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風起長安 第8章
我回到井下時已經時過中午,拿了盆盆罐罐,大包小袋,累得我氣喘籲籲。
我下到井底,高興得大喊:“我回來了!想我沒有?”
沒有反響。
我吓了一跳,死了?我推推在草堆裏的那個人,這次連哼聲都沒有了,好在手下的溫度讓我知道他還活着。
我從草堆裏把他扒出來,他上半身僵直,腿卻緊緊的蜷縮着,懷裏抱着我離開時給他的水袋和餅。我抽出水袋,搖搖,似乎沒喝過,餅也沒咬過。
我摸他的頸動脈,溫度好像更高了。
我把他扶起來,讓他靠着我,用水袋給他喂水,他的唇腫得都撬不開,我貢獻出一根指頭塞在他兩唇間,費了好些工夫,才滴了幾口水進去。
也許被我搬動折騰的,他終于又睜開了腫眼泡,看了我一眼。好一會兒,似乎想起了我,嘴唇嗫嚅着。
我說:“你若想說謝,就好好存着,以後說。”
他果然閉了嘴。我把他放下,他似乎有些發抖,估計是因為發燒。我說:“你先發一會抖,我上去給你熬藥,你忍着不許再睡,萬一睡死過去了,我不會給你收屍的。不是我狠心不管你,實在井下點火引起人注意就不好了,我還是躲到那邊村裏去點火……”
說到這裏,我突然呆住,遭了,古代用什麽東西點火啊,沒有火柴沒打火機,我剛才在城中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看他,幾乎要哭了,說:“喂,你有沒有打火機?”我知道我問了個傻問題,我覺得他的腫眼泡都被我驚得裂縫大了些。
“我是說點火,拿什麽可以東西點火?我沒買火種。”我求乞的看着他。這大概也是傻話,但他聽懂了,又摸向自己的腰。
我慌忙解下他那個百寶囊,解開,攤在他面前,讓他自己拿。他摸到一根細長的東西。我接過來,細長的圓柱形,仔細看,發現這東西中間有條縫,讓我一下子想到了鋼筆,我正要用打開鋼筆筆帽的方法撥開它,他的手卻一下搭在了我的手上。我看他,他嘟起他的香腸嘴,做了個吹的動作。
“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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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我知道了,把這東西撥開後吹一下,就會有火了。倒也不算難。
後來我知道這東西就是大名鼎鼎的火折子。但當時覺得他的東西好先進喲。
我轉憂為喜,喜滋滋的對他說:“你有叮铛貓的百變口袋,我有名偵探柯南的機靈頭腦,咱倆配合會所向披靡的。”我知道這樣說其實有點厚顏無恥。
他估計是完全沒明白我在說什麽,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配合我如此的好興致。反倒顯得很愕然。我沖他擺擺手,不與他這不開竅的腦袋計較。
我爬上了井口,拎着我買的一幹雜物去了村子裏。
我不僅熬了藥,還掰了一塊餅燒了一碗肉糜糊糊。我其實很會燒菜,因為我實在是愛吃好東西,說白了,我就是個吃貨。不過現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只能這樣将就了。
然後我把我的一幹什物都在小村裏藏好。別小看我買回的這點東西,它們基本花光了我包裏所有的銀子。其中有一小口袋黑糊糊的面粉,說是叫荞麥面,這是我在長安城中能買到的唯一能吃的東西,我剛好用它燒糊糊。還有就是一罐水,就是在離城東門附近的井裏打的。
那時正好趕上有人在收屍,收那些城門邊士兵的屍體,有烏鴉一直在他們頭頂徘徊,就算是遠遠看着,我還是再一次受到了驚吓。但好歹算是有人收屍了。
我再回到井底時,他在粗重的呼吸。他倒是很聽話。我不讓他睡,他就不睡。聽到我的聲音,他的臉轉向我。
我還是用老辦法,讓他倚在我肩上,給他喂了藥,喂藥的時候他還好,讓我一點點的滴進去了,吃東西時就不行,他似乎吞咽都困難,雖然他努力了,但弄了好半天,我也只喂下去小半碗。
我知道他已經到了極限了,只得放下碗,無奈地看着他。他似乎有些抱歉,用頭蹭我的肩膀,表示讓我放下他。
我威脅他:“你別想就這麽完事了,從來沒有人拒絕吃我做的東西!現在你可以不吃,但等一下,你還是得把這些全吃掉,連碗都得給我舔幹淨。”
他垂了眼,我認為他是默認了。就說:“那我先給你換藥吧。”
換藥這種事就不是我的長項了。好在那位梁大夫給我的是藥粉,我也就是輕輕抹去原來傷口上的的藥,再倒上新的。然後再用繃帶……這是繃帶嗎?這其實就是整匹的布而已麽。好在我沒笨到連這都解決不了的地步,把它的撕成了細條。這才是繃帶該有的樣子麽。
先用一塊整的,蓋住他的身體上的傷,再用這種細條把他一圈圈的纏繞起來。這時他乖乖的自己坐着,用手支撐自己,免得自己的身體搖晃。
等我把他完全纏好,就退後一點欣賞自己的傑作,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像木乃伊,”我說,“再把臉也裹上就更像了,”我不由分說(他也說不了),撲上去繼續處理他的臉,他的臉上傷口太多,好多處外翻的皮肉都有點發白,可見流了不少血。他一動不動,乖乖的讓我處理。
我問他:“你以前帥不帥?若是帥的話你就虧死了,你這樣子,可能會變成卡西莫多(我為什麽沒說綠巨人呢?),你的家人會認不出你的。你成親了沒有?你的娘子說不定會不要你了,她會被你吓壞的。不過不要緊,女子總是心軟,也沒有男子那麽介意相貌。你回去後就多哄哄她,買好吃的好玩兒的,讓她高興,等她習慣了,就還會愛你的。”
他閉着眼木然諜着,讓我奇怪的是,他好像也不知道疼,不,不是不知道疼,是他忍得住疼,我有時難免會碰到他的傷口處,我能感到我手下的皮膚都在微微抖動。但他就是哼都不哼一聲。
他的臉,我只留了眼睛和嘴巴,其它地方都裹了起來。
我噗哧噗哧的笑,果然像木乃伊!他直直端坐着,很平靜的由我笑了個夠。我把我那件衣裳重新給他披上,衣服嫌小,只能勉強掩上前襟,小半截手臂都露在外面。這樣子更可笑了,我又笑了一回。
等我的笑聲小下去,他的唇間蹦出一個字:“吃!”
我這才想起他還有半碗糊糊沒吃呢,我又拿起碗,他就這麽直直的挺坐着,伸出手。他要自己吃。我遲疑了一下,他的手沒受傷,應該能自己吃。就怕他病得發昏,沒力氣。但看他堅決,我還是把碗遞給了他。
他一口一口艱難的把那糊糊向嘴裏填,然後堅決的咽下去。我第次看到他的喉嚨一動,就覺得雄一下。
我現在又有點後悔,沒有把那只肥母雞拿回來,本來可以給他點雞湯喝的。也許明天我可以再去試試,只不知那雲公子明天還會不會等我。
用了很長時間,他才把剩下那半碗糊糊吃光了。他把碗遞給我後,終于有點支持不住,頭靠向身後的井壁,用後腦支撐着,微微喘氣。
但我覺得他的精神明顯比剛才開始時好了很多。看樣子那位梁大夫的藥很靈。
我把水袋遞給他,對他說:“你放心喝吧,我拎了一大罐回來,明天還可以進城去打。我們每天都會有新鮮幹淨的水喝。”
他沖我擺手,又用兩只手做了個動作,我試着猜了一下:“關閉?”
他伸了拇指,我猜對了!
“什麽關閉?”我問。
他又把兩只手分得遠遠的,我皺了眉頭,難道我們又要開始手語交流了?“你寫吧,我認識字。”我說。
他似乎有些吃驚,又開始從腫泡眼的縫隙裏射出X射線。
“我家原先也闊過。”我對他一擺手,表示對他的小心眼不耐煩。
他默了片刻,大概是認了命,用手指在地上寫下“長安宵禁閉城”幾個字。
“你怎麽知道?”我問。
他遲疑了片刻,用手點點自己,又在地上寫:“晉王手下”。
“你是晉王手下?那昨天你是在保護晉王?”我倒也不算吃驚,想起上午看到的,空蕩蕩的晉王府。再想想昨晚激烈的戰鬥。
他看我的腫眼泡裏,有寒光閃過。
“那明天關閉城門的會是哪位王?”這位大概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吧,控制了長安不是是控制了天下?。
這次他搖搖頭,不知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
我也不再追問,這本就不關我的事。誰爬在那個位子上,都得讓我這樣的小百姓活下去吧。
他顯得很疲憊,我安慰他,“不要緊,水支撐兩天也沒問題,實在不行,我後天再去想辦法,我很能走,走遠一點,總能找到水的。”我說,看他有些又支持不住的樣子,就上去扶他睡下,“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吃藥、喝水、吃飯、睡覺,這四樣是保證你盡快好起來的四項基本原則。無論你還想幹什麽,總得身體好了才行。”
他躺下了,果然很快睡着了,看他睡得那麽香,結果是我也立刻呵欠連篇,坐在一邊,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