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零一三
第16章 零一三
是夜。
終于結束了複習的雨宮不由得深吸口氣,原因無他,就是這幾天屬實感覺自己似有失态,畢竟在自己心目中的大boss面前先是犯傻,又是被牽着鼻子走,這太不像平時的少女本人了。
但是面對幸村的時候,她又無法說出往常拒絕別人的常用句,那雙漂泊的藍海停留在眼底的時候,仿佛自己所有的掙紮都奔湧去了遠方,絲絲縷縷,慢慢織造成了一條臺階。
果然是神眷顧的boss麽…?在那雙深邃的眸前她發覺自己漸漸變得不願說謊。她是有些期待等到一日真的有人了解自己,但這樣的變化真的好嗎?此時她又想不明白。
寫完筆記的手是酸澀的,像是要有春天的枝杈要從裏頭生根發芽,食指擠壓的紅印還未褪去,少女只是靜靜地盯住自己的雙手,無論用過多少護膚霜都還是留下了脈絡痕跡,窗戶擠進來的清冷月光把理性盜了去,桌前的場景不過無聲吶喊着一種似被壓實的感受。
不知是否因為一個人孤單久了,在內心荒原的盡頭,也許真的有另一個自己希望從黑夜中醒來…但是伏地的小鴨,又怎可能能做到如同真正擁有翅膀的飛鳥般,去天際抒寫一輩子的詩歌和夢呢。
眉心略微動了動,想起什麽後,雨宮起身從書櫃的上層提回一個盒子,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正是為攝影展所拍攝的照片。其實去參加比賽的那副她已經交上去了,但是她多洗了一張,特意挑選了自己最喜歡的。
攝影展那張用的是偏暗黃的基調,用來烘托‘最後’和‘餘晖’,但是她在心底還是更喜歡這張。她偷偷聚焦了幸村的手指,按在琴鍵上的青蔥仿佛是魔力的留聲機,光是瞥見,耳邊便會萦繞起愛的禮贊那溫馨的旋律,腦海裏也順帶憶起了自己蜷了蜷指尖的一瞬——仿佛有什麽迎面到了自己的前顱中央,留下些徘徊的瘙癢,然後嘟嘟囔囔。
或許,比起最後的餘晖什麽的,她還是更喜歡初春的綻放吧,那是花兒能夠自由舞動的季節。因為春天包含了所有可能,花季會再來,梅雨亦會動人心扉,于是她就可以搖晃着一身齊腳踝的小長裙,走在驅散了陰雨綿綿的路上。
也或許,在那樣春綠色放晴的地方,從垂眸枯竭的身軀裏長出一腔蔥郁的話,最後能出現彩色的花芯,還說不定能見到boss培育的新花樣呢?
思緒的餘溫在房間彌漫,雨宮不自覺地覆上相片,像是愛撫宇宙中最閃耀的那塊瑰寶般,露出疼愛的眼神。一開始微微蹙起的眉頭也放松下來,不思考任何的時候,慣性還是占了此刻的上風。
她小心翼翼放回了盒子,杵着未過片刻,還是從書櫃上拿出手機翻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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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學生會的晨會上,主任興高采烈地宣布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立海大今年在攝影展中延續了去年的輝煌,又湧現一位一等獎。
雨宮随着衆人鼓掌,看着攝影社的學姐能夠提前畢業進入大學,真心的為她感到開心。并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最近也能從忙碌中稍微解放了。
柳生特意留到了只剩下雨宮的時候,見少女正在收拾桌面,他也走過去一起幫忙。
“謝謝你呀,柳生君。”雨宮沒有擡頭,因為她正希望能夠快點收好回班級休息,但是隔壁的柳生卻顯得有些吞吞吐吐,似乎看着她想說些什麽,但又沒有開口。
“不客氣,”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滿足自己的八卦心,“說起來,雨宮桑這次的作品也拿了二等獎吧?”
“嗯,不過比起學姐她們精彩的相片,我的還是不足挂齒啦。她們的創意真的很棒,想來也沒有其他人能夠想到去拍攝‘熔漿’了。”
雨宮本就沒有期待能奪得頭籌,畢竟這和要強已經挂不上勾了,在她不算擅長的領域,少女也只能是盡力做到自己的最好,這就足夠了。
“聽說攝影社是自己搭建了影棚,連道具都是學姐們親手做的,學姐們心靈手巧,一等獎真的實至名歸。”
“是啊,她們的題材也很新穎,确實不錯。就是…”半晌,柳生還是問了,“我覺得雨宮同學的作品,好像有點眼熟?”
雨宮似乎有些緊張,只能說不愧是交友幾年的交情,想來若是更多人看見了那張照片——她會不會有點跳進黃河洗不清?
“其實是我邀請了幸村君幫忙,他人很好就答應了。沒想到還是被柳生同學認出來了呢。”
柳生推了推鏡片,也許是和仁王混久了,他對八卦的敏感度是越來越精确。想到了前幾天自家部長還徑直帶着雨宮就往球場裏走,那個場面是相當的精彩,就是沒人敢吭聲詢問男當事人。
想了想,果然比起略顯腹黑的幸村,還是雨宮這邊更好下手。柳生本想聊多兩句,但是雨宮收拾的效率很高,回神的時候少女已經推開了門扉。
“柳生同學?一會準備要打上課鈴了哦。”少女表示,開什麽玩笑!再這麽一起磨蹭下去可就越描越黑了。
“噢,好,謝謝你。”于是柳生只好作罷。
今天走回一年c組的走廊顯得是如此漫長,漫是因為墊後的人腳步輕緩,長倒是因為前面的人礙于學校規定不能跑路。
階梯終于在轉瞬即逝,挂有正确字眼的牌匾展露在少女眼前,一路上她和柳生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去了整理資料的正經事,所以終點就在咫尺的時候,雨宮是剛準備喘息口氣的。
但就是非常可惜,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向柳生說了句抱歉,随即轉過身面對着窗戶那頭,柳生還是擁有着作為同學的知趣,這次輪到他提醒少女快要上課,随即便入了自己教室。
“mo…是誰呀…”雨宮不由得嘀咕起來,感覺按照國際慣例,會在這種明知是要上課的時候發信息的人百分之九十是森口。
不過點擊按鍵的手指還是驀地停了,因為少女發現找自己的是幸村。
“成果如何?”就這麽簡簡單單的訊息,要不是昨晚雨宮還是發短信又謝了他一次,她都要覺得幸村很無厘頭了。
她頓感一陣暈眩,也不是想說怎麽boss好像顯得如此婆媽,就是這種事情…其實完全可以課間的時候問吧?但不對不對…要是課間被問的話,班上出名的人就他們這些個人,雨宮立馬又反應過來這可能影響不行。現在她正在被走廊外的陽光包裹着,不是能送斜陽去的情況,短信的附加傷害又實在是感覺熱烈得很,一下讓她沒法好好整理思維導圖了。
心裏一頓翻湧過後,雨宮重新收斂起彎得厲害的嘴角,果斷把手機踹回口袋走進教室,風平浪靜,在無人之境前她都要當作無事發生。
第一節課是少女最擅長的國文,畢竟是早就預習過N+1遍的教材,正前方的黑板在她眼裏就像是一片安寧。藤田老師實在是過于喜愛她,幾乎是一有什麽就要點少女上前回答,毫無例外的放下粉筆的時候,班級四面八方都傳來陣陣掌聲。
雨宮緩緩做回了座位,藤田接下去開始講起要畫背誦的內容,她打開筆袋,準備拿出藍筆劃劃重點。
“…這章天寶遺事下次會考,首先要記住它的年代,還有時間……”藤田說得有些快,她的手部動作也随之滑了個鏟,感覺與平時的觸感有所不同,雨宮立刻就判斷出來自己的筆袋裏有陌生的異物。
少女意外的觸碰到了一張小紙條。
那廂清脆的嗓音還在繼續,并未等待雨宮怔怔的屏息,她微愣過後,拿起那張紙條,巡視的小眼神朝四面八方瞥了幾瞥。确定周圍的同學都沒有關注在自己身上後,她才輕輕捏住那張紙條,将它小心翼翼地抽出。
原本按照她的性格,是沒什麽可能會在上課途中收到不知道誰傳來的天外飛物的,畢竟怎麽看,雨宮美泉也是怎麽都不會搭理這種一點都不符合規範,不優雅的東西。但偏偏就不知道是誰如此大膽,竟然挑戰了這個世紀高牆,讓她就連展開紙條都不敢緩慢懈怠——要是老師發現她上課溜號,她的名譽可就完了的說。
少女第一反應先是看向了幾個座位外的森口,但很明顯,森口對她熱切的視線毫無表示,一個回頭都沒有,于是她只能判斷這絕對不是對方給的,硬着頭皮恍惚伸手去展開了。
紙條是長方形的便簽疊成的,看得出傳過來的人理得很工整,就連折痕都對得七七八八,雨宮打開後發現字跡非常眼熟,但是話題又非常跳躍,因為這個課程期間如此‘猖狂’給自己傳紙條的無聊人士居然是幸村,而她剛在打上課鈴的時候沒回他短信,現在上面直接給她寫的是‘恭喜獲獎’。
吶…這種小事實在不行真的課間也可以再說吧!雨宮不由得用餘光審視一個過道外的,她的好、同、學。
在感覺到視線後,原本一手壓在書本,一手握着筆的少年幹脆微微擡眉,左手的掌心與面頰溫暖相依。他當然不是在無聊地打盹,他只是趁着在這閑暇托舉的陽窗下,默默用翹起的唇扉去無聲訴說,自己就是這個紙條刺客的始作俑者。
總而言之,那副頭微微傾斜的模樣讓少女簡直覺得,boss再不好好聽課,肯定是怎麽怎麽的病入膏肓了。
知道拿他沒什麽辦法,雨宮只能迅速給紙條寫了排字,等藤田背過身去的時候,又絕對控制抛物線的弧度,以倉皇逃匿之勢扔回給幸村。這次她也學會了,跟着他相反的方向做同款姿勢,只是手指伸直覆到嘴唇前面,示意他噓——上課呢,別玩了!
可發生過的事情總不能當沒存在過,無論這事情有多麽瑣碎多麽無聊,盡管課上的幸村還是聽了她的話,沒再傳來下一次紙條,但放學就不一定了。
所以雨宮表示,她本人真的極度憂傷,今天中午又是天臺‘挨着坐牢’的兩小時了。
“真田君和柳君他們是已經上去了麽?”在幸村又一次拿過她的飯盒的時候,少女幹脆放棄任何掙紮。
“是呢,畢竟剛才雨宮被學姐們喊住了會。”他還正好不用想亂七八糟的理由去請她一起吃飯,多好的機遇,多好的随機事件。
“這怎麽聽起來那麽像是在怪責我呢,”雨宮渴望能夠無奈搖頭,俗話說的好,森口習慣了她四處奔波四處忙,而她自己都快要習慣幸村四處圍剿四處繞了,“不過,嘛…正好我還想問你…”
“嗯?”幸村的微笑讓她覺得過度刺眼。他是活力十足了,但她可是精疲力竭。
“幸村君,你作為柳生君的好友,那肯定是知道生徒會早上的會議時間的吧…”
“這是自然。”
“那我想你應該更加知道,在你給我發信息的時候,以正常人的步行和趕路速度,我應該是能不踩着鈴聲進入教室上課的吧…”雨宮不由得忍住自己想擡手撤掉某人微笑面具的沖動,關鍵是這副微笑面具還是透明的,太讓人咬牙切齒了,“而且課上的紙條要是被老師發現那怎麽辦?”
“藤田老師在說重點的時候是不會有多餘的精力的,”他的眼睛假裝哀怨,“這次的攝影比賽,我從柳生那裏聽說了,所以就想第一個祝賀你。這樣…不行嗎?”
少女第一反應是,原來并非幸村的微笑面具是透明,而是她自己的透明面具有裂痕,然後對方是一個繡花拳頭就砸了過來,帶着點渾然不解的幾重青山。可惜走廊的光照在日落之前都是永恒不變,陣陣的清風拂過她樸實的青澀,雨宮感覺自己很輕盈,唯一的重量都落到了胸腔的左下方。
然後她也非常光榮地忘記了去問為什麽幸村那麽快就知道了自己拿獎的事情。
“總之…總之紙條太危險了,下次短信就好了,”她停留的呆滞有些忘記了怎麽去喧嚣,“還有就是…謝謝你,幸村君。”
“是我多謝雨宮才是呢。我猜…你應該是第一次上課傳紙條吧?”
“…既然知道就不要幹呀!”所以為什麽boss總是能瞬間綻放背景板呢真的是!
“呵呵~下次會短信的,”幸村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上課傳紙條,這不是因為他和隊友沒話聊,而是聊也能直接傳個筆記本,況且國中的時候還沒人抱團玩鬧——也許被正直的風紀委員真田抓到就更不好了,“不過傳紙條的感覺也很有意思呢,這次體會到了有人被抓的感覺。”
“那還是不要被抓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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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暑假,立海大的學習氛圍愈加濃厚,大家都在争分奪秒,學如穿井,c組的同學自然也不例外。見識過上次班推學霸的知識儲備,加上新春開筆大會上雨宮再次拔得頭籌的佳績,大家決定再請雨宮開展一次課後補習。
雨宮沒有拒絕,在她看來雖然這件事廢了些功夫,但是她對自己的努力還是很有信心的,即使浪費一些放學的時間,自己也能回家好好補上。而且良性循環,學習的環境蔚然成風,老師也會更喜歡作為領頭的她。于是大家商量,最後将時間定在了星期五。
“說起來,赤也上次的英語是不是還沒及格?”看着講臺上全神貫注、飛揚文采的少女,幸村想起了自家後輩的例行慘狀,對柳小聲問道。
“赤也上次的總排名716,英語在年級倒數33。”柳無情的報出數據。雖然一直知道他們後輩的英語簡直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但是升上了國三,後期的均分學校會用來評估直升的資格,對此幸村、真田和柳還是對此感到焦慮。
雖然他們是打算給切原補補課,但如今考試将近,要是能有些快速又好記的口訣什麽的,應該能對切原有些幫助。幸村這樣想着,心中隐約浮現了一個好主意。
“不如周末我邀請位名師一起去給赤也補課吧。玄一郎,拜托你先給家裏打聲招呼了。”
“…名師?”真田有些疑惑,但也相信幸村的決定,點了點頭,而柳決定一言不發,只是不斷在更新筆記的非白紙頁數。
當天夜裏,做足萬全準備後,幸村撥通了那個他心心念念的號碼。
“晚上好,”電話那頭傳來悅耳的女聲,“幸村君。”
“晚上好雨宮,沒有打擾你吧?”
“沒有的。幸村君…是有什麽事嗎?”沒有打擾才是假的,因為雨宮少女在這通電話接聽之前正在全神貫注地總複習。
“是這樣,我們網球部有位可愛的後輩,想請你給他一點考試的建議,”幸村斟酌了下用詞,繼續道,“網球部的各位都很相信你的實力,所以想請你周末一起去輔導一下。”
雨宮的腦海裏不知為何浮現了森口之前給她介紹的網球部的原正選,快速從幸村的話裏裏篩選出‘後輩’二字後,便想到了“…打球也很厲害,但是據說他成績不太好,所以經常被真田君追着教訓呢”這句話。
她似乎知道是誰了,不過原本周末自己是打算最後沖刺一下,要是答應的話似乎有些浪費時間?
“那個,我冒昧問一下,是哪個同學呢?”少女有些猶豫。
“是國中部的學弟,叫切原赤也,”果然,她毫不意外聽見幸村的回答,一時間有些為難,“雨宮…周末是有約會嗎?難道是之前的島谷學長?”
“沒有的事!”被幸村一激,情急之下她下意識說出了口,“我沒有約會…呃…啊…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約會,但時間的話……”
“呵呵,”幸村表示這正是自己的意料之中,“我們補課不會很久的,而且其實說是補課,我們也可以一起複習。雨宮覺得…怎麽樣呢?總之,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起複習啊…雨宮想了又想,覺得就算是給別人講題,自己也能變相複習一下,應該還能接受。而且剛才她已經意識到自己又雙踩進了幸村的坑裏,話語很窩囊,敗得很徹底,于是再拒絕就有些說不過去。
“那…麻煩幸村君告訴我地址了。什麽時候開始呢?”
“不麻煩,明早九點鐘我會到雨宮家門口,到時候可以一起過去。”他才不會表示其實自己就是想和她單獨相處多一會。在聽到雨宮否認約會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計劃。
“好…那就麻煩你了,幸村君。”
“客氣了,是我們要多謝你才是呀。畢竟…個人力量小,團隊一起不僅效率高,而且可以互相補充嘛。”幸村非常幹脆地又重申一遍。
“…好啦,我也确定答應你去了嘛…”雨宮只覺自己真的是太要臉了——她多少也是有點太給臉的。
“那話可不能這麽說,畢竟大家都知道你講課可是很厲害的,”并且很可惜的是,因為遠程通訊所以少女此時并不能窺見某人的挑眉一笑,“赤也雖然成績還需要提高一下,但我們能保證,他絕對是個很聽話的學生,一定會崇敬你的。”
“好,”雨宮無聲嘆了口氣,一把搓搓臉後,過去繃直的背影稍微放松了些。手邊的蜂蜜水還在歡愉着蒸騰些白氣,捏過杯把輕抿了口,簾外笨拙搖落在水面的恰好像是下定了的堅毅決心,“倒也不是非要用崇敬這種詞…總之,明天見吧。”
“嗯,那就明天見了。”電話最終如她初時所願的挂斷,就是要做什麽注解的話,她不由得倉惶地感覺,其實不管折個紙條紙飛機,還是短信電話,原來她都沒怎麽想着去逃離和幸村一起到來的新奇生活。
“…不行,要打起精神!今年朝日報有沒有出中試題目來着…?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