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聖淘沙

第0009章 聖淘沙

“碰撞測試的數據發給我,尾翼翼尖渦流的設計參數不合理...”

窗外的陽光逐漸消散,沈迩的面部輪廓被電腦屏幕照亮,他手邊的熱可可杯子裏已經空了。

謝至峤走近辦公桌,雙手撐在桌面上比了一個口型。

【該休息了。】

沈迩的工作時長只跟結果挂鈎,他曾經在三天之內參考上百份實驗室數據,針對制動系統和三種不同形狀的氣動裝置做了上千頁的報告。

對于尚未産出成果的工作,不存在【休息】這個狀态。

謝至峤也是結果導向,他們隔着一臺電腦僵持着。沈迩微微擡眼給予對方眼神警告。

無果,他以退為進,将空杯子遞過去。

謝至峤完全沒有要為老板添茶倒水的自覺,他像一尊大佛在電腦後面一動不動。

沈迩瞥了右下角的時間,在最後一位同事彙報完工作後宣布會議結束。

“你在幹涉我的工作。”沈迩阖上電腦,站起身。

“你需要休息。”從下午的狀态來看,沈迩并沒有完全恢複精神狀态。創傷後遺症在每個人身上的反應都不一樣,謝至峤非常清楚他眼前這個人狡詐又固執,且善于僞裝。

沈迩猜出他的心思,“你覺得我有創傷後遺症?”

謝至峤不說話,端着空杯子,虛攬着沈迩往外走。

“先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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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至峤安排的餐廳在酒店的70層,沈迩想這一頓沒兩個小時吃不完,帶着謝至峤去了老巴剎。

7月底的新加坡悶熱,夜市的游客因為F1的到來翻了兩倍。沈迩不斷躲避行人,謝至峤拽了一下他,“你走裏面。”

沈迩每年都會來新加坡,穿過幾個路口,在一家老店坐下。

“肉骨茶,椰咖牛油,再來一份烤蝦。”他點完餐,将菜單遞過去。謝至峤雙手揣兜,大爺似的往後靠,腿一搭,懶散地說:“你給我點,我不挑。”

沈迩對不挑這個詞持懷疑态度,但他想謝至峤這種天之驕子大概沒有吃過路邊小店,點了跟自己一樣的,只是把烤蝦換成了沙爹雞肉。

謝至峤三下五除二把10根雞肉串都吃了,看着沈迩盤子裏的蝦。他也不是完全不吃海鮮,只覺得有腥味,那天這麽說确實是故意為難他。

可Abler...怎麽還記得啊。

謝至峤微微失笑,提議道:“吃完一起走走?”

謝至峤這吃完飯就喜歡遛彎的習慣,沈迩看到了北京胡同裏同款老大爺之後才理解。

他們并肩走,謝至峤時不時拽沈迩的袖子或左肩,沒讓行人碰到他。

謝至峤的方向感很好,沿着這條路向南走,下一個路口再向東。不一會兒就來到海邊,沈迩望着沙灘上的人群,聽謝至峤說:“穿過這個吊橋,就是亞洲大陸最南端。”

吊橋已經關閉,流連忘返的游客還聚集在沙灘上。濕熱的海風吹動椰子樹,化作盛夏的小型暴雨。

沈迩望着遠處輕微搖晃的吊橋,回想某個時刻。

新加坡分站是夏休前最後一站,那份聘用合同的忍耐力也快告罄,謝至峤沒理由放着一整個公司不管在新加坡玩實習生的角色扮演。

迫降的陰影和Ryan不同的工作理念讓他心情不佳,東南亞的海風比地中海的熱烈,他望着謝至峤路燈下的側臉,問:“喝一杯?”

“Bloody Mary.”沈迩上來就要了一杯烈性雞尾酒,謝至峤在旁邊落座,對調酒師說他要一杯金湯力不加冰塊。

“你酒量很好?”謝至峤提了褲管在高腳凳上坐下來。

沈迩一手撐着桌面,視線朝右下角斜,謝至峤身材好,穿的也騷包,虬結的大腿肌肉将西褲撐滿了。男性荷爾蒙和禁欲的西褲碰撞,從他走進酒吧的那一刻,有好幾道目光跟着他們。

“還行。”沈迩淡淡地回複,他解開袖口和襯衫的兩顆紐扣,因為悶熱黏膩的溫度,鎖骨附近有一層薄汗。

“新加坡的天氣真讓人難受。”他很少會抱怨客觀環境,謝至峤問他前幾年來新加坡比賽的時候晚上都去哪兒。

“在酒店開會或者在車房。”

不意外的答案,謝至峤喝了一小杯金湯力,突然皺眉低頭看露出的腳踝。

離得近了才發現,“我說怎麽這麽癢呢,一蚊子包!”

沈迩發現他發小脾氣的時候北京話說得特別快,順着看過去,謝至峤光裸的皮膚上赫然有一個小紅包。

沈迩想到什麽,試探地伸進口袋,掏出一個小藥膏。那杯血腥瑪麗他兩三口就喝完了,現在感覺十分正常,什麽烈性雞尾酒,大概是被Ethan騙了。

沈迩低頭望着掌心的藥膏,擰開,擠出,俯身。一連串的動作謝至峤根本來不及看清,腳踝處一片冰涼又接着溫熱。

沈迩很快直起身子,他的表情依然很冷,眼睛卻明亮。睨着謝至峤,又說:“給你擦藥了,別嬌氣。”

“你怎麽...還随身帶這個呢。”謝至峤不可思議地看着一管青草膏,問道。

“下午在賽場,志願者發的。”

“哦,我說呢。”謝至峤喝完了酒,轉頭看沈迩。

他突然俯身,再靠近,對方紋絲不動。謝至峤突然有了某種猜想,保持這個距離,沖着沈迩的耳垂吹氣:“沈迩,看我。”

對方過了好半天才有動作,看着謝至峤的眼睛半眯起來,臉色還是不怎麽親和。

“做什麽?”

“你是不是醉了?”謝至峤緊盯着沈迩的眼睛問。

沈迩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謝至峤這句話的潛臺詞,哪有什麽潛臺詞,真正清醒的人根本不會考慮這個問題。

謝至峤在對方垂眸沉思的過程中更加确定,喝了一杯血腥瑪麗的Alber...

醉了。

“早說你這酒量,我就不帶你來這兒了。”

沈迩這次有反應,他不悅地說:“是我帶你來的。新加坡,我比你熟。”

謝至峤覺得這樣的Alber太新鮮了!

“行行行,您熟!行了吧。現在怎麽着,回去嗎?還是坐一會兒。”

謝至峤摸了摸鼻尖,望着沈迩的側臉,覺得這人像一只小刺猬,表面尖銳紮人,但翻過身是一片白柔的小肚皮。

他睡着的時候,喝醉的時候,都乖得不像話。

微微眩暈的沈迩保持着筆挺的坐姿,方寸大小的木凳子,一動不動。他沒有東張西望的習慣,只是靜靜地看着調酒師身後的酒櫃和面前的空杯。

忽然覺得眼前的杯子有點眼熟,想要扭頭問謝至峤的時候,突然擦過了對方的鼻尖。

謝至峤嚣張的氣焰恨不得怼到沈迩臉上,“喂,你真的醉了?看得清我嗎?這是幾?”

傻逼似的比畫了一個數字,謝至峤自己也看不下去,收了手,站起身,用寬厚的肩背擋住幾道窺探的視線。

他在沈迩身後,湊近對方的耳垂,輕聲說:“要不要跟我走?”

沈迩擰眉又開始對新問題的思考,手機突然震動,是個熟悉的名字。

沈迩猶豫着伸出手,謝至峤仗着自己清醒,啪地把Chris的電話挂斷。右手從沈迩的側臉滑到下巴,輕輕地捏住他的臉頰,迫使對方仰起頭。

從後而下的視線,灼熱發燙,沈迩吞咽了一下喉嚨,被拉抻的咽喉微微發澀。

謝至峤低頭,兩人臉部的影子交疊。

沈迩的眼睛裏一半兒迷惘一半兒眩暈,但他看得清謝至峤的眼睛。夜市街上偶然的觸碰,青草膏和蚊子包,甚至從他一開始對謝至峤發出邀請的那一刻,他就看清楚了。

酒吧的音樂突然切換到一首慢歌,謝至峤的聲音像夜晚蠱惑的精靈贊歌。

“沈迩,吻我。”

正值F1比賽和暑期的旅游高峰,新加坡人口密度大。Alber Shen的樣子太惹眼。謝至峤迅速買單将沈迩半摟着帶出了酒吧,在隔壁酒店的頂樓會所刷38888開了一個包間。

“唔...”燈都來不及開,沈迩被壓在黃花梨的房門上,觸感溫潤又泛着涼意的木料隔着白襯衫透進他的血肉。

“沈迩...”謝至峤用鼻尖抵住沈迩,蓬勃的硬度、滾燙的鼻息、隐蔽且安全的環境都是雄獅求偶釋放的信號。

謝至峤咬着牙向後仰,鼻尖分開些距離,濕潤的空氣讓沈迩得以喘息。

謝至峤如願以償地掐住沈迩的腰,另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兇狠的眼神幾乎要将沈迩撕碎。

“寶貝兒,吻我。”

把叼在牙尖的心頭肉放下,這對謝至峤一個27歲的血氣男人來說太他媽難了!他吊着一口氣,黑眸惡狠狠地盯着對方。

他要讓沈迩主動吻他。

沈迩的氣息被謝至峤慢慢覆蓋,他恍惚間聽到謝至峤的指令,他要自己做什麽?

沈迩緩緩地睜開眼睛,他反手摸自己被木門硌住的後背,可他一動,匍匐的獵人就一口叼住他。

謝至峤順手将他的右手別在身後,咬着他肖想了一整晚的耳垂,含在嘴裏。

謝至峤讓我親他,我要聽謝至峤的。

沈迩耳邊充斥着從遠處傳來的叫喊聲,在那片令人恐懼的聲場裏他努力讓自己集中在謝至峤的聲音裏。

謝至峤讓我吻他,沈迩幾乎本能地仰起頭,眯着眼睛去尋找肉感十足的唇。

血腥瑪麗的威力持續發酵,沈迩沒找準位置,貼在謝至峤的唇角。他皺着眉,睜開眼睛,似乎不滿意自己竟然沒有一次找準位置。

他做得不夠好,他還能做得更好。

他搭住謝至峤的肩膀,卻被抓住手腕。

謝至峤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幽深的黑眸裏是驚濤駭浪。謝至峤眼光流轉,他幾乎用氣音,說:“沈迩,跟我去北京好不好?”

頂級的獵人擁有頂級的耐力,天鵝肉就在嘴邊,謝至峤還能分神想着該死的工作。

他再一次幫沈迩分析:“聘用合同除了我答應的年薪和分紅,我還能出一個補充條款。安排你的親生父母和養父母每年4次來北京探親,如果你工作忙,我再讓人給他們訂最豪華的全球游輪。”

砰!

突然起來的力道把謝至峤推到旁邊的木架上,發出沉悶的響動。沈迩擡手把燈打開,光線湧入眼睛,銳利而冰冷。

他的氣息尚未平複,臉上看不出喜怒,問:“你調查我?”

謝至峤一手撐着木架子直起身,他揚起眉角,依然覺得自己能掌控現在的局面。

“是,我查了。你的親生母親是航天系統的科研人員,父親不詳。養父母是英國一對中産夫妻。他們都對你很在意,既然...”

“既然你查了我,就應該知道我不會去中國。”

“為什麽?”謝至峤端詳着面前那張說到自己童年舊事依然波瀾不驚的臉,“因為你不想回中國見到生母?我可以為你保密。”

“謝至峤。”沈迩突然用中文叫他的名字,冷冷地問:“你是怎麽知道我喜歡喝熱可可,喜歡多加糖漿?”

謝至峤頓了一下,他本就是帶着目的進入邁凱倫。為了接近Alber,他不止調查了沈迩,連他身邊的同事也都查過。

跟着Ryan進入二層看比賽的那天在後勤區碰到Ethan。

“嗨,我是Ryan的朋友,請問你們提供別的飲品嗎?今天的咖啡喝太多了。”

謝至峤斜靠在牆上,看着給沈迩做熱可可的Ethan.

他說自己是Ryan的朋友,單純的Ethan只把他當成車隊的重要客人,他指了指茶水間,又聽謝至峤問自己手裏的是什麽。

Ethan倒是沒說是給自己老板的,只是當謝至峤亮出招牌的笑容并說自己有點低血糖的時候,ethan腦子一熱說可以試試在熱可可裏多加糖漿。

他本不确定,用一杯熱可可試探了沈迩,結果如他所料。

謝至峤不說話,并不是覺得手段拙劣,在商言商,他也只是遵從結果導向而已。

可沈迩卻覺得對方是個處心積慮,有着可怕手段的掌控者。他掌控了自己的陰暗面,以此當成敲碎自己防線的磚石。外套、手帕,熱可可,預算帽的那番說辭,甚至是對他說的那句,‘Alber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都是為了聘用合同使得手段。

“今晚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嗎?”

沈迩失笑起來,他仿佛覺得有些滑稽,“是我邀請你來的酒吧,但這份邀請是不是也在你的謀算中?”

“沈迩,你想得太多了。”謝至峤沉聲說,他眼眸裏的欲望和纏綿蕩然無存,一寸陰霾遮住了太陽的光芒。

“我只是在商言商。”

“在商言商,”沈迩咀嚼着這四個字,“我說過,我不值這個價格,謝總。你大費周章有沒有想過最後一場空?”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說:“這麽看,你也不是什麽都可以得到。”

沈迩猛地來開包間的門,心髒被用力捏了一下,抛在空中又落下:“再見,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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