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手心的觸感溫熱, 樓折翡心中一震,猛地睜開眼,他還沒從夢中回過神, 目光中透着茫然。
“阿翡, 你醒了!”姜白激動出聲,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樓折翡遲疑一瞬, 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在夢中了,起身:“我,咳咳……”
他話沒說完, 連聲咳個不停, 胸口裏根梗着根刺似的,一拉扯就疼得厲害,疼得臉色都發白了。
姜白慌了神, 急忙扶住他的肩膀:“別動,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快躺下來。”
樓折翡臉色虛白,唇上染了點點血跡, 整個人透着一股病氣,說話有氣無力的:“這是哪裏?”
他習慣掌控一切, 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不是想梧桐苑裏。
“這是蓮生爺爺的住處, 你傷勢太重, 在這裏休養比較好。”姜白拿過一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嘴唇, “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樓折翡抿了抿唇:“胸口疼。”
其實是丹田疼, 不知怎麽回事, 原本和他的靈力融合的力量隐隐有壓制不住的分裂跡象,撞得他丹田生疼。
姜白在一旁看着,又沒辦法查探究竟是怎麽回事,樓折翡皺緊了眉頭,忍下一陣陣疼痛。
他上輩子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忍一忍不在話下。
姜白憂心忡忡:“我去叫初桑婆婆過來看看。”
樓折翡正準備攔他,房門突然被推開了,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進了門:“我估摸着差不多也該醒了。”
“蓮生爺爺!”姜白站起身,“您來的正好,阿翡胸口疼,你快來看看是怎麽回事。”
蓮生撫了撫胡須:“老頭子我可不會看病,你找死老婆子去。”
姜白一拍腦門,從門口沖了出去:“對對對,那爺爺先幫我照看一下阿翡,我去請初桑婆婆,馬上就回來!”
樓折翡一陣無奈,看着一臉探究的蓮生,掙紮着想要起身:“晚輩見過……”
“哎哎哎,不用緊張,你躺好,別亂動,免得白白回來找我算賬。”蓮生拖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實不相瞞,老頭子我過來,是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在他支開姜白之後,樓折翡心中就有了預料:“您請講。”
蓮生眼裏閃過一絲精光:“你和初桑那死老婆子之間發生過什麽事,她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上嗎?”
樓折翡愣了一下:“您何出此言?”
“那死老婆子傲氣得很,從不肯踏入我這裏半步,此次你受傷,她不讓你去她那邊,硬要你來我這裏,為此還破例來我這裏為你治療。”蓮生呵呵一笑,“老頭子我實在好奇,有什麽能制住她,讓她心不甘情不願,還不得不妥協。”
他明面上是嘲諷打趣,實際話裏的維護之意明顯。
樓折翡自然清楚初桑此舉是因為什麽,上次不歡而散,初桑因他的爐鼎體質對他下手,心裏肯定還別扭着,不樂意讓他過去,也正常。
涉及爐鼎體質,這事不太好解釋,樓折翡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裝瘋賣傻:“您所說之事,晚輩實在不清楚,婆婆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哪裏敢逼迫要挾婆婆。”
他側過頭,手抵着唇咳起來,垂下的眼睫不停地顫動,隐隐有淚光閃動:“晚輩怎會如此,咳咳……”
姜白正好和初桑到了門口,甫一推門,就見他趴伏在床榻上,聲淚俱下。
“阿翡!”姜白心一空,什麽都不顧得了,直接沖了過去,“阿翡你怎麽了,是疼得厲害嗎?”
初桑腳步輕快,跟在他後面,瞥了眼旁邊石化的蓮生:“我看不是疼得厲害,是被氣得半死。”
蓮生一噎:“老太婆你別指桑罵槐!”
“白白離開的時候,人還好好的,這剛多一會兒,就變成這樣了。”初桑啧啧出聲,“不是你,難不成是他自己折騰自己,給自己找罪受?他又不傻!”
“……”
蓮生啞口無言。
他向來說不過初桑,被氣得夠嗆,拄着拐杖憤憤離開了。
樓折翡舔了舔唇,嘗到一絲血腥氣,皺了下眉,哼哼唧唧道:“阿白,好疼。”
姜白轉過頭,面色焦急:“婆婆,你快來看看阿翡是怎麽了吧。”
初桑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示意他将人放平,然後開始把脈。
她雖有一眼看透病理之能,但把脈能夠更準确的查明身體狀況。
姜白站在一旁,又心疼又害怕,雙手絞在一起,掐得手背都泛了白,浮現出一排深深的月牙痕。
樓折翡喘氣都費勁,半天才緩了點力氣,沖他安撫地笑了笑。
姜白本來還繃得住,看見他這個笑,眼圈瞬間就紅了,偏開頭,抹了把臉。
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力量太小,阿翡肯定不用受這種苦。
小傻子一個眼神,樓折翡就能猜出他在想什麽,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這件事對姜白的刺激有些大。
初桑收起手,神色凝重:“內傷較前幾日有所加重,看來得盡快将他身體中的力量取出來,我去找青鸾商量一下。”
樓折翡一頭霧水,什麽前幾日?什麽把力量取出來?
初桑說完就離開了,姜白整理好情緒,在床邊坐下,幫他掖了掖被子。
樓折翡決定先問一個他比較感興趣的問題:“我睡了很久嗎?”
姜白眼神一暗:“從縱雲林離開已經五天了,今天是你第一次醒過來。”
“五天?!”
樓折翡大吃一驚,他只是做了個夢,沒想到已經過去了五天。
姜白輕輕“嗯”了聲,語氣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阿翡,讓你受苦了。”
樓折翡緩過神來,摸了摸他的手:“別亂想,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對了,剛才初桑婆婆說取出力量,是什麽意思,我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嗎?”
“我也不太清楚,青鸾姑姑只告訴了我一點相關的事。”姜白慢慢解釋起來。
“我們去的是縱雲林中的禁地,裏面藏着一份傳承力量,這份力量過于強大,谷內沒有人能夠承受。我出生後,落楓谷的長老們推演星盤進行蔔算,說我應天運而生,在适當的時機,可以傳承那份力量。”
“鳥群負責守護那份傳承力量,故而它們對我很親近,這次它們将我帶去禁地,也是為了讓我傳承那份力量。”
說到這裏,姜白停頓了一下:“但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我并沒有傳承成功,那份力量還陰差陽錯的融進了你的身體。”
樓折翡差不多聽明白了,若有所思道:“所以我會受傷,是因為身體沒辦法承受那份力量?”
姜白點點頭:“沒錯。”
樓折翡思忖片刻,笑了笑:“那我豈不是搶了原本屬于你的力量?”
“不,不是的。”姜白拉着他的手,低着頭,“是我太沒用了,沒能傳承成功,不然也不會讓你吃這麽多苦,我應該和你道歉才對。”
“好,我接受了。”樓折翡撓了撓他的手心,“我原諒你了。”
姜白愣了:“嗯?”
樓折翡慢慢吐出一口氣:“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不要再自責了,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把這股力量從我身體中取出來,可以嗎?”
他不會安慰人,也說不出“不怪你”,“是我心甘情願”這樣的話,只能用普通解決問題的辦法,一步步推着姜白去解開心裏的結。
此時正值晌午,陽光從窗外照進屋子,帶着草藥的獨特氣息。
姜白恍惚一瞬,對上樓折翡含着笑意的眸子,他繃了幾天的心神,終于在此時此刻放松下來:“可以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的。”
看将人哄得差不多,樓折翡松了口氣,轉而問道:“我的定情信物,你有幫我拿回來嗎?”
姜白臉一熱,從懷裏取出羽毛,遞給他:“當時走得急,忘了拿,後來青鸾姑姑給我解釋傳承之力的時候,特意帶我回了一趟縱雲林,運氣不錯,我在禁地找到了它。”
他在縱雲林中找了幾個時辰,才從碎石堆裏找到這羽毛,此時寥寥幾句話就帶過了。
羽毛很順很滑,沒有一點損傷的痕跡,金紅色一根,毛絨絨的。
樓折翡從羽毛根兒捋了一遍,玩笑道:“還好沒弄丢,不然我可要傷心死了。”
見他嘴唇幹裂,姜白倒了杯水,用靈力暖熱:“不許傷心,一根羽毛而已,還是你的身體重要。”
“這可不是普通的羽毛,是阿白給我的定情信物诶,全世界獨一無二的。”樓折翡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我怎麽舍得弄丢你的心意。”
姜白動作一滞,溫熱的水從杯中濺出來,落在他手背上:“阿翡,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從前的樓折翡可不會這樣直白,雖然他沒有明确地說一句“我心悅你”,但話裏話外的親近之意很明顯。
樓折翡把玩着羽毛,莞爾一笑:“如果我說只有一點,你會介意嗎?”
姜白眼睛一亮:“你終于承認自己喜歡我了!”
“……”
樓折翡一陣無語,小傻子抓重點的能力一如既往的令他驚嘆。
姜白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擡了擡下巴,驕傲道:“阿翡你等着看吧,我一定會讓你的喜歡從一點變成很多很多點!”
樓折翡走了個神,想起夢中發生的一切,霧人的臉和所說的話依次在腦海中浮現,他看着面前眼睛黑亮的姜白,心裏漸漸安定下來。
不會的,不會是姜白,大抵是那股力量讓他産生了錯覺,他們兩個上輩子都沒見過面,怎麽可能會憑空産生那麽深的糾葛。
“阿翡,你在想什麽,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姜白撇了撇嘴,“你該不會是不相信我的話吧?”
樓折翡撩起眼皮:“我很期待。”
他這個回答很妙,不說相不相信,只說自己很期待,比起主觀的判斷,主觀的選擇顯然更能打動人。
姜白搓搓自己的臉,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激動,承諾一般:“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樓折翡笑了下:“阿白是鬥志昂揚的小鳳凰,肯定……”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了,盯着手上的羽毛。
姜白不明所以:“肯定什麽?”
“阿白,我突然有一個猜測。”樓折翡微擰着眉,拿羽毛在他鼻尖點了一下,“你變不成鳳凰,會不會是因為身上缺少什麽東西?”
他如今已經接受了姜白是鳳凰的可能,發生了太多的事,只有這個前提成立,才能合理的解釋這一切。
姜白不笨,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那股力量?”
樓折翡思忖道:“你剛才也說了,長老們早就蔔算過,只有你能傳承那力量,而你恰好是鳳凰,是不是從側面印證了,那傳承力量和鳳凰有關?”
“另外,鳳凰是百鳥之王,我認為能傾鳥群之力守護的東西,很可能與之相關,你說呢?”
乍一聽,一切都能說得通,但又不那麽具有說服力,其實令樓折翡堅定這個猜測最根本的原因,是那股力量與他自身的修為融合後帶來的變化。
他的靈力變成了金紅色,而這種特殊的顏色,他只在姜白身上看到過。
很普通的一個點,沒由來的,樓折翡直覺二者之間存在聯系,并認為那股力量就是影響姜白變身的根源。
姜白想了一下,疑惑道:“可我還有一事不明,為什麽之前鳥群不帶我去禁地,這次卻帶我去了禁地,難道現在是合适的時機?”
不等樓折翡回答,他又搖搖頭:“不會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不應該傳承失敗。”
樓折翡思索片刻,提醒道:“你還記得肉包子之前說過什麽嗎,鳥群要帶你和它去一個地方,不僅有你,還有它。”
一語驚醒夢中人,姜白被說服了:“鳥群從沒表現出帶我去禁地的想法,所以問題肯定出在第一次去縱雲林的肉包子身上!”
兩人對視一眼,樓折翡順勢問道:“你對肉包子有印象嗎?”
肉包子和姜白有很深的淵源,樓折翡想先弄清楚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
姜白回憶了一下,搖搖頭:“我從沒見過它,不過它給我一種很熟悉很親近的感覺,這也是我相信它不會害我的原因。”
樓折翡暗暗将此事記在心裏,姜白給出的信息太少,他也沒辦法據此推斷一人一鳥的具體聯系。
“對了,肉包子呢?!”
他滿心滿眼都惦記着樓折翡,完全沒注意到肉包子不見了。
樓折翡偏開視線,想到自己放在芥子空間裏的肉包子,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不知道。”
姜白揉揉眉心,頭疼道:“我怎麽把它給忘了,肉包子肯定和傳承之力有關,也不知它去了哪裏,可千萬別出事。”
“放心吧,肉包子不是普通的鳥,肯定沒事的。”樓折翡一邊說着,一邊考慮要怎樣把芥子空間的燙手山芋給放出來。
這點姜白相信,肉包子能進入他的識海,肯定不是普通的鳥,應當有自保之力:“但願如此。”
樓折翡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姜白的問話:“阿翡,你是怎麽從結界裏出來的?”
那結界與他性命相連,只要他還有一口氣,結界就不會破開。
可他醒來的時候,樓折翡就躺在他身邊,一旁的結界還是完好無損的。
樓折翡心頭一緊,當時情況緊急,他沒想到姜白還能注意到這一點:“我不在結界裏嗎?”
姜白不知道肉包子能吸收他的靈力,樓折翡也不打算讓他知道,牽扯出更多疑點,就更加解釋不清了。
為今之計,只有裝糊塗了。
姜白颔首:“我醒過來的時候,你身受重傷,躺在我懷裏,不在結界中。”
樓折翡垂下眼皮:“我不記得了,從結界裏出來,身受重傷,身體中多了莫名其妙的力量,這些事我都不記得是怎麽發生的了。我只記得光柱中甩出一截斷劍,然後肉包子叫了一聲,我就失去了意識。”
肉包子啊,鍋不嫌多,反正你已經被懷疑了,不如再幫我背一個鍋吧。
樓折翡暗暗腹诽,按着額角,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
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凡人,一個是來歷不明的神秘小胖鳥,哪個更可信,一目了然。
姜白皺皺眉頭:“看來肉包子身上藏着很多秘密,得趕緊把它找回來。”
樓折翡眼觀鼻鼻觀心,沒搭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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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樓折翡借口想喝湯,央着姜白親自給他炖,把人支去了棠果的「落楓第一湯」。
姜白離開後,樓折翡先檢查了一下房間,他一向謹慎,即使傷得厲害,也勉力将神識鋪開幾裏,觀察着一切。
初桑說的內傷只是一方面,他傷的最重的地方是丹田,那裏脆弱,經不起兩股力量的折騰。
仔細檢查了一番後,樓折翡稍稍松了口氣,心情還有些複雜。
雖然那股霸道的傳承力量害他受了傷,但也不是毫無益處。
丹田被重創後,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他現在還沒辦法斷言究竟是哪方面的變化,只能确定是往好的方向。
解決完手上的事,樓折翡準備将肉包子從芥子空間裏揪出來,好好詢問一番,順便就結界一事通通氣。
就在這時,放出的神識産生了一絲波動。
有人靠近!
姜白才離開一陣子,來的肯定另有其人,他連忙躺下,僞裝成熟睡的樣子。
房門打開,卻沒有腳步聲,一陣很輕很柔的風飄進屋裏,帶着淡淡的茶香。
最後茶香停留在床邊,樓折翡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臉上,随即冷淡的聲音響起:“別裝了。”
作者有話要說:
鍋王肉包子:第一次去縱雲林的也不止我一只鳥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