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求你
我求你
霎時間,一道道金光從四面八方彙入秦睿脖頸上的項圈裏,強大的壓迫力度和磅礴的法力沖撞在一起,秦睿頓時感受到一股火在心裏燃燒,窒息感傳遍全身,皮下的每一寸肉都好似被火烤一般,滾燙發熱,劇痛讓他站不住腳,登時跪了下去,伏在地上。
天空中的黑霧消散了,恢複如初。
陸嘉瞪大眼睛,他發現金光是從山川樹木、飛禽走獸中分出的靈氣,就連塔外聚集的人群身上都開始湧出金光,像鞭子一樣抽在秦睿身上,肉身寸寸開裂,深可見骨。
少年可憐兮兮地伏在地上,疼得渾身顫抖,額角青筋暴起,臉色白得像紙,喉口止不住嗚咽起來,抱着自己,嘴裏一個勁兒地喊着:我錯了……
已經八千年了,熟悉的感覺讓他清晰地回憶起了曾經的痛苦。
為什麽賀瀮會知道這個法訣?
霍修遠和易殊幾次想沖上去,卻被秦睿的法力擋住了。
暗紅的血刺痛了陸嘉的眼睛,眼圈瞬間紅了,心痛到無法呼吸。
“一敵百萬的戰神也不過如此,”賀瀮冷哼一聲,寒聲對塔下痛苦不堪的少年說:“怎麽樣啊秦睿,被你曾經拼過命的世界厭惡,心裏不好受吧。”
秦睿說不出話,意識游離在生與死的邊界,法力大量流逝無法自控,項圈的禁锢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他雙手脫力倒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失神地望向天空,一滴眼淚劃過眼角隐在黑暗裏。
“全部退回去!”易殊朝身後的人大喊一聲,以為人少一點對秦睿影響就會少一點。
可是人陸陸續續離開後,金光還在湧現,毫不猶豫抽在秦睿身上,像是在懲罰這個不為世人所容的邪神。
擒賊先擒王,霍修遠深吸一口氣,食指中指并攏撚訣,雷聲伴随閃電,滾滾而來。
沒成想賀瀮壓根沒把他們放在眼裏,拿出折扇攤開,鋒利的扇柄直直抵在陸嘉喉口,一縷血絲滲了出來。
雷聲頓時偃旗息鼓。
Advertisement
“我求你……”
一道艱澀的聲音忽然響起。
“什麽?”賀瀮看向陸嘉,手下意識松了一下。
掙脫束縛讓陸嘉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他噗通一聲跪在賀瀮面前,眼中噙着淚,哽咽道:“我可以留在你身邊,跟你去日本也可以,我可以永遠都不回來,也可以永遠不再見秦睿……”心好像被一只手扼住了,血液無法流通,陸嘉拽住賀瀮的衣袍,“我求你,放他走吧。”
一人一個選擇,秦睿沒選,陸嘉選了。
夜色漸濃,月色清冷,高塔再次回歸寂靜,突兀地立在山尖。
月光灑進屋裏,攀上席間,陸嘉呆滞地側身躺在賀瀮的臂彎裏,狹長的鳳眸沒有半分神彩。
“我在日本的宅邸裏種了好多蓮花,還引了溫泉水進池子裏,每年花開得都特別早,一開就是一池塘,花香襲人,美不勝收,”賀瀮一下又一下順着陸嘉的頭發,發絲混着月光,緩緩從他指縫中流走,“是你喜歡的蓮花,我真想帶你去看看。”
以為他還在想着秦睿,賀瀮俯身貼在陸嘉耳邊垂眸低聲道,“嘉嘉,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我知道秦睿很多事,比如他生從何來,又欲何往,再比如說,他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只要你想聽,我都可以告訴你。”
陸嘉心如死灰,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賀瀮将他抱進懷裏,裹緊身上的披風,喃喃道:“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見我真是賀家的公子,求學來到秦府,對你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再後來的後來,我們白頭偕老……”
一滴淚水滑過鬓角,“後來的十五年,我都活在這個夢裏,每天數着日子,等着和你見面。”
陸嘉合上眼睛,身子顫抖。
“晚安嘉嘉。”賀瀮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擁着他睡了過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耳邊的呼吸漸漸均勻平穩,陸嘉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睡的面孔,鼻翼輕扇,睫毛靜靜垂在臉上,好像睡熟了。
陸嘉張口想喚一聲,話到嘴邊卻止住了。
賀瀮搭在他身上的手漸漸松了,陸嘉微微動了一下,見他沒醒,蹑手蹑腳的從榻上爬起來,走一步回頭看一步,直到進了下一層,他才松了一口氣,不敢耽擱,赤着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繼續往樓下走。
一連下了四層樓,直到第二層,他終于聽見樓下有人。
蹲下身在樓梯的縫隙間瞧了一眼,有十二個陰陽師聚在第一層。
陸嘉四下張望了一圈,見窗戶大開,心一橫,從二樓翻窗戶跳了下去,身子在枯草堆積的地面翻滾了兩圈,膝蓋磕在石頭上,錐心的痛讓陸嘉眉頭緊蹙,他咬着後槽牙從地上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了。
腳疼得不像話,陸嘉走兩步就得靠在樹上歇兩下,掙脫九尾狐的束縛耗損了太多精神,現在他渾身乏力。
走進密林裏,陸嘉實在走不動了,一眼望去全是繁茂的森林,他都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霍修遠和易殊帶秦睿走了,陸嘉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靠在樹上喘着氣,頭發貼在樹幹上,聞着松木的香味,腦子清醒了一些,他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高塔,漆黑一片,只能看個模糊的大概。
賀瀮真的睡着了嗎?記得走的時候看見他手指動了……
陸嘉坐在原地,想着是調頭還是繼續往前走,他怕賀瀮為難秦睿,可心裏卻想見他弟弟。
秦睿這次受了很重的傷,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眼前忽然騰起一陣白霧,陸嘉吓得身子後仰,手肘搭在石塊上,警惕的目光裏出現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
“勿怕,我是此地山神,以往因為一些緣故,山神土地無法幫助您,現在我帶您回去吧。”老者和顏悅色地說。
這人這麽直白,陸嘉不是擔憂他是妖怪,而是疑惑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一些緣故,什麽緣故?”
“天機不可洩露,只待您日後自己查探,您快随我走吧。”
陸嘉站起身,跟着老者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望了一眼高塔。
“您面色似有不舍。”老者一語道破。
“不是,”陸嘉矢口否認,“我只是好奇和擔心,擔心被發現,走吧。”
白色的身影在黑夜中格外顯眼,賀瀮站在窗前看着那抹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手中握緊尋回的金簪,有得亦有失,說的就是如此嗎?就像當年他得到了陸嘉的氣運,卻要永遠失去這個人……
因果輪回是最公平的審判。
“少爺,不去追嗎?”身後的人問道。
“沒必要了,”賀瀮轉身對他們微微一笑,“你們走吧。”
“少爺……”
“走吧,現在就走,回日本去,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您跟我們一起回去吧。”陰陽師們異口同聲,他們不願意跟着酒吞童子回日本,說什麽也要留在賀瀮身邊。
“我要還我的債,跟你們沒關系,快走吧。”賀瀮轉過頭,淡然地望向窗外。
籠罩在夜色下的古鎮寂靜安寧,唯獨繁忙的秦府格格不入。
淩晨十二點,江侗安置好上海的一切,總算趕來了,他急匆匆進了大門就跟易殊碰面了,在路上他已經聽說了這裏發生的一切,好像沒打起來,震驚之外還有些疑惑。
都說打蛇打七寸,秦睿的弱點怎麽別人知道得那麽詳細?
“你勸一下吧,我跟霍哥都勸不了,他現在一身的傷,只做了簡單的包紮,醫院也不去。”易殊嘆息一聲,帶着他走到秦府一間偏僻的房間裏。
“沒事兒,交給我吧,”江侗拍了拍胸脯,站在卧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朝裏面喊了一聲:“哥,我江侗啊。”
裏面沒聲。
“你進去說吧,這孩子現在自閉着呢。”霍修遠把他推了進去。
“燈呢?燈在哪兒?”江侗低聲詢問。
霍修遠在門邊摸索了兩下,把燈打開了,屋裏就只有一張小木床,薄紗帷帳垂在床上,一團朦胧的黑色身影顯得孤單寂寥。
江侗悄聲走了進去,怕吓到秦睿,先輕輕喊了幾聲哥,再撩開帷帳。
秦睿屈膝坐在床上,腦袋正埋在膝蓋裏,領口處的肌膚露出了白色紗布,上面帶着絲絲縷縷的血跡,看着有些吓人。
這一幕似曾相識,秦睿不會哭了吧?江侗抿了抿嘴唇,又喊了一聲哥。
秦睿好似才聽到聲音,幽幽擡起頭,眼眶通紅地看着來人。
江侗心下一驚,果然哭過,“哥,你傷怎麽樣了?咱們去醫院做一下包紮吧。”
秦睿一把抓住他,悲戚着一張臉說:“侗啊,你告訴我,我是不是長得很醜?”
他和陸嘉在一起十八年了,這些年不僅防女人還要防男人,他自己都數不清弄走了多少個,就拿這段時間來說,榮恩要和陸嘉結婚還沒個結果呢,又冒出來個“前夫哥”。
就是打地鼠,那耗子露頭的機率也沒這麽高吧?!
“胡說什麽呢?”江侗震驚不已,原來是男人的攀比心在作祟啊,“你可是港大校草啊,從幼兒園到大學,有多少妹子喜歡你給你遞過情書,你拿去賣廢品都賣了不少錢呢,收廢品那老頭可喜歡你了。”
江侗這話是實話,秦睿眉眼深邃漂亮,臉龐輪廓堅毅流暢,挺鼻薄唇,劍眉星目,唇色殷紅,形狀漂亮得像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加上眼中常年覆蓋着冷漠,完完全全就是個冷豔的濃顏系大美人,從頭到腳都無比完美。
盡管沒見過傳說中的六界第一美人,不過江侗聽沈塗說秦睿和他的美貌不相上下,許多年前六界出了個美男榜單,秦睿早就淡出了大衆視野沒有上榜,可上榜的陸嘉連前二十都沒排進去呢。
再加上秦睿的天資過于優秀,十六歲保送港大,後來拒絕保研,大四開始實習,現在成了一名經常失蹤的小記者。
“那為什麽喜歡我哥的比喜歡我的還多呢?”秦睿想不通。
江侗心下松了一口氣,原來秦睿難受的是追求者比不上陸嘉啊,他還以為是因為陸嘉被強吻了他不高興呢。
“怎麽說呢哥,其實喜歡你的人比陸嘉多,只是你不在意,再說了,你常年板着臉,多少好妹妹都給你吓走了,你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花,不可攀折,陸嘉呢,他就不一樣了,看着潇灑不羁,其實對誰都很溫和,再加上他長得溫柔,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能放心把一切都交給他,一個人身上有着兩種極端的反差,對人是很有誘惑力的,再加上陸嘉的身段,不論對男人還是女人,都很有吸引力……”
江侗的侃侃而談讓秦睿的臉色越來越黑,霍修遠額角跳了兩下,實在不忍心看下去了,拽着易殊就走了。
剛走到拐角,果然聽見屋裏傳來一陣哀嚎。
“你他媽是來往我心上捅刀子的?”秦睿收回腿,惡狠狠的瞪着他,“不知道沈塗那傻逼看上你什麽了,明明一點情商都沒有。”
“我靠,”江侗捂着腰從地上爬起來,“小易還跟我說你要死了,我看你生龍活虎的嘛。”
“沈塗呢?”秦睿問,既然他無法動手,霍修遠他們也不能輕舉妄動,那就讓沈塗來吧。
“我就是為這個事來的,”江侗嚴肅起來,“你剛離開上海,沈塗和壘哥就給人叫走了,我就是聽說啊,聽說五方鬼帝在幽蔸整兵,已經打進第二層了,好像是為了拿什麽東西,都走不開,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秦睿眉頭擰緊,在幽蔸整兵備戰,這事他怎麽不知道?
“那十殿閻羅沒參與嗎?”秦睿問。
江侗搖了搖頭,“說是冥界事多,走不開。”
秦睿心中忽然感到不安。
“哥,你別太擔心,陸嘉福大命大,肯定會化險為夷的,天界再怎麽說也會幫着陸嘉的。”江侗勸道。
“怎麽了?不聽下去了?”易殊還想看好戲呢。
“預料之中的結果。”
“老大!四堂主回來了!”
忽然的一聲通報打斷了正在談話的兩人,他們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群人興高采烈地迎着兩個白色身影走了過來。
“四哥!”易殊驚喜沖過去,“老大說你會回來,你果然就回來了!”
“是山神帶我回來的。”陸嘉柔聲道。
“多謝山神搭救,請受我們一拜。”衆人一起給山神鞠了一躬。
“不必客氣。”山神笑笑,化作一縷煙塵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