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風起長安 第25章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我就被叫醒了。叫我起來的是陳媽。這個老媽媽不像秦媽那麽天生面善,她長着一張刀條臉,一看就不好惹的樣子。更糟的是,她的刀條臉上通常還沒有表情。
她叫醒我後,咚的一聲,把手中的食盒重重往桌上一頓。
“王爺吩咐,王府不養吃閑飯的人,王妃以後莫要貪睡,該做點什麽方好。”
呃,我起身,漱口洗臉,沒搭她的話茬。
“王妃會做什麽?”那陳媽又問,“嗯,想來王妃是大家的小姐,女紅刺繡應該還是會一點的。”
我漱好了口,“王府很窮嗎?”我随口問,一邊打開食盒。食盒裏有兩碟菜一只餅,菜是素菜,不對,還是有點肉的,呈肉末狀,不仔細看絕對發現不了。餅卻絕對是素餅。果然寒酸!
昨天的晚餐我就發現王府吃的不好。
“王府不窮。”陳媽擡擡下巴,“但王爺有王爺的規矩。”
那麽,這就是想給我下馬威喽?我偏不信了!
“我不會做女紅”我說。
“那你會做什麽?你可別說什麽琴棋書畫。這些沒用的掙不來飯食的。”
琴棋書畫我更不會,但我不會告訴你。“我會做飯。”我說。哈,想餓我?沒門!吃貨離吃總是不遠的。
陳媽狐疑的看着我。我板了臉,莊嚴的在桌邊坐下,拈起筷子,先搛了一點豌豆嘗了一下,沒什麽滋味,就是鹽煮的嘛。再去嘗另一個,菠菜炒肉末,火候過了,刀工也不精,糟蹋!
我搖搖頭,放下筷子。“豌豆的作法很多,可煎可炒可熬粥,還能做成特別好吃的糕點豌豆黃,就算煮也得放些大料、花椒。你們這豌豆燒得也太簡陋了。菠菜完全燒壞了,更是不值一提。”
被我這一番挑剔,陳媽也就垂了眼,又有些不服氣,“我們王爺在吃上從不講究,這麽多年都沒挑剔過吃的。現在外面都在鬧饑荒,王爺更是不肯在吃上奢侈。王府也不比你們候府夏家,王爺從小就克勤克儉,不比你們這些貴戚鋪張慣了。王妃不用拿出夏家小姐的派頭這這裏吓唬人,你吃過見過,不一定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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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反正我說了會做飯,要不要我做是你們的事。”
天下哪有王妃還要在王府裏打工掙飯吃的道理,這已經是擺明了刁難人。不會是和我昨天翻牆的事有關吧?他們在試探我?
我對自己的前途已經完全沒了希望,現在唯一的想法是如何快快脫身,又能不影響到夏家。
我的回答顯然出乎陳媽的預料,她想了片刻,“這個我得和秦媽商量,也得問問王爺。畢竟是吃的……”
她的意思是怕我下毒?瘋了!我要毒死他們幹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有些事還真的不好說。不過,我真的只會做飯啊,你們不放心就別讓我幹活了,那我可就要在王府白吃白喝了,我還是很高興做米蟲的。
陳媽轉了身要走,雖然臉上還是滿臉的狐疑,但她真的打算去問問了。我看出來了,這王府,還是那個圓臉的秦媽說了算,這位陳媽是做不得主的。
“等等,”我叫住她,“我正想去見見你們王爺。你帶路。”
我的确該去見見這位寧王了,自從大街上一見,至今也有好幾天了。他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
再說,自從我昨天進了王府,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已經被牢牢的控制。不僅僅是因為把我在這個小院中困了一天,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好像總有一雙眼睛在盯着我,我的一舉一動全都在他們面前。
陳媽在遲疑,我已經起了身,率先走了出去。她只得跟了出來。
“你們王爺在哪裏?”我問。
她向前面呶呶嘴。離我的小院不遠,有另一個小院,和我的院子只隔了一片空地,如果從一旁的回廊繞行,也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原來我們住得并不遠。
我穿過空地,直奔那院子而去。秦媽适時的迎了出來,在門口恭敬在叫了聲:“王妃”。
我随意的一點頭,在她出口阻止我之前與她擦身而過,闖了進去。
迎面看到的是間廈屋,垂了重重的紗簾。那些紗簾或白或黑,錯落着顏色,配着院中那棵大柳樹才綻的嫩綠葉苞,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那個人就在重重的紗簾後穩穩的席地坐着,裹在濃重的黑色裏。
我的闖入并沒有驚動小院裏的兩個人。坐在廈屋木階邊緣的胡總管,只是平靜的側了身看我一眼。又回頭去面對他的主人了。
紗簾後的人,此時把手上的一卷什麽東西放在了肘邊的案上,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只對胡總管說:“繼續。”
我呆立在那裏,他坐在那裏的姿勢有一種讓我熟悉的感覺,可我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我可以擔保,如今,長安城中的乞丐已經全都細查過一遍了。沒有王爺要找的那個人。”胡總管說。
紗簾後的人沉默片刻,“其它人呢?都按我的吩咐安置了?”
“都按王爺的吩咐安置了。已經有好幾百人了。”
“很好,這事就交給你了。找人的事還得繼續,長安搜遍了,就搜長安周邊。”
“是,王爺。”
“一定要找到。”
“是。”
“下去吧。”
胡總管鞠了個躬,艱難的起身,木腿打在青石路面上,咯噔咯噔的走了。他完全不和我打招呼。
我站在青石路的端頭,歪頭打量紗簾後的人。
初春奠氣還有些涼,一絲絲的春風撩起柳絲和紗簾,讓它們漫妙的舞動。他在那後面紋絲不動的坐着,裹了厚重的黑衣面對着我。可我看不清他的臉,在那重紗的後面,他臉的部位一片模模糊糊的蒼白。我睜大的眼睛,甚至能看清他的黑發不束不紮,随意的披散着,卻獨獨看不清那張傳說中醜陋的臉。
我知道他也在看我。
我已經脫掉了昨日的嫁衣,但故意的,我今天還是選擇了一身水紅的顏色。不知他看了是否覺得刺眼。
“我可以不做白吃飯的王妃。”我說,“我會做飯。我做給你們吃好了。”
“王妃說她什麽都不會,單單只會做飯。”陣媽也跟上來,在我身後說,似有些不平沒處發洩,“說起菜品來,倒也頭頭是道,只不知是不是真的會做。”
那人靜默着,他此時應該已經看出我就是那個飯店門口攔他馬的女子,他是不是應該問我些什麽?比如為什麽夏家小姐會出現市井之中,比如夏家小姐為什麽會做飯?
可他什麽也沒問,最終只吐出一個字:“好!”
我突然語塞,本來想好的争辯與吵鬧全都沒處發洩。
他收起身邊案子上那卷東西,小心的放入寬大的衣袖,然後起身。他的大氅有着長長的衣裾,襯得他的身形更顯高大。他不再看我,轉身從裏面的邊門離開,滑長的黑發随着他身體的擺動,在衣褶間輕輕的拂過。單看背影,這是個美男!
有人輕輕捏了捏我的衣擺。我回頭,是秦媽在對我笑。
“你怎麽穿得如此單薄?春天裏還不算暧呢,得防着有倒春寒。”
“呃,我不怕冷。”我還在琢磨這寧王的臉,回答時有些漫不經心。
“王爺以前也常說不怕冷,但受過傷後就逞不得強了,穿得少了容易生病。”秦媽說。
是啊,聽說他在與突厥的戰争中受了傷。
可是,這不對啊。
“王妃不會女紅?”秦媽又問。
“基本不會。”我說,希望她不是要考較我。
“那我讓人給王妃縫制幾件薄襖吧。”
我一愣,忙說謝謝。
“王爺也不是一定要王妃做什麽正經事,只是怕王妃閑着難受。”秦媽領着我離開,我木頭般的跟着。
還是不對啊。秦媽一直和我說話,打擾了我的笨腦瓜的思考。是什麽不對來着?
“王府中人口少,大家都各自有事忙着,平日也沒人避陪王妃說個話什麽的。找點事做日子就過得快了。”
這話說得有理,但為什麽我聽了覺得不是味兒呢?
“說實話,寧王府可能與王妃想像的不一樣,與夏候爺家不一樣。我家王爺清寒慣了,不講究捧場。我們也都是王爺的舊人,只有王妃新來,只怕一時不能适應,還請王妃忍耐些個,日子久了就适應了。”
這算是某種警告嗎?可我并不是正牌的夏家大小姐,沒什麽不能适應的。
“其實王妃能來,我們都覺得極好。這麽多年,王爺身邊也沒個同齡人說得上話,”說到這裏,秦媽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過。“王妃一看就是活潑爽直的性子,你來了,以後這王府也許能熱鬧點。”
這一點我可不敢保證,熱鬧是會熱鬧的,但怎麽個“鬧”法可還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