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療傷
39、療傷
嚴綠話音未落,便聽得前面林中有人冷笑了一聲,甚是熟悉,心中立時安定了下來,卻猛然覺得內息的紊亂又開始了,她當即收了聲,小心調息,卻聽得那笑聲先時還相距甚遠,然而聲音還未歇,一個青衣人已經翩然落在他們面前。
何太玄驟然一見那人狀若僵屍的臉,神色微動,下一瞬,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未及反應,懷中忽然一輕,原本給他緊緊抱着的嚴綠已經被對方接了過去。
此人的身法迅捷飄逸,悄無聲息,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就這麽大大方方、輕輕松松地将人從他手中奪走,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何太玄一見之下,不由得驚出一聲冷汗。
幸而他此前已經聽得嚴綠出聲同這人打了招呼,想來也知道定是她的熟識之人,才按捺住想要立刻劈手從這人手裏将她奪回來的沖動,恭恭敬敬地朝着來人躬身施了一禮道:“在下何太玄,見過前輩。”
那青衣人冷哼了一聲,并不作答,只俯□,仔細查看嚴綠的傷勢,一看之下,卻立時勃然大怒,一手抱着嚴綠,一手已經出掌擊向了何太玄。
何太玄先時見他對自己置之不理,只道他是氣自己方才出手抵擋,不夠恭敬,正想再說些什麽話解釋一番,哪知道,還沒等到開口,他竟就這麽一招攻了過來,當下不由得大驚,又見他來勢淩厲,只有慌忙起身應對。
原來這青衣人,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他一路北上,尋了徒弟們而來,因帶着傻姑,故而路上略略耽擱了些時日,晚了嚴綠幾日方到,不想一來便見到嚴綠竟一臉虛弱地躺在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小子懷裏,又見她傷得蹊跷,當即出了手,要将這小子拿下。
不過眨眼的功夫,兩人已經對拆了十多招,嚴綠躺在黃藥師懷中,見何太玄一副如臨大敵,左支右绌的模樣,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不過她重傷之下,極其虛弱,要開口說話十分不易,只得任由這兩人戰在一處。
緩了好一會兒,嚴綠才終于有力氣重新開口,連忙低聲道:“島主,我并不是為他所傷,他方才不但運功替我療傷,甚至還割臂取血助我通行血氣……”
黃藥師聽了這話,似乎更加氣惱,出手愈加淩厲,嚴綠見了他這個樣子,不覺大為疑惑,又見何太玄雖然支撐的十分辛苦,然而一時半刻卻也不至于落敗,看樣子,這一場沒頭沒腦的打鬥短時間內還無法結束。
她一想到這個,只覺得頭都開始抽痛起來,然而考慮到黃藥師的脾氣,只得抽空給何太玄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認輸服軟,大家好停下來好好說話。
何太玄雖然武功修為同黃藥師相差甚多,但也原本不至于如此不堪一擊,只是一直分神關注嚴綠,才會如斯狼狽。
他見到嚴綠同自己使眼色,不由得一愣,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黃藥師一掌已經殺到,快擊中他時,見他竟站在原地不躲不閃,便變掌為抓,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
黃藥師這一抓,半點情面都沒留,勁力十足,直把何太玄勒的氣都喘不過來,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
嚴綠大驚,更是覺得黃藥師這一次的脾氣來得似乎非同尋常,正待開口替何太玄求情,卻見黃藥師将手只那麽輕輕一劃,何太玄的脖子上已經多了一個傷口,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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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多了一枚銀針,他以銀針劃破了何太玄的脖頸之後,盯住針尖略看了看,冷哼了一聲道:“果然如此。”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便順手點了何太玄幾個大穴,然後飛起一腳将他踹翻在地上。
這一下不單何太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連嚴綠都有些不明所以,黃藥師冷笑了一聲,将那根沾了何太玄血液的銀針遞到嚴綠的眼前道:“你仔細看看,這是甚麽?”
嚴綠定睛一看,卻見那銀針靠近黃藥師手指的那一半潔白似雪,然而沾染了何太玄血液的那一半,卻已然烏黑如墨,沒想到他的一滴血液便有此毒性,她心中不由得一凜,擡頭望黃藥師臉上看去。
黃藥師見她如此,便冷笑着道:“可都看清楚了?”
嚴綠點了點頭,心中卻仍有些疑惑不解,緩緩道:“島主,他曾中毒在先,想是體內中仍殘存毒性,但我已中了同他一樣的毒,毒性更深,想來,再飲些許他的毒血,也無甚麽要緊罷。”
黃藥師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我之前見你只醉心武道,于音律上都是勉強,便未要你再學岐黃之術乃至其他,現在看來,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他說到此處,似乎極為痛惜,雖然臉上仍帶着面具,但看着嚴綠的目光,卻已經似乎是在看着個不久于世的人了。
嚴綠知道這位島主多才多藝,在醫術上的造詣恐怕也不下于武功,聽得他這麽說,不由得心中一沉,然而卻仍道:“但我卻并未覺得有何十分不妥之處……”
她話未說完,就聽黃藥師長嘆一聲道:“此話當真麽?”他一面說,一面出手疾點了她身上幾處穴道,不過是幾個無傷大雅的穴位,然給他點中之後,嚴綠卻只覺得奇經八脈忽然一陣奇寒劇痛,若不是她素來自制力甚佳,竟險些痛呼出聲。
黃藥師見她臉色突變,咬得嘴唇發白,知道自己所料沒錯,忙擡手解了她的穴道,緩緩道:“你原本就受了極重的內傷,又中了幾種不同的毒素,若是好好調養,卻也沒什麽大礙,壞就壞在了這小子身上了。”
他想到這裏,愈發悲怒交加,擡手就要将何太玄料理了,嚴綠慌忙拉住他的袖子道:“島主,此話怎講?”
黃藥師見她雖然話不甚多,但是處處有隐隐回護何太玄之意,不由得一愣,不知道想起什麽來,目光一黯,怒氣漸漸散去,終于還是慢慢放下了手,一把拎起何太玄喝道:“小子,快說,你可曾吃過甚麽東西?怎地血中竟有如此奇毒?”
何太玄給他提着領子拽起,十分狼狽,只得掙紮着答道:“前輩請息怒,家師曾言,晚輩幼時有過奇遇,給山中的毒蟲咬傷之後,誤打誤撞又服了山中劇毒的毒草,以毒攻毒,僥幸未死,此後中毒便可自愈,實在是不知,原來自己血液之中竟有奇毒,還望前輩明鑒。”
黃藥師聽了這話,頓時了然,将他往地上一丢,緩緩道:“原來如此。”他一面說,一面略略沉吟了片刻,又仔細看了看嚴綠的情況,方才道:“小子,我且問你,你可還記得那毒蟲和毒草,生得是何模樣麽?”
何太玄點了點頭道:“當時雖然晚輩年紀甚小,已經不甚記得清楚了,但若有紙筆,或可勉強一試。”
黃藥師聽他這麽一說,情緒似乎總算有些緩過來了,順手以彈指神通解開他的穴道,丢下一句:“跟我來。”便抱着嚴綠飛身往山下而去。
黃藥師腳程甚快,然而何太玄卻也并沒有給拉下多少,黃藥師回過頭去看了他幾眼,鼻子中冷哼了一聲,抱着嚴綠的手略緊了緊,然後便繼續狂奔,何太玄也不甘落後,咬着牙跟上,如此,這一老一小在深夜無人的山路上一路狂奔,竟隐隐有些較勁兒的意思,簡直讓嚴綠有些哭笑不得。
氣氛一時十分沉寂,嚴綠緩了半響,忽然想起程英和陸無雙來,忍不住低聲發問,黃藥師嘆了口氣道:“不必操心了,已經尋到了,她們倆倒沒事。”
嚴綠聽得這話,方才放下心來,到得山下一間客棧中,果見程英迎了上來,見了他們幾人這麽着沖進來,也不由得一愣,不過她向來不是多話的人,見到師父周身明顯籠罩着低氣壓,便乖巧地将幾人帶到一間空房,又依着吩咐奉上了紙筆,然後便靜靜侍立在一旁,等候黃藥師的吩咐。
黃藥師将嚴綠放在榻上,喂她服下了幾顆九花玉露丸,又以金針刺了她幾個大穴,便起身去看何太玄畫的毒蟲毒草圖了,只留下程英在旁服侍。
嚴綠困倦之極,沒法開口說話,但不知為何偏偏卻睡不着,朦胧中,只聽得房內小聲議論、争吵、乃至動手,想睜眼看時,卻終于支撐不住,迷糊着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卻見何太玄趴在床邊睡得正香,她剛剛略略一動,他便立即醒來了,見她清醒了,急忙湊上前來,俯□子問道:“阿綠,你覺得怎麽樣了?可覺得好點了麽?”
嚴綠本來睡得朦朦胧胧的,先給他那一聲“阿綠”叫得一陣肉麻,然後便見到他近距離的放大的青一塊紫一塊如同開了染匠鋪的臉,不由得就是一愣。
見她盯着自己看,何太玄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将身體略略挪開了一點,輕咳了一聲,方才佯裝鎮定地道:“黃島主已然知道如何解毒了,昨日已經帶着曲、程、陸三位姑娘啓程,去南海尋一味藥材,剩下的一味,要咱們同去昆侖山取得。”
嚴綠聽了這話,略略吃了一驚,因喉嚨仍然不太舒服,不敢大聲說話,便低聲問道:“怎麽地就走了,我睡了很久了麽?”
何太玄道:“是啊,你已經昏睡了七日了。”
他一面說一面端了一碗水小心地喂嚴綠喝下。嚴綠這時也覺得渾身酸痛,似乎是躺了許久的模樣,她就着何太玄的手上喝了幾口水,腦子總算是清楚了些,盯住何太玄花貓一樣的臉,緩緩開口道:“怎地他竟就這樣走了?這回倒放心留我一個人,還要同你一道,去昆侖了?”
何太玄的臉色又有些微紅,略略低了頭道:“這個……這個黃島主也是別無他法,解藥的兩味主料,一個在南海,一個在昆侖,又要趕在藥期取得,一個耽擱,可能又要等上一年甚或幾年,故而……”
他說的雖然頭頭是道,但還是略微有些回避她的眼睛,嚴綠一言不發,只靜靜盯了他看,終于将他看得落荒而逃,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
到了晚間就寝,他終于撐不住嚴綠的冷凍模式,頗有些賭氣地道:“你要笑便笑吧,島主同我切磋了幾招,又給我服了顆不知道什麽東西,才走的,說是你醒了之後自然知道。”
嚴綠想起他臉上的傷,默然無語,卻聽得他繼續咬牙切齒地道:“陸姑娘說,要是我敢耍花樣,下次打的,就不是臉了,你的這個小妹子,可真是兇悍,下手比島主都重,真是……還是程姑娘好,溫溫柔柔的,臨走時将焦尾琴還給了我……”
嚴綠靜靜聽着,不置一詞,在他絮絮叨叨的陳述中又漸漸朦胧過去了,将睡未睡之時,卻忽然聽得他輕輕道:“阿綠,謝謝你,從未有人待我這樣好,你放心罷,我一定會帶你把傷治好的。”
他一面說,一面慢慢湊過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在心底輕輕一嘆,仍是慢慢把手抽回來,緩緩道:“睡罷,明天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