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又燕好

第23章 第 23 章 又燕好

杭錦書心中壓迫的積石非但沒有瓦解, 反而愈發沉重了,近近看着荀野幽黑深邃燃着兩簇火焰的瞳眸,有些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她沒有什麽可以給荀野的。

如果這樣能讓他高興, 她願意盡量配合。

荀野當然也察覺到, 今晚的夫人很是不同, 她不再那般靜如止水, 荀野很想問一句怎麽了, 但欲言又止。

他實在很擔憂, 是否出了怎樣的變故, 以他沙場上靈敏的嗅覺感知, 他猜測多半如此, 倘或問了, 眼前種種, 便會一剎那失真。

荀野不是個會瞻前顧後的人, 對于既定要做的事, 只有把握當下的決心, 何況, 他實在很貪戀夫人的“溫柔鄉”。

若能一直讓夫人這般懷中抱着, 變個小狗又何妨。

他一派赤誠坦蕩地侵襲, 杭錦書微微扭了扭腰,但還是環住了荀野的頭不放。

荀野又問:“疼麽?”

杭錦書在他俯下頭顱看不見臉的時候皺起了纖眉。

其實是疼的, 她一早便想說,她很疼。

和荀野不合适, 所以便從來沒有不疼過。

但, 她如何能說?

杭錦書擡起一只玉手,緩緩地,化指為梳, 一寸寸拂過男子濕潤的長發,因為一種名為愧疚和自責的情緒漫盈了整個胸膛,所以此刻根本覺不出那股汗液久而醞釀發酸的氣味對她而言有多難聞,她氣息微亂,梨花香氣一點點吹拂而去:“有些……癢,不疼。”

癢麽。荀野把自己也耐性地感受了一下,的确,是有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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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兩片肌膚磨戛來回,絨毛互相戟刺,怎會不癢呢。

不過荀野還是很開懷,夫人這次的評價不太一樣,顯然是他近來對照書本知識勤加研修,有了成效。功不唐捐,仍需努力。

夫人不知,只她這麽一個評價,荀野便感激涕零,讓他突然感到一種振奮感,他開始逐漸産生了一絲指望,一點妄念。

逐鹿天下,已經結束了,往後,他會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伴夫人,溪柴火暖蠻氈軟,我與夫人不出門。

只要他努力争取,或許終有一日,夫人的眼底會看見他吧?

荀野的理解裏,要想得到夫人的心,就得先從這夫婦之倫入手,人倫和諧,比什麽都重要。

他粗壯的兩條手臂,支撐起半邊天,給予杭錦書足夠的空間。

但這片天地,卻是他以身鑄成的牢籠。

杭錦書仰起頭,荀野正有一滴額間含,緩緩沿着顴骨滑落,挂在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搖搖欲墜。

又一個搖晃,那汗珠挂不住臉了,從他的颌角處落了下來,正滴在杭錦書下眼睑。

潮潤,濕鹹。

但逐漸,似乎越落越多。

她真不知荀野是什麽做的骨肉,興許就是由幾種腥鹹的液體堆砌而成的。

他的汗簡直多得要命。

若是這時候拿碗來盛一盛,約莫能盛足足一大碗,用量雨器來盛,那便是天災的程度。

杭錦書簡直難以忍受,這會兒,兩處煎熬着,再多的內疚也被他揮霍得殆盡了,心底裏開始生出無邊的抵觸來,她實在再難做那只盛雨用的碗,便将臉頰往枕側緩緩地偏了一下。

夫人輕輕的一個動作,擊潰了荀野好不容易拾起的一點自尊,他低下頭,緩緩捧住了夫人的玉顏:“我,我有點兒莽。夫人你若是不喜歡,就罵我吧。”

杭錦書微微瞪大了眼睛。

罵人?

她搜腸刮肚,也想不出超過五個罵人的詞彙,且還都是殺傷力不怎麽強的。

不說定罵出來,給荀野聽了,他不覺得是罵,反而把它當成一種此間的情趣。

不行,這念頭不能有,一有,杭錦書便幾乎可以肯定,最後一定是這樣。

所以荀野再怎麽鼓勵她張嘴,她也咬牙不說。

但夫人倔強的臉頰,洩露了她此刻的不耐煩,荀野只好使了點手段,墊起她腰,讓自己盡早停止造次。

擁着夫人入眠時,荀野還未盡興,親了親夫人濕潤的眼角,說了許多貼心話,杭錦書聽着聽着,耳根子軟了,忽想到自己這般利用荀野,到了此刻還蒙他在鼓裏,實在是愧疚。

讓他這般難受,她更加愧疚了。

荀野見夫人不動,知曉她是困了,他直起身吹熄了床頭的燈火,回來倒頭入睡。

黑夜之中被褥下卻有一雙手,尋了他抱來,柔軟芳馨的玉體靈巧地鑽入了他懷中。

荀野霎時腦子一懵,已經忘卻了如何反應。

夫人靠近他耳朵,用極盡羞赧的語氣說:“夫君,你想要,我還可以,只是,可否之後帶我去沐浴?我腿肚有些發軟。”

夫人這樣說了,荀野要是還支棱不起來,那就是有罪過,他興奮不已,一把環住夫人清瘦如紙的背,敬重愛憐地放夫人在上,他則雄伏于下,扣住夫人的十根纖纖玉指。

“城門打開了,錦書,你攻城吧!”

“……”

杭錦書聽不得此語,臉頰微微泛紅。

又看一眼荀野。

可惜已經吹熄了燈,她什麽也沒看見。

*

杭錦書很是後悔。

因要與荀野動身回長安,而她根本腿肚打顫,連站立都成問題。

荀野看了,提議找個竹辇來擡她,杭錦書聽了更加臉熱,不假思索地回絕:“被別人看見了,成了什麽樣子,絕對不行。”

他臉皮厚不在意,她卻還是要臉的。

荀野道:“可夫人已經站立不穩了,如何能逞強?”

杭錦書眼波橫斜,輕輕悄悄地睨了他一眼,像是埋怨。

荀野立刻住嘴不說話了。

香荔上前來攙扶,但也無濟于事。

其實這種狀态是常事,香荔已經駕輕就熟,但與以往不同,以往夫人若遇到這種情況,只需一整日待在帳中活動,塗抹些活血的藥油,過一日,便可如常行走。

這一次卻是在杭府,又是定好了的啓程回長安的日子,只怕阖府上下都要來送行。如不能豎着走出去,一定會被杭府上下全都瞧見。

娘子由她扶着,這般雖然能走,但也走得趔趄,走得踉跄,很不穩重,失了平日裏儀容風範。

看着主仆兩人急得額頭都出了汗,荀野在一旁幹看着,搓了搓手。

總得想個辦法的,不能讓夫人失了顏面,但也決不能不回長安,他怕日子再拖延,她會不想走了。

于是荀野幹脆上前,屈膝半蹲,示意夫人上背。

杭錦書錯愕地看他,一方寬闊堅挺的背,如山岳的脊梁橫在眼前。

“夫人,我聽聞,零州有背新婦的舊俗。當時成婚太過倉促,我耽誤于軍情,沒有親自上杭家來迎親,故而也沒有背過夫人,今日我和夫人還可以成全舊禮,我背你出去吧。”

杭錦書感嘆荀野不愧是行軍打仗的腦袋,的确靈活機變,一方面又感到納悶:“零州婚俗,夫君怎會知曉?”

荀野仰唇輕笑:“我祖籍戊州,與零州咫尺之隔,算起來與夫人是老鄉呢,兩地同風同俗,我怎會不知道。”

杭錦書緩緩點頭,不疑有他,在香荔的幫助之下,緩緩趴上了荀野的背。

她伸出一雙可憐的玉臂環住了荀野的脖頸,荀野有力拔山兮之能,背負心愛的夫人不在話下,當下便站了起來,将夫人颠了颠,穩穩當當,一步不晃地走出門見人。

杭府果然湧現出了不少人,看到老夫老妻的姑爺背着娘子,都感到萬分驚奇。

還得是香荔,說這兩人是為了成全當日缺漏的婚俗,是閨房之中的情趣,足可見姑爺有心,底下人這才不奇怪了,轉而議論紛紛,說這姑爺是個有情義的好郎君。

所以說荀野毫不費力,又得了一片誇贊,他為自己的智慧自鳴得意。

杭錦書也感受到他那股得意洋洋了,好像今日才是他們的大婚典禮似的,他兩腮上不抹脂粉也浮出了一團喜氣的腮紅,她看見了愈發覺得沒臉見人,只好把臉垂下來。

這一垂,正中荀野下懷,與他肌膚相貼了。

他們用一種不同凡俗的方式走出了這片梨花林,上正門,迎向等候已久的車駕。

出門去後,杭錦書發現父母兄長都在車駕旁等候,見他們小兩口竟然是合體出來的,都紛紛一驚,好在香荔眼明手快,急忙上來解釋,幾個人“哦”一聲失笑,長松一口氣。

杭錦書見了父母,自然不好意思待在荀野背上,急忙示意荀野靠邊讓自己下來,她站定之後,孫夫人上來,身後還帶了兩名侍女:“女兒啊,此去長安,身份又貴重一重了,除了原來的那幾個丫頭婆子,我把我最貼心的兩個侍女,層巒和疊翠,放到你身邊,給你使喚,這兩個都是聽話好用的,忠心耿耿,你到了那邊,我也好放心。”

杭錦書鼻頭微酸,眼瞳中醞釀起了雲情雨意。

無法與母親訴說,她有多不想與荀野回長安。

否則母親知曉了之後,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與父親伯父拼殺,最後家宅不寧。

孫夫人感覺女兒眼淚快要下來了,礙于姑爺在場,不可弄得痛哭流涕的,場面上不好看,于是轉而又來尋荀野:“姑爺。”

荀野呢,十分鞍前馬後,随叫随到,當下便殷勤地蹭過來,乖巧溫馴地獻媚讨好于孫夫人:“哎,岳母但請吩咐。”

看他那狗腿樣兒,伸手不打笑臉人,孫夫人總是放心了,沒什麽可交代的,只是拉住了姑爺的手掌,耐心告誡:“嫁女三年不見姑爺,擱誰心中都有埋怨,徑明啊,看你是個實誠孩子,我就不和你繞彎子了,我當初怪過你,怪你不來我家,沒有禮數,更怪你不放我女兒還家,成全我思女念女之情,這是人之常情。但我也看明白了,你是真心愛重我女兒的,既如此,我只希望,從今以後你能好好善待于她,如果将來有一日,色衰愛弛,你有另娶的念頭,我也不怪你了,只希望你能完好地将她送回來。”

聽到母親這樣說,杭錦書眼瞳之中又淚雨婆娑了。

杭遠之一看哭包妹妹快要挺不住了,急忙上前要拽走母親:“阿娘,你說這些幹什麽呢,妹妹只是去長安,又不是不回了,将來我們都去長安,誰給妹妹氣受,誰敢給她氣受?”

說罷挑釁地瞪向面前的荀野。

荀野對杭遠之不善的目光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防止杭遠之拽走孫夫人,回握住孫夫人的手,渾身冒着熱氣兒,道:“我從小沒有阿娘,夫人的母親,便也是我的母親,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岳母盡管将我當兒子看待,我不乖您就打,我絕對挨打立正挨罵遞水。我們北境人粗枝大葉,不拘小節,女婿倒插門的比比皆是,要不是還有個王位想要拿住,我賴在杭家不走了也成。”

“……”

孫夫人忍俊不禁,破涕為笑,最後果真招了招手,朝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你這孩子,跟誰學的嘴甜!快去吧!”

荀野忙“哎”一聲,又同老泰山聊起話來。

這回是男人的話題,沉重了許多,但荀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經過軍營中有妻有子的再三訓練,如今已經完全拿捏住了技巧。

老郭戴罪立功,在将軍臨走前,還誇過荀野:“将軍孺子可教,此去零州,定能如戰時之地,高歌猛進一舉拿下!”

荀野其人,少時投筆從戎,博覽山川,見多識廣,加之器宇軒昂,杭緯聊着聊着,漸為荀野所收服,“殿下胸有乾坤,富有四海,将來必能成一代明君。”

縱然別的不談,他還要依托着荀野入朝為官,別說荀野确實像那麽回事,就是這女婿再不像話,杭緯也能違心給他誇出個花來。

荀野不費吹灰之力,收服了杭家二老,在夫人與家人依依惜別之後,得以與夫人同車。

荀野今日鬥志昂揚,感覺自己還能再拿下十個,躊躇滿志地坐在寬大的馬車之內,臀下着火似的不安分地扭動。

直到,香荔抱了那只如皚皚白雪的貍奴,将糯米團子香香一把送進了車中。

“娘子這次是去長安,總算可以帶着香香了。”

香荔十分興奮。

杭錦書與她主仆之間身懷默契,看到還有貍奴随自己同行,那股依依不舍的眷戀之情,也沖淡了幾分,她彎腰伸手,抱起了乖巧的貍奴。

貍奴縮着脖子躺在女主人的懷裏,睡在自己幸福的搖籃裏,重溫舊夢。

但不知為何它總感覺,身旁有一道陰冷逼人的怨夫視線,正怒火重重地盯着自己,好像要剮下它水滑的皮毛來,害它渾身發涼,怪是瘆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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