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生
第16章 人生
許鐘哲皺了下眉，将手中的報紙輕輕放在桌子上，目光嚴肅地望向許星辰，“許星辰，我想你應該了解自己明年就要面臨高考的這個事實。”
每當許鐘哲作為一名長輩想要與許星辰進行嚴肅的談話時，都會直接喊她的全名。
許星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皺起眉頭，眸底劃過一抹失望，“爸爸，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以為爸爸一個月未歸家，面對自己這個許久未見的女兒時會是欣喜的，就像她一樣。
可是，事情的發展并不是總能順人心意。
先是在她興奮地打招呼後直接開口用禮儀規訓，又在她談起自己喜歡的事時作勢唱反調，這是要做什麽？
一個月不回來，回來見面不到一分鐘就開始找茬嗎？
許星辰心底窩火，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上情緒，“您一個月不回家，才剛見面不到一分鐘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行駛您一家之主的權利了麽？”
對于許鐘哲性格方面的問題，許星辰一直都有所不滿，因為當時媽媽之所以選擇和爸爸離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原因就是受不了爸爸的大男子主義。
許星辰知道，爸爸或許不是什麽大好人，但也絕非是個混蛋。
只能說每個人身上都有缺點，而他身上的缺點剛好是媽媽無法接受的。
長輩之間的事，也不是她應該管的。那是爸爸媽媽自己的選擇，媽媽受不了爸爸的大男人主義，主動與其離婚。爸爸挽留無果也沒有強迫，最後也算是和平分手。
反而硬要強迫兩個無法互相理解的人一起生活才是折磨，可是……
年幼時爸爸媽媽即将離婚的那段時光，他們幾乎天天争吵，嚴重了甚至會摔砸東西，這些都給許星辰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
直至今日，她才發現，原來她其實一直沒有忘記那段讓人膽戰心驚的時光。
而媽媽最終選擇離婚時，非常認真地與當時還年幼的許星辰和許方舟談話，她至今還記得媽媽那時候的模樣——
媽媽在她印象裏一直是一個很開朗很自信的人，即使生下三個孩子了還像個明媚張揚又意氣風發的少女，她喜歡旅行，喜歡嘗試各種新奇的事物，更是喜歡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她好像永遠都有用不完的活力。
可是那天的媽媽看起來卻疲憊至極，她身上失去了一往無前的活力，眼神也充滿了化不開的憂愁，她跟他們說對不起，說比起做一個稱職的媽媽，她更想做回那個快快樂樂的自己。她跟爸爸在一起一點也不快樂，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會因為痛苦而麻木，最後越來越不像自己，直到徹底将自己的人格抹殺。
莊雨眠生性喜愛自由，比起依賴別人的菟絲花，她更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
許鐘哲卻骨子裏就是一個霸道又自我的人，他越在意莊雨眠，就越想把人時時刻刻禁锢在自己身邊。
所以最後兩敗俱傷。
許星辰不恨媽媽也不恨爸爸，她甚至打心底裏認為他們離婚是一件好事。
可是每次看到爸爸這副不容反駁的獨裁者的樣子，卻總是忍不住心底的怒火。
或許因為她從小就很有主見，性格也十分倔強，自己決定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去。
又或許，她向來如此我行我素，從不在意別人看法的模樣，其實是繼承了爸爸呢？
許鐘哲眉頭皺地更緊了，不過他沒有反駁許星辰的話，而是接着自己剛剛的話說下去，語氣冷靜到沒有任何起伏，“許星辰，你已經17歲了，你該為你的未來好好做打算做規劃，而不是還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想做什麽就嘗試什麽，玩膩了就丢在一邊。”
“我——”
許星辰想開口說什麽，卻在對上許鐘哲嚴肅的眼神時，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自己脫口而出的反駁憋回去。
冷靜！冷靜！不要在長輩沒說完話時貿然插嘴！這樣很不禮貌。她心底不斷強調着。
許鐘哲看了眼桌子上的雕塑展門票，臉上帶上了些不贊同的神色：“許星辰，從小你就喜歡這些木雕泥塑，因為你媽媽覺得你難得找到感興趣的事物，你也沒有因此耽誤學業，作為父親我才會一直放縱你接觸這些，可是愛好與工作不能混為一談。”
他語氣冷硬：“明年你就會高考，即将面臨與未來事業息息相關的專業選擇。你不該再把空閑時間浪費在這些木雕泥塑上，你現在最該做的事提前學習金融相關的知識，要做到即使在最好的大學也能繼續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績。許星辰，你是我的女兒，面對家中基業，不要告訴我你連和Noah正面競争的勇氣都沒有？”
許星辰面無表情地聽完許鐘哲一連串的話語，她攥緊拳頭，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我說您為什麽一見面就找茬呢？這些話藏在心底很久了吧？貪玩、任性？這就是您對我的評價？”
她深吸一口氣，怒極反笑，“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木雕泥塑上？呵，我以為以您的文化素養應該理解這些木雕泥塑是一門藝術呢，看來是我高估您了，您一個每天坐在辦公室裏簽合同的資本家懂什麽藝術？”
“許星辰。”
“小星星。”
許鐘哲與許方舟二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許方舟更是直接上手握住她的手腕，對她搖搖頭。
面對兩道不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許星辰被點燃的怒火有一瞬間的凝固。
許鐘哲目光嚴厲，語氣也帶上了訓斥的味道：“許星辰，你的教養呢？這是你和父親說話該有态度嗎？”
被質疑的封建大家長，此時渾身的氣勢越發威嚴。
許星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閉了閉眼睛，低聲說道：“……對不起。”
但是許星辰很快又再次擡頭，她目光直直地望向許鐘哲：“爸爸，我是你的女兒，這一點我永遠都不會否認。”
她頓了頓，神情認真極了：“我是您和媽媽的女兒，是爺爺奶奶的孫女，是哥哥和Noah的妹妹，是外公外婆的外孫女，我有很多的家人，在不同的家人面前我擁有不同的身份。可是在這些身份之前，首先，我是個人，我是我自己。我愛我的每一位家人，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我自己的人生該怎麽選擇該怎麽規劃，終歸究底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許星辰，我是你的父親。”許鐘哲卻再次強調。
許星辰嘆了口氣，目光中滿是失望：“我知道，您不需要再刻意強調了，我想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件事實。可是爸爸，是非對錯與您是否是我的父親沒有關系，您不應該貶低我喜歡的東西，也不該試圖掌控我的人生。”
她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痛苦的情緒，扯了扯唇角，輕聲說：“就像您當初對媽媽做的那樣，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說完這句話，許星辰沒有再看在場其餘二人的反應，她轉身離開，腳步平穩卻異常堅定地上樓。
身後的二人也沒有試圖出聲喊住她。
一片死寂當中，只餘下許星辰上樓的腳步聲，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耳邊。
許鐘哲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像一樽石頭做的雕像，望着許星辰背影的目光卻滿是茫然。
此時此刻，比起積威甚重的大家長，他才像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直到許星辰的腳步聲消失，客廳裏的許鐘哲與許方舟依然久久沒有言語。
最終，許方舟打破了沉默，他望向許鐘哲的目光卻極為平靜：“爸爸，我和星辰是下來吃晚飯的，這麽長時間飯菜估計已經冷了。讓人加熱一下吧，我們先吃，吃完我再給星辰送上去。”
她現在估計也沒什麽心情品嘗美食。
許鐘哲看向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在許方舟平靜的目光下，最終，他閉了閉眼睛：“……好，吃晚飯吧。”
*
許星辰回到房間關上門，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抵着房門滑落在地，蜷縮着雙腿，把臉深深埋在膝間。
“嗡嗡。”
“嗡嗡。”
手機屏幕亮起又暗掉，暗掉再亮起。
許星辰沒有心情去管，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呆着，強迫自己放空大腦，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在意。
人在不理智的情況下最容易刺傷在意的人，她不想讓自己陷入這種負面情緒裏，不想再* 次見到爸爸仍舊帶着怨怼的情緒。這除了讓讓事态升級之外，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或許爸爸有件事情的确沒說錯，她确實真的不夠成熟，Noah雖然喜歡游戲，但他一早就決定未來要學習金融相關的專業，并不排斥爸爸的安排。
她新認識的朋友權至龍更是早早就确立了人生目标，一直都在為此努力，只要提起出道，他就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即使燃盡生命也絕不放棄的毅力。
那她呢？
許星辰有些茫然。
她真正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呢？
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手機屏幕，暗掉的最後一秒隐約能看見是一條新發來的消息。
「小權：今天很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