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疤痕凝膠
第11章 疤痕凝膠
“不不,這不可能!”
認出太子龍佩後,桂枝先捂嘴發出了一聲驚呼。
——她根本不相信許寶兒這樣的廢柴公主居然能攀上太子,拿到太子的龍佩。
而她剛被許寶兒為了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太監打了個嘴巴,尊嚴掃地,好不容易以為周嬷嬷能幫她出頭了,卻又冒出一個各方面都碾壓他們的太子。
桂枝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崩潰之下口不擇言:“殿下,您就算再不滿奴婢、不滿貴妃娘娘,也不能偷太子殿下的東西來傍身啊!這可是重罪,若讓聖上知道了……殿下,您糊塗啊!”
但是周嬷嬷心中清楚,太子殿下才兼文武,又常有暗衛随身回護,怎麽可能被一個小毛丫頭偷了東西?
當然,也有可能是太子遺落了龍佩,許寶兒恰好撿到……可是撿到的東西,也敢這麽有底氣地拿來耀武揚威麽?
應該也不是撿的。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許寶兒”真的與太子有了足以讓一國儲君将随身玉佩贈給她的交情!
許寶寶展示完畢,很快又将玉佩重新拴在自己腰上。
邊栓邊說:“太子哥哥說了,此事由他全權代理,你們要是哪裏不滿,去找他問罪就是。”
誰敢去找太子問罪?
就連榮寵不斷的葉貴妃,和太子說話也無時無刻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與未來儲君相處不快,結下梁子。
周嬷嬷咬咬牙,心知現在這般情況自己再跟許寶兒對峙下去是意義全無,還不如回去暗中調查一番,看看太子和寒玉宮最近究竟有沒有交集。
于是她光速反水,臃腫的身形一轉,面色沉沉地望向前去玉漱宮報信兒的桂枝:“桂枝,還不閉嘴?太子殿下的東西豈是任人随意偷盜的,你毫無證據,竟一口咬定公主偷竊太子的東西,視皇室威嚴為何物,當我國威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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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寶寶聞言沒有多話,只涼涼一笑,也看向桂枝。
見許寶寶如此,江晚有樣學樣,用同樣涼飕飕的目光瞅向桂枝。
而一直和桂枝并肩跪倒在地上的半夏,先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靠了靠,又突然悲怆道:“糊塗啊!先前是我聽了桂枝的讒言,以為殿下将直殿監宦官帶回寒玉宮是壞了規矩,這才急着請周嬷嬷來規勸殿下……”
“現在看來,都賴我太心急了,還請殿下恕罪,周嬷嬷恕罪!”
她哭腔說着,表面上是說都賴自己,實際上是把黑鍋都往桂枝一個人身上推。
雖然她也震驚于許寶寶居然拿到太子玉佩,但她是個冷靜之人,無論心中多麽驚詫,都根本不形于色。
桂枝本是為了讓許寶寶不痛快來的,誰知道一系列的反轉過後,自己竟然成了衆矢之的?
意識到自己當下處境似乎已經無可轉圜,她失聲尖叫:“不可能,絕不可能!!!”
繼而連滾帶爬支起身子,指着許寶寶和江晚潑髒水:“此事定有貓膩,定是他們二人聯手搞鬼。”
“無論如何,周嬷嬷您要為我做主啊,不然……不然您現在就把太子殿下找來對質一番,請太子殿下幫我洗清冤屈?!”
桂枝抱着周嬷嬷的大腿,顯然是把這當做了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也不動腦子想想,太子貴為一國儲君,是周嬷嬷說找就能找來的嗎?讓太子專程前來為她洗冤,也不照照鏡子看她配嗎?
這宮女性情莽撞,蠢笨如豬,繼續留着非但不能再為貴妃娘娘所用,還會遺患無窮。
周嬷嬷想到這裏,暗暗搖頭。
她擡了擡腳,嫌棄地将桂枝踢開。
緊接着不再看桂枝一眼,轉而對許寶寶福身行禮,道:“此事都怪老奴錯信宮人讒言,冤枉了寶兒殿下。這宮女背主犯上,不知深淺,還請殿下允許老奴将其帶回玉漱宮請貴妃娘娘裁奪處置!”
“至于另一名宮女半夏,她說話倒一直公正,從未污蔑過殿下,只是太心急了些,罰些月銀也就罷了,總不能讓殿下身邊沒人。”
桂枝聞言大驚,剛要說話,就被周嬷嬷帶來的兩名随行太監上前粗暴地卸了下颌,有話說不出。
由葉貴妃負責處置桂枝,既能封住桂枝的口讓她不亂說話,還能給葉貴妃賺個仁慈寬厚,懷孕期間都不忘為冷宮公主出頭的美名。
這一點,許寶寶再清楚不過。
但她沒有反對周嬷嬷的提議,只是在點頭答應後又冷笑說了一句:“貴妃娘娘有孕在身,還需周嬷嬷仔細照應,別總什麽事都攬去玉漱宮請她裁奪。要是一不小心驚了龍胎,你怎麽擔待得起?”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這些破事驚擾了葉貴妃的胎兒,就全是周嬷嬷的問題,和她許寶寶可沒一點關系。
周嬷嬷咬着後槽牙應了一聲,說公主殿下教訓的是。
話畢,她像是再也不願多跟許寶寶多待半分鐘,令身後兩名随行的喽啰将無從反抗争辯的桂枝左右架起,一行人逃也似地離開了寒玉宮。
這幫人離開之後,半夏心知自己今天叫周嬷嬷來的舉動是莽撞了,只怕已經惹得許寶寶不滿。
她今天自然不能繼續在許寶寶面前露臉,以免更加讨嫌,說了幾句讨好撫慰的片兒湯話之後,也灰溜溜地離去了。
一時間,屋內只剩許寶寶和江晚兩個人。
許寶寶毫無芥蒂地把江晚拉到自己床邊,撸起他的衣袖,一邊仔細查看一邊心疼道:“下次遇到這種事,不許忍着不還手了,知道麽?”
“桂枝這樣的人再想碰你,你就給我狠狠地打回去。出了事兒,我來擔着,聽見了嗎?”
江晚當然聽見了。
不光聽見了她的每一句話,還聽見自己的心跳,似乎在此時漏跳了一拍。
——他竟又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了,竟覺得哪怕她是公主,自己也要拖着這殘破的身軀、拼着性命、冒着天下大不違地,成為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與她互相扶持一輩子。
……
彼時,夜色已經深沉。
玉漱宮主殿內燃起燈光,而亮黃色的燈光底下,隐隐有幾縷殘忍的血腥之氣飄散。
貴妃榻上的美婦人容顏姣好,媚眼如絲,眸底卻暗含着充滿殺機的冷光。
她輕撫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側目看向周嬷嬷:“事兒辦妥了麽?”
“啓禀娘娘,事情已經妥了,”周嬷嬷畢恭畢敬地道,“那宮女既然是個大嘴巴的,老奴便讓她永遠開不了口。”
這話說罷,周嬷嬷眼神微動,又嘆了口氣:“倒是那寶兒殿下,居然不知突然開了哪竅,變得牙尖嘴利,非要将那直殿監小太監留在了寒玉宮。但是不打緊,老奴今日見她病容不減,想來也就只剩下這幾日活頭了。”
至于這件事情當中涉及太子的地方……
周嬷嬷剛想提起,卻忍不住想起許寶兒剛才對自己說的“渎職之罪”那一番話。竟是鬼使神差般地,決定暫且将此事壓下,先不向葉貴妃秉明。
“直殿監太監?”葉貴妃嗤笑一聲。
剛從“最勞苦冷局”出來的小太監又* 去了冷宮,不過是換個地方受罪罷了,成不了什麽氣候。既然如此,她當然也懶得多管,省得有損自己溫柔娴淑的形象。
周嬷嬷也知道葉貴妃的心思,心下一松,繼續說道:“那小太監的身份老奴已經調查清楚,是南廣府這次進貢來的閹童,因長相尚有幾分姿色被司禮監掌印看上,似有輕薄之舉。他于是便自毀容貌惹怒掌印,後被發配到了直殿監,中間沒少受苦。”
“那小孩看起來很有心機,否則也不能引得許寶兒那般在乎,卻是錯把賤種當貴人,可惜了。”
“都是些不成氣候的貨色,沒甚麽要緊的。”葉貴妃顯然沒把江晚當個回事,只擺了擺手,“也罷,就讓他們兩個小孩兒在臨死之前玩一次過家家吧。”
“也算是,給我腹中的孩兒積點德了。”說到腹中胎兒,葉貴妃神色變得柔和許多。
周嬷嬷連忙應聲,又對着葉貴妃未出世的孩子說了許多的吉祥話。
剛才那抹若隐若現的血腥味兒已經消散不見。只剩明亮的燈光,映着華麗的宮殿。
一夜“太平”。
……
桂枝被玉漱宮的人帶走後就再沒回來過,這件事搞得整個冷宮人心惶惶,不知有多少宮人一夜沒睡好覺。
但許寶寶睡得比之前香多了。
之前的她是孤身一人,現在她身邊有了江晚。雖然江晚只是一個幼弱的小孩子,卻能給孑然一身的她帶來久違的安全感。
她給江晚也買了把水果刀,讓他必要時候用來自保,平日裏不要外露。江晚接過刀時受寵若驚,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輕易地将一把足以行兇的利器交給他。
而她願意給予他充足地溫柔與信任,讓他明白就算她是公主,也依然可以與他同甘苦、共進退。
許寶寶讨厭背叛和抛棄,卻永遠相信人有赤膽真心。
翌日,清晨。
許寶寶準時起床吃藥,看到江晚已經醒了。
江晚蜷在房間的一處角落裏,手中還拿着昨天從她這裏得到的那塊大白兔奶糖。
糯米紙還粘在奶糖上面,說明江晚昨天一口都沒有舔,而是仔仔細細地把這塊糖“收藏”了起來,保護得十分完整。
見狀如此,許寶寶心中又是一軟。
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動到小太監面上那條長長的疤痕處。
她雖然不覺得這條疤有多礙眼,卻總是忍不住想起江晚每每提起自己“容貌醜陋”時,言語間充斥的自卑之意。
想到這裏,許寶寶忽然神色一動,福至心靈,召出了外賣APP的接單頁面。
她進入藥店,用6飯票購買了一管疤痕凝膠。
然後一扭頭,看到江晚剛好也睡醒了。
江晚正手捧那顆大白兔奶糖,用一種奇怪卻不惹人反感的目光看着她,不知心裏想些什麽。
“過來一下?”許寶寶也看向江晚,和他四目相對。
沒想到這話一出,江晚卻徐徐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許寶寶:“……?”
她不太擅長揣摩小孩子的心理,見江晚一副不願意與自己對視的樣子,便直接擡手将疤痕凝膠塞進了他的懷裏。
對他道:“這藥膏每天早晚各塗一次,有祛疤功效。要是傷口有癢痛的跡象也忍一忍,別用手。”
“還有啊,這糖是會化掉的,你再不趕緊吃,就會變成一灘水了。”
江晚手指微動,正要說話,睡房的門卻被突然推開,一道興奮又谄媚的聲音躍入房中:“公主公主,太子殿下派人來了,您快出去見見吧!”
來人正是半夏。
桂枝在跟許寶寶的對抗中大獲失敗,如今生死未蔔。
逃脫一劫的半夏則像個沒事人似的繼續侍奉在許寶寶身邊,因此,她對許寶寶的态度比之前要更加恭敬許多。
當然,許寶寶并不買賬。
她側身往床上懶懶一躺:“你別搞錯了,莫說太子派來的人,就算太子殿下本尊前來,也沒有讓我這病號屁颠屁颠出去迎接的道理。”
半夏的臉上有些挂不住,卻又不敢明擺着跟許寶寶犟嘴,只得又福了福身,讪笑道:“來的可是東宮管事太監李公公,您好歹也做做樣子,別讓李公公覺得……”
“慢着!”
後方有一行人步上前來,為首者音色尖銳,語氣不陰不陽地打斷了半夏的話音,“殿下是主子,咱家是臣下,向來只有咱家拜見主子的規矩,哪有讓主子迎接咱家的道理?”
說話的人年歲約摸着三十有五,寬闊白淨的面龐不留胡須。
他頭戴高帽,身穿暗紅色旋褶貼裏,右手執有一支拂塵,左手松散随意地拈着蘭花指。
——正是半夏剛才所提到的太監李公公,當今太子最寵信的心腹之一。
趁着剛才說話間,李公公已經帶領一衆年少的宮女內侍行至許寶寶門前。
此時許寶寶的睡房門戶大開,但李公公仍然在門檻處停住腳步,叩了叩門框:“殿下可許咱家入內?”
在得到許寶寶允許之後,他方才提步邁過門檻。
在這四面透風的破爛房屋裏站了一會兒後,李公公面露不虞之色,看向半夏:“門窗破敗,柱梁搖搖欲墜,為何不向內官監上報?公主罹患風寒已久,為何不請太醫?”
半夏剛才就被李公公陰陽怪氣的話語吓出了一身冷汗,現在聽到這一連串質問更是心驚,兩手不安地絞在一起,嗫嚅道:“……奴婢都和玉漱宮上報了的,可、可也不知哪裏出了錯漏,修繕宮殿和找太醫的事,後來都再沒下文了。”
“沒了下文就不懂得繼續上報麽?”李公公尖銳的聲線微微揚起,屬于東宮管事的威嚴直壓得半夏喘不過氣來。
見半夏還不答話,李公公轉身對許寶寶行了個禮,因道:“這宮婢心思不端,怠慢殿下您多年。現如今咱家奉太子之命挑選了幾名合适的宮人帶來,您若瞧着滿意便叫他們待在寒玉宮留用。”
“至于名冊、月銀等事宜自有咱家負責安排,不必勞您費心。”
李公公辦事妥帖,帶來的一幹宮女太監等人大多都和現在的許寶寶年紀相仿,看上去老實單純。
如此一來,就很大程度上為許寶寶避免了再遇到類似于桂枝半夏這樣托大欺主的下人。
這是太子在給不受寵的妹妹撐場面呢!
所以盡管許寶寶不太習慣身邊有這麽多人陪侍,卻還是在謝過李公公之後将他帶來的人全都留在了寒玉宮。
李公公走前欲将半夏帶走處置,卻被許寶寶以“再給她一次機會”為由攔下。
——半夏現在當然不能走,她可是玉漱宮的人,還有把柄落在許寶寶手上,留着可是有大用處的!
一時間,舊的沒去,新的來了不少,寒玉宮自然變得比往常熱鬧許多。
然而,熱鬧是別人的,江晚什麽都沒有。
他擡眸看向許寶寶。
只見先前還孤身一人,和他一般可憐的冷宮公主,現在身邊卻圍着站了一圈兒小宮女小太監,每一個都長得比他漂亮,手腳比他勤快,嘴巴也比他甜。
她會不會因此嫌棄他,不要他,把他從寒玉宮趕出去?
江晚想到這裏,心頭陡然迸出一股陰戾之氣。
這股陰戾之氣又不受控制地擴散于四肢百骸,又微不可見地浮上了他的眉宇間。
——若是這些礙眼之人全都死掉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