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零一五
第18章 零一五
此刻放在工整的木制茶桌之上的，是一張淩亂的慘不忍睹的試卷。
可以說，原本壁龛前擺放的插花清香四溢，與房間的氛圍是相得益彰，但被切原的卷子一分為二以後，馨香猶如孤島。
這邊的兩人一直處于沉默狀态，剛翻頁的柳也不由得跟幸村一起給了鏡頭過去，雖說剛才少女提議可以先從上次的試卷作為切入點，來多多了解小後輩的數據，不過……
他們實在很明白這是一定會沉默的嗯。
“切原君…”雨宮深深吸了口氣，“你是不是會覺得，很多題目其實也沒看明白它想問自己什麽呢？”
“呃…是的，學姐。”對面的眼睛無比清澈，都讓少女完全不好意思譴責了，即便她從來就不會選擇把惹人糟糕的話語說出口……
“好，那不如先這樣…”
房間裏的其餘人士都豎着耳朵在背對着收聽動靜，給自家搭檔檢查完的胡狼還沒反應過來，老老實實的打破了這彌漫的微妙平衡。
“文太，文太？看這裏，證明恒等式你最後忘寫了。”
“哦…哦，抱歉抱歉…”眼神姍姍又瞟了回來。
“puri，最丢分的L.H.S換成R.H.S啊。”
“…太松懈了！趕緊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弦一郎，”柳給幾位使眼色中，“噓，稍微保持些安靜，那邊還在繼續。”
“這個地方呢——其實和前面的知識點差不多，切原君只是因為看不懂題目所以沒有提示語的情況下做不出來，但是只要記住反身代詞的英文就可以的。”
“記…記住？”今天的海帶頭沒打發膠，所以還是非常容易一揉就皺，“可是怎麽記住…”
“不用着急，來，我們先看這裏。後面的都是self，然後如果不是你、我的話，他和兩人以上的情況就記住，因為是兩個人，所以self要變為接selves。然後再根據語境，就是這個人是我？還是你？還是其他人，來選擇用me還是your，或者是其他的主語。如果想要快速做出題目的話，盡量去觀察這句話是從誰的口中說出的，是對着誰說的，只要能判斷出來，再去排除來選擇就會簡單一些。”
“我…好像有一點明白，但是我不太确定。”單細胞的切原表示略有知解，很多時候聽似乎是懂了，但是做起題來還是難以下手。
“那我們不如來試試做這題呢？”雨宮從背包裏拿出帶來的草稿紙，随意寫出一道問答題遞給切原，“首先，第一個人說，goodbye，接着下面回答他的人也說了句goodbye，對嗎？”
“是，是的，他們在道別。”嗯這個他還是看得懂的，切原猛點頭。
“那麽切原君可以帶入一下，最近自己的父親準備出差，現在你正在機場送他，這個時候除了再見，你會說些什麽呢？”
聽雨宮給了個具體的意象，切原努力将自己代入，“嗯…我會說類似照顧好自己的話？”
“沒錯！對的，切原君的想法很不錯呢，”少女趕緊給他來顆小糖果，繼續再接再厲，“那麽将它變成英文的話，照顧是take care，要表示期望你照顧好自己，後面就需要加…？”
“呃…嗯…oneself？”切原也不太确定是不是這個答案，但看着雨宮期待的眼神，那麽亮晶晶，那麽有自信，突然他也覺得自己能勇敢說出口了。
“嗯嗯，oneself就是反身代詞，這個是沒有問題的，”出現那麽一絲希望她也絕對抓住，“那麽我們再把這個單詞變化一下，是切原君請父親照顧好自己，現在是你對他說，那應該是？”
“噢我知道了！用你，不對，用yourself！”這次切原倒是滿懷信心地說出答案，雨宮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就是yourself！恭喜你切原君！”雨宮感覺自己一天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這位學弟的其他科目基本都還算能說的過去，就是英語的成績十分難看，好險功夫不負有心人，“你看，是不是會開始覺得有些眉目了呢？”
“puri，赤也居然做對英語題了诶。”仁王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身後，細細打量着那張畫滿的草稿紙，不得不說，雨宮似乎很适合教人，耐心有餘又心思細膩——就是仁王不知道少女此刻有沒有覺得汗流浃背。
“切原君本身對英語就沒有興趣，我想去硬加上死記的話，可能也是留存不久的。雖然最終還是要靠單詞的積累，但是考試将近，短時間之內靠背誦會有些困難，所以先靠部分的記憶結合代入對話的情景會比較好理解一些。”
雖然沒想到自己和切原在專注解構的時候，身後來了人，不過雨宮還是向仁王解釋起這樣的做法。在她看來，如果切原想要短時間之內把成績提上去的話，還是需要一些小技巧去記憶的。
“雨宮學姐好厲害！”切原無比羨慕一直引導自己的雨宮，想到剛才居然做對了題目，突然感覺英語也沒有那麽難了。
“但這終歸只是一種技巧哦，如果真的要學好的話，切原君平日裏還是要背一下單詞的，”少女還是肯定了他，想了又想，拿出一張新的草稿開始給他規劃起必須要背誦的部分，“我就先挑些問題裏容易出現的詞語，切原君回去可以多記一下，然後記住我剛才說的，将自己代入對話裏面就可以。相信這次考試去應付是不太還會有意外的，你也要相信自己啦。”
“感覺這樣的訓練只有心細的女孩子才能想出來呢，部長請來雨宮同學真是個好辦法…”丸井随着感嘆。網球部衆人不知何時也各自結束了複習，紛紛圍繞在雨宮和切原的小課堂旁。
看着少女清秀的字，幸村再次感慨，見字如人也真的是太有道理的。在聽她給切原做想象訓練的時候他就有所察覺，也許雨宮經常會自己溫習，去反思如何能讓別人也學會如何入手——因為這種分析怎麽看都不像是以前沒有經常講過課的人能說出口的，幸村的經驗這麽告訴他。
所以雨宮或許在背後自己會經常做想象訓練？少年趕緊冒出了一個略顯詭異的想法。
“各位太客氣了，背單詞還是很重要的，剛才我也說了…其實之前大家給切原君補習的方法是有效的，只不過切原君首先要提升的是對英語‘我讨厭他，我不認識這個’的刻板印象，這樣才容易養成長期的習慣，從而良性循環起來。我的方法只能當作是投機取巧而已，談不上什麽，最終還是要切原君相信自己，多多加油才是。”
“這次看來赤也可以不用挂科了呢，”幸村欣賞地看着少女，他真是越來越想去了解她了，想知道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結束布置之後，不如也來看看我們剛才的練習題？我想，柳也會希望得到一些好數據。”
“…”收到指令那必然是分秒必争之間的，“的确，雨宮桑可以幫助提高正确率。”
“是啊是啊，一起來探讨一下吧雨宮桑，這次數學也要多拜托一下…”
“我看你是想押題吧。”
“嘿呀，不都是一個意思嘛這種東西，對吧？”
她最後也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原先還在各自圍爐的正選們幹脆全部聚在一起，幸村将計算器調好了formula程式遞給少女，大家跟着鉛筆痕跡逐步向下。大概是因為人多力量大，有柳和柳生跟雨宮一起，基本一個寫步驟一個講解，再交替傳遞，效率別提是有多快了。
“那今天就等赤也背完單詞再走吧，puri。”仁王滿意的合上自己的筆記本，他對偷師成功的結局可是信心倍增。
“啊——？！為什麽啊？！”可能因為這裏不是在學校，切原的哀嚎是愈發讓人習慣了。
“赤也！你覺得自己回家了還會去背嗎！”可能因為這裏不是在學校，真田的外放也愈發讓人習慣了。
“…怎麽這樣……”小可憐不由得耷拉，氣勢直接驟減幾個百分點。
“呵呵，赤也，背完再回家就能好好去玩游戲了不是麽？”幸村幹脆給他埋個坑。
“對…不對！幸村部長！！我回去是要訓練的啦！”
“那現在可要更認真的去快速背完了呢。”boss表示，掙紮是不存在的。死角？那是不準許有的。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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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烈的金燦燦凝固成大片深邃，黑夜正準備着籌備今宵美好，時光飛逝，轉眼便到了補習結束的時候。
畢竟也有段時間沒有拜訪真田的祖父了，這次還是網球部全部正選都一起過來，雖然幸村和真田兩家已經很熟悉，但禮貌為上，幸村還是決定打個招呼再離開。
“嗯，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這裏吧。雨宮稍微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
“幸村？”真田見他收拾飛快，以為他還有什麽事。
“嘛，我怎麽能沒見過弦右衛門爺爺就走呢。”
“那我也一起去吧幸村君，”雨宮判斷出他們說的應該是真田的祖父，“來府上叨擾了一天，不去打個招呼，我心裏也會過意不去的。”
“好。”于是幸村替她拿上背包，見他稍顯熟練的動作，她似乎開始慢慢習慣于他這些細節的溫柔。
兩人給真田的祖父請完安後便離開了真田宅，完美的時間讓他們非常惬意的錯過了後頭的調侃，而幸村表示他還想去個地方，雨宮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麽事情，便還是決定跟着一起。
“那個，可以稍微等下嘛？”雨宮想起正是飯點，“我想先和母親說一聲讓他們不用等我開飯。”她正準備拿出手機，幸村的手便附了上來。
“早上的時候我已經和阿姨打過招呼了哦，說晚上我們會在外面用餐再回去。”她沒有要躲開的反應，于是少年倒是更開朗了。
“什麽…早飯的時候？那怎麽剛才他們和幸村君都沒有和我說…我還擔心他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回去呢。”
“呵呵，雨宮不是已經答應了今天的時間讓我安排嗎？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心裏得意總是看什麽都美好的，見她飄忽的小眼神打轉，幸村覺得着似乎更加可愛了，于是順勢握住少女的手腕，如想象中的輕盈。見少女沒有掙脫，他的腳步也輕快了些。
雨宮感覺自己好像什麽也說不出口，也許是這天際線實在磅礴到把她震撼了，也可能是因為今天覺得非常充實，總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幸村已經護着自己走到半路。
腦袋有那麽些昏昏沉沉，少女用僅存的細胞們思索了下，的确，好像她也沒有答應過今天的時間讓幸村安排，可是轉念一想，似乎電話裏有類似的這麽回事——不過沒有約會，有時間，就是讓他安排的意思嗎？她愈發覺得幸村真的很會挖坑給自己一腳踏進去。
而且她的心裏總有一種，眼前的小巷無比漫長，無比漫長的感受，就像這條路是如何都走不到盡頭的。可是她卻沒有感到一絲慌張，只是手腕處傳上的溫暖很浩蕩，帶着些海風的潮濕，大約是飛鳥會眷戀的那種洪流。
夏日柔光為牽手的兩人鑲上金邊，路過的不少行人紛紛感慨青春的畫面如此美好，洩洩溶溶的光景為心靈的盆栽播撒晶瑩的養分，有什麽正無聲地破土而出，那是只屬于青春的物語故事。
幸村帶她去吃了一家小有名氣的懷石料理，結束用餐後，順帶提議了散步消食一會再回去。
“這個路線看着不太像是随意逛逛呢。幸村君是不是想去哪裏？”雨宮感覺這個路線有點眼熟，果不其然，正是前往臨街室內體育館的方向。
“嗯，雨宮很聰明呢，”幸村大方承認，雖然他今天沒有帶球拍，但是那家體育館是他經常自己光顧的，所以在保險櫃也存了備用球拍，“關東大賽在即，我不能太過分神。阿姨也有告訴我哦，雨宮晚上運動的習慣，所以想帶你一起過去。我在那邊辦了卡，雨宮可以不用在球場裏陪我，試試其他項目也不錯。”
“看來母親真的是什麽都說了呀…”雨宮無奈的嘆了口氣，這下她也是終于能死心了，“說起來，平日裏網球部的訓練就已經很嚴格了，沒想到幸村君還會給自己加訓。”
“畢竟，這就是我的一切，我的熱愛吧。網球它帶給我的從來都是嶄新的世界，”他說這話的時候，雨宮正在直視着他，周遭的空氣都在彌漫着盈盈水汽，漣漪算是泛濫，“但站在立海大的頂端，我需要做的也遠不止能是平日的基礎，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能讓我去享受更多。”
雨宮感覺在幸村的話語中能體會到熾熱的期盼，但與此同時又帶有一種無名的憂愁。她在聽說了網球部往年的輝煌後自己也有買雜志去了解，原本只是帶着去更多的了解幸村這個對手，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但當她發現這群少年沒有完成曾經期待的全國三連冠，加上與關東大賽十六連勝的失之交臂後，她又覺得有些能夠理解幸村對于給予自身的壓力之重。
從與幸村認識到現在，客觀而言，她是能感覺到幸村其實是一個內心溫柔的人。雖然聽說他在球場上給人的絕對壓迫，不過平日裏與網球部的相處更像是一個穩定高速轉動的陀螺。這樣的人，會将認為的所有責任背負在自己肩上，又怎麽可能是采訪中的一句再接再厲能夠翻篇的呢。
想到這裏，雨宮不禁有些感觸，其實幸村大概和自己一樣，內心都有他人無法觸碰的碎片吧…？雖然有個瞬間她倒是希望自己想錯了。
“其實，我相信幸村，也相信網球部的各位。”想來想去，雨宮還是決定不要輕言發表意見最好，她能夠為朋友做的，就是給予堅定的支持。
尤其是從那種莫名産生的情緒裏，她将心比心，因為自己也是不曾服輸的人，所以更能明白，或者說，更加覺得的幸村需要的不是什麽安慰，而是站在身邊，傳遞源源不斷的力量，讓他知道，向前方飛奔的路上不是孤身一人。這種感覺一定是很重要的，很重要，至少雨宮覺得，如果換做是自己的話，這一定是最重要的存在。
少女沒有明着表示什麽，但敏銳如幸村，剎那便領悟了她話中的言語。只能說，若是她說的是下次再接再厲，他不會覺得有什麽驚訝，因為早已無數次聽見了他人的寬慰，也明白他人的說辭已經是美好的祝願。但是雨宮告訴他，自己相信他，這倒是讓他內心又柔軟了分。
再次相顧無言到體育館，但是無言的一路讓兩人都未曾感覺尴尬，反而愈發覺得走在身邊的正是能夠相容的靈魂。言無需多，溫潤于懷便是最好的塵埃落定。
原來今日的黃昏是這樣的感覺，幸村恍然想到。原來是種花卉的感覺，是丙烯顏料穿插，但卻桃李無言一隊春的感覺。
所以世上如侬有幾人？雨宮默默開始計算其這個答案。也許數學都沒有文字游戲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