼻子,盡量用陳述事實,又不那麽傷人的說辭:
“三爺,梧桐院今晚走水,所有下人都去那幫忙了。小厮來報小祠堂崩塌、您正被困在裏面時,火勢基本已被撲滅了,老爺和夫人也都安全救了出來,但他們并沒有派人來救您,老爺還說......”
後面的話,阿媮不想說出口,從一個父親嘴裏說出‘死有餘辜’的咒語,實在太過歹毒,血濃于水,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不想複述,一來是疏不間親,她不知道三爺對其父親是什麽态度;二來,這話太傷人,沒有哪個兒子會願意聽到自己的父親這樣說自己的。
阿媮十分理解,被最親的人放棄的滋味,真的太痛了。就像當年她被自己最親的哥嫂賣給人牙子的時候一樣,雖然是嫂子把她交給牙婆的,但她哥哥也只是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不管她怎樣哭求,最後還是任着牙婆子把她帶走了。
那時候她才六歲,盡管嫂嫂說是因為鬧饑荒,家裏揭不開鍋了,還在她兜裏塞了一塊麥芽糖,哄她說跟着婆婆可以吃飽飯,哥哥也說那是為了一家人好,但小小的她就是知道自己被家人放棄了,為了五兩銀子。
她可以自己去江裏抓魚吃啊,為什麽要趕她走呢?
現在,阿媮其實早已明白那不是叫放棄,她就是被自己的兄嫂賣了,賣了五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