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16、第 16 章
三爺那天說要出去辦重要的事後,便一直沒有回來。
阿媮看着月起又等到了日落,心裏緊張忐忑得不行,堪比重生後準備逃跑的那晚,她謹記着三爺說的,若是可以離開的時候她病了,他既不會帶她,亦不會等她。
所以,這幾天的吃穿作息,她兩輩子都沒有如此的小心謹慎過:
天剛黑,她就爬上矮榻蓋上被子躺好,強迫自己入睡,以養精神;怕夜裏着涼,躺下前還仔細地把被角掖好;轉爾又想到太熱亦會病,又把兩條細腿輕輕伸出來透氣。
用膳時,怕那涼了的小菜會吃壞肚子,她只就着溫開水啃冷硬的饅頭——是的,翠菊應該收到了什麽風聲,再也沒有讓廚娘給她炖雞湯了,連原本的份例,都分得極為馬虎。
更怕自己不小心摔着碰着,或者有人來找她麻煩徒生争執,除了必要的去竈房拿饅頭和取熱水,阿媮連門都不想出,就呆在屋裏,度日如年地等三爺回來。
三爺那天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她,走的時候也沒有多言,但阿媮就是覺得,他是個說話算數的人——想想都覺得夢幻,幾天前還視若閻王、避之不及的人,轉眼間居然會成為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這般心心念念地盼着他回來。
平心而論,雖然上輩子被這個男人一腳踹死,重生後亦兩次倒在他的奪命斷魂腳下,她對他也只有畏懼,并沒有怨恨。
阿媮當然不會覺得自己該死,怎麽說呢?這就是每個人不同的生存法則而已,就像自然界,小羊糕非要闖進森林的猛獸圈裏,注定要成為豺狼虎豹的腹中餐的了,不管它的闖入是迷路還是故意。
在高門大戶裏,丫環奴婢就是小小羊糕,所幸,三爺就算是猛獸,也是一個講規則的家夥,只要不去招惹他,他并不會胡亂地把‘羊’吃掉——還好心地給她治傷,并答應把她送回比較安全的草地裏去。
好吧,阿媮覺得,尼姑庵就是她安全的草地了,每天敲敲木魚念念經什麽的,應該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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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五天,眼看着太陽都要從高牆那邊的天際沉下去了,還不見三爺的蹤影,阿媮就有些坐不住了,佯裝散步地閑逛到院子靠近柴房的花圃邊去,她隐隐約約聽到裏面有婆子在低聲議論:
“三爺這麽多天沒回來,是不是跟正院那邊鬧翻了啊?”
“何止,聽說老爺把他逐出府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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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有什麽稀奇的?他回來不出半月,府裏就厄運連連,誰能不多想......”
“聽說,當年就是因為三爺命格不好才被送到寺廟裏去的,這次,他會不會被送去出家啊?”
“這個不好說,也得三爺願意才行啊。”
“胳膊還擰得過大腿?聽門房李老頭閨女的相好說,這次可是連族長都驚動了,怕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若是......裏頭那位媮姑娘怎麽辦?”
“誰知道呢,模樣那樣的出挑,又是養花閣精細調/教過的,但身子已經被三爺破了,應該是要送去歡客樓的。”
......
歡客樓是李府的私館,用來招待生意上經常往來的賓客,裏面吃喝玩樂都有,亦是金州名流圈心照不宣的妓館。
阿媮越聽越心驚,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裏面的人聽到聲響,立即收了聲。
三爺被送去當和尚了?再也回不來了?若他自身都難保,還怎麽說話算數啊!
趁着晚膳的時間,阿媮想去竈房那邊再打探下消息,但是丫環婆子看到她,都只是神色各異地偷瞄幾眼,就裝作忙活地四散走開,深怕她會多問,招來惹禍上身似的。
阿媮拿着兩塊冷硬的饅頭,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到屋裏,雙手發涼,嘴唇幹得厲害,拎起水壺倒了半天,茶碗卻是空的——剛才忘記接熱水,只拎着空壺回來了。
她呆坐在矮榻上,腦海裏不停地重複着那婆子說的‘應該是要送去歡客樓’,她就吓得身子一縮。
就算能跟柳媽媽言明,自己的身子沒有破,那又如何?就算是暫時躲過了千人騎萬人枕的污辱,那也還是要去服侍別的男人的,說不定還得送去給郭老太爺......
無論是誰,都絕不會是三爺這麽好說話的了!
人在未知時最是燋灼,阿媮咬着指頭在屋裏來回地走,轉了一圈又一圈,打開衣箱,又合了上去,又再打開:想收拾行禮,今晚就逃,但又怕萬一她逃了,三爺卻真的會回來,逃跑反而成了枉自冒險的下下策;可若是再等下去,又怕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了——如果回到養花閣,那她是插翅難飛......
就在她煎熬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門被人‘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了,阿媮吓得慌忙地把手裏的東西往錦被裏一塞,回頭,就看到風塵仆仆的男人立在門口,驚愣得一時呆在那。
柏常看着如林間驚鹿般猛地轉過頭來小丫環,她睜着水汪汪的一雙大眼,鼻尖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哦,不是像,她是真的哭了,因為只一瞬,兩顆清瑩的淚珠就從她雪白的臉頰滑落,并顫聲喚道:
“三爺?!”
嬌糯的嗓音裏似是有說不出的委屈,還帶着種克制的、不敢置信的驚喜。
這幾天,柏常為了辦遷戶出族的事宜奔波忙碌,既要應付形形色色的人,又得費神布署後續的輿論導向,幾乎都沒有怎麽合眼,待一切都塵埃落定,他總算把憋在胸中多年的那口郁氣吐了出來——
一個棄他如敝屣、視他為不祥的父親,他寧願不要。
父子斷絕雖然是他謀劃而成的得償所願,但也并不是令人愉悅的事,無論多冷情的人,曾經都渴望過被愛的。
此時,柏常看着一臉歡欣地向他奔來的小姑娘,心裏莫名就一軟,以為她又要像在小祠堂那晚一樣撲到自己懷裏,便準備張開雙臂接住她。
但阿媮只奔了兩步,就急急地剎住了腳:“三爺,您真的回來了啊?”
柏常見她已在跟前站定,只好硬生生地把已經微擡起的雙手改為背到身後,垂眸問道:
“我有說過不回來?”
“那您,她們說......”阿媮欲言又止。
柏常耳力極好,剛才從進府門開始,就聽到了那些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猜這小丫環也是聽到了風聲,正在這恓惶着呢,語氣不由就溫和了些:
“都辦妥了,走吧。”
阿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愣愣問道:“什麽辦妥了?走去哪?”
柏常懶懶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要去庵裏當姑子麽?”他甚至都不準備進屋坐了,說完就轉腳走。
若不是記得這裏有個小丫環在等他帶走,他根本就不想再踏進這座府宅半步。
“啊?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阿媮一急,就追上前去拉住他,“不是,三爺,您等等,我們還沒收拾行李啊?”
柏常頓住腳步,低頭看一眼捏着他衣袖的幾根蔥白的指頭,側臉對着矮榻上那個錦被下沒遮嚴實的藍布小包裹微揚了揚下巴示意:
“那不是早都收拾好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小作者再次躺地打滾嘤嘤嘤:敢不敢來多幾個喜歡評論的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