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烏龍

42、烏龍

不知過了多久,混混沌沌間,嚴綠忽然覺得有一股熱流從頭頂緩緩湧入,渾身如同浸在溫水中,十分舒服,破碎的經脈也如同給一雙溫柔的手重新粘合了起來似的,漸漸複位,內息如同有自我意識一般開始緩緩地凝聚,跟着那股熱氣在她體內運轉。

如此運行了幾個周天之後,她的意識漸漸恢複,也終于有了睜開雙眼的力氣,她緩緩深吸了一口氣,遲疑着慢慢睜開眼睛,微弱的光線之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蒼老的臉。

想來是她昏睡得過久,頭腦不免有些發暈,但定睛看去,也已經認出了此人赫然正是淩虛道長,她記得他是何太玄的師父,她之前好歹也算是為了他們同派內反動勢力的鬥争出了一份力,想來他自然是不會對她不利的,看來這次有驚無險,又撿回一條命了。

她微微試了下內力,竟覺得比未受傷之前還要充盈,經脈雖然還未完全複原,但冰寒之氣已經十分微弱,想來這都是淩虛道長的功勞了。

她受那內傷和寒毒折磨日久,此時忽然恢複,便如同驟然取回了自己的臂膀一般,暗覺欣喜,也不由得對這出手施救的人十分感激,正待開口道謝,卻猛然察覺到他為她輸入內力的方法有些非同一般,等到意識到他在做什麽之後,嚴綠微微一驚,掙紮着嘶啞地開口道:“前輩,這萬萬使不得,快請住手。”

然而她才自重度昏迷中蘇醒,身體完全不能行動自如,只能任由對方将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體內,同她自己的內力融合,化為一體。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那流入她體內的內力也漸漸減弱,終于慢慢消失。

嚴綠心中一沉,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撐起終于能動了的身體,擡頭看時,只見到那淩虛道長已經面色灰白,氣若游絲,然而臉上卻仍帶着一絲微笑。

她忽然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愈待伸手回輸些真氣給他時,卻見他微微搖了搖頭,緩緩将兩樣物事塞到她的手中,輕輕說了兩個字之後,便溘然長逝了。

嚴綠自恢複意識之後,不足一個時辰之內便驟逢此變,心神不由得大震,然逝者已矣,縱使想要追問為何竟可以對自己做到如此程度,也已經不能夠了。

她默然靜坐了片刻,終究只得嘆息了一聲,爬起來恭恭敬敬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又最後瞻仰了一番他寧和安詳的遺容,便緩緩起身,摸索着往外走去。

她身體才愈,洞中光線又暗,起先走起路來難免磕磕碰碰,到後來适應了環境,便已經在昏暗的冰洞中穿梭自如,渴了便飲些雪水,餓了便只得忍耐,幸而經脈已經恢複,內息更見充沛,幾日不進食,卻也還可以勉強撐得住。

經過回憶和對周圍環境的觀察,嚴綠推測當時她給冰壁碎片打落下來的時候,大約是恰好掉落在了囚禁淩虛道長的冰水潭中,可能是因為下沖的力量太大,說不定還引發了連鎖的崩塌,竟将淩虛道長也連帶着一起卷了進來。

只是淩虛道長如何掙脫了玄鐵鏈,他們又如何困在了這幽暗冰冷的地下洞窟,他又為何耗費心力為她療傷而不自行離去,她卻是不甚清楚了。

現下淩虛道長已經離世,其中曲折已無從知曉,只是他臨終的時候交給自己的那兩樣東西,還是須得依着他的遺言帶去給何太玄,方才算是不負了他傳功救護之恩。

嚴綠心意既定,便不再多想,只管專心琢磨如何出去,石洞中陰冷潮濕,昏暗無光,不辨方向,她一個人摸索着前進,如同獨自一人在煉獄中穿行,孤獨而絕望,不知何處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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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她意志堅定,硬是咬着牙堅持了下來,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後餓的實在支持不住,見冰洞中一種小小的紅果子有些眼熟,竟有些像很多年前與何太玄初見時看到的那一種,她饑餓難耐,顧不得許多,便撿來試着吃了,一枚下肚,便覺饑餓盡去,渾身是力,她心中一喜,立刻收集了一堆,振奮精神繼續往外攀行。

地下昏暗,不辨時日,等她終于破除堅硬的寒冰和積雪,鑽出地底時,卻見到遠遠的地方,山峰之上,已經可以看的到昆侖派山門的石牆。

此時正近黎明,天光雖然只是微亮,但對在地下穿行了許久的嚴綠來說,光線已經足夠明亮,她小心地從懷中掏出淩虛道長給她的那兩樣東西仔細一看,卻是一塊玉玦并一塊破布。

玉玦通體雪白,上面雕着奇怪的花紋,似乎是某種信物,而破布卻是普通的衣服布料,還有一股黴爛腐敗之氣,似乎是淩虛道長直接從他的道服上随手撕下來的。

那破布的正反面都有紅色字跡,似是血書,正面以鬼畫符一般的文字書寫的滿滿當當,不知道是甚麽涵義,背面卻是一幅簡單的線路圖,畫了從山門到派內的路線,最裏面的一處,以紅點标記,寫了個“玄”字,想來便是何太玄昔日的居所了。

嚴綠度其含義,想來是要她将這兩樣東西送去給何太玄,因着不知道何太玄和赤盈子對戰的結局如何,她便還是謹慎行事,小心地避過巡邏的派中弟子,慢慢往圖中指示的何太玄寝室而去。

雖然說淩虛道長指示很清晰,但因着對昆侖派內現在的情況一無所知,嚴綠原本也只是去碰碰運氣,卻不想才摸到門邊,就聽得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她輕輕閃在一邊,想先打探下情況,卻忽然聽出了這說話的竟是何太玄的師兄青靈子。

只聽他嘆了口氣道:“太玄,你還是別想了,安心養傷罷,不錯,那嚴少俠是對咱們有恩,但他再好,也是男子,況且那日你也已眼看着他同師父一起被掩埋在千年冰窟之中,此時已過了月餘,大家尋了這麽久都毫無音訊,他們恐怕早已沒有命在了。”

嚴綠原本已經準備現身相見,聽了青靈子這話卻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她小心從窗縫中看去,卻見何太玄正直挺挺躺在床上,包的似個粽子一般,然而他顯然是同青靈子有不同意見,無奈他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在那裏拼命的搖頭。

嚴綠見他如此,知道他的傷看起來嚴重,卻似乎也并無大礙,原本有些擔憂他傷勢的心思也慢慢地放了下來,正想着要不要敲門進去問問情況,卻忽然聽得青靈子輕輕一嘆道:“太玄,我雖癡長你二十餘歲,但論資質卻是不及你萬一的,我同師父被囚在冰窟之中數年,他雖未明言,但我卻知這昆侖掌門之位他是要留給你的,也只有你方才能将我們昆侖派發揚光大……只是,休要再提起那姓嚴的小子了。”

嚴綠初時聽他所言,這似乎涉及到他們幫派內部之事,不好貿然打擾,沒想到青靈子提起她時,語氣卻總是有些奇怪,她十分不解,兼之對他亦不熟悉,頓生疑惑,便決定靜觀其變,看他到底是何意。

何太玄的腦袋搖擺的更厲害,若不是不能動彈,只怕已經跳起來了,雖然十分滑稽,但嚴綠也無心笑他,只靜靜盯住青靈子,聽他有何話說。

果然沒多久,那青靈子見他似乎執迷不悟,便頗有些痛心疾首地道:“咱們師兄弟,素來交好,正所謂話無可不明言,眼下那妖人既已伏誅,前塵皆化塵土,那陳年舊事提起來,想也無妨。他雖作惡多端,但遙憶他當年也是資質上乘的昆侖弟子,算來也是你的師兄,原本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可惜……故而你聽師兄一句罷,萬萬不可同男子糾纏不清,倘若步了他的後塵,師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嚴綠聽了這話,這才總算明白為何這青靈子提到她時語調會是如此了,又想到他似乎是從在冰窟初見她同何太玄一起時,看着她的眼神都已經是多多少少有些異樣,原來他們派中這一場禍事,竟有如此的淵源,難怪他會如此在意了。

說來說去,原來不過卻是因了她這一身男裝了。看來她這麽多年來,為圖方便省事而養成的着裝習慣,還真是鬧出了笑話了,老頑童若是知道這事兒,定會笑得前仰後合,甘拜下風,繼而變着法兒地拉她到處展示,試圖揭穿她的女孩兒身份罷。

嚴綠想到這裏,不覺莞爾,順手将淩虛道長托付的東西放在門外,然後便轉身離開,經過這麽一場烏龍事件,她已經沒有了進門寒暄的想法,她原本就不是什麽喜歡同人解釋的人,這也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笑話,誤會便誤會罷,既然昆侖派內大局已定,她受托而來,已踐諾而去,何必定要相見。

自然,為了防止那兩樣東西落到其他人手中,她翻牆出去時還是回身彈射了兩枚石子,用得是彈指神通的功夫,耳中聽着青靈子一面大聲呵斥着“什麽人?”一面破窗而出的聲音,忍不住微微一笑,甩了甩袖子翩然離去。

她傷勢已然痊愈,又得了淩虛道長至少十多年的內力,施展起九陰真經中的上乘輕功更是迅疾如風,沒用多長時間,昆侖派的高牆大院已經給她遠遠甩在身後,她一時興起,全力施展輕功奔跑,不到兩個時辰,已經到達了昆侖山腳下。

她正跑的起勁,卻忽然見到前面遠遠地來了一個人,待到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她不由得大吃一驚。

對面的人想來也沒有預料到竟然能在這裏見到她,當下縱身趕到她的面前,先是仔細端詳了她一番,繼而拉起她的手診了診脈,方才欣喜地道:“阿綠,原來你竟已然好了麽?”

嚴綠聽得來人忽然如此喚她,略略一愣,點頭應道:“島主,我已經好啦,您怎地到這裏來了?”

來人一揚手,去了臉上的面具,赫然正是桃花島主黃藥師,他聽得嚴綠如此問,冷哼了一聲道:“都過去了大半年了,你們還沒回來,我自然要親自來看看。”

他語氣雖然微冷,嚴綠卻見得他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不由得心中一暖,低聲道:“是我無能,讓您擔心了。”

黃藥師點了點頭道:“無妨,回來了便好,我知道你的本事,才放心要你們過來取藥,然若是萬一你有什麽事,縱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剝了那小子的皮。”

嚴綠知道他同何太玄素來不甚和睦,此時見他不過一提起那小子的名字,臉上果然便微現怒氣,不由得暗暗覺得好笑,不過也不說破,只輕輕道:“島主,咱們回去罷。”

黃藥師聽得她這麽說,雖有些疑惑,似乎卻也是十分高興,輕咳了一聲道:“回去也好,我才新尋了個地方,甚是不錯,小英和無雙也都想你了,咱們這就起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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