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第醒來

◇ 第53章 醒來

“醒了醒了!兒子,聽得見我說話嗎?”

謝至峤緩慢的睜開眼睛,頭疼的像活生生的把腦仁挖出來,第一個字發不出聲音,嘗試了幾次,“媽,您怎麽來了。”

謝夫人還穿着昨天的衣服,在謝至峤病床前守了一夜,熬紅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她抓着床單,不敢像往常一樣打謝至峤。

只輕輕握着手,聲音發緊,說:“我能不來嗎?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要吓死媽媽了,如果今天還不醒,你爸那邊也瞞不住。”

“別,別告訴我爸了。”

謝夫人沒好氣,“我不管,你要瞞着,看你爸知道了怎麽收拾你。”

他住的是單人間,護士把病床搖起來,謝至峤坐起來掃視一圈,沒看到人,焦急的問:“Alber怎麽樣?”

謝夫人沉默不語,謝至峤心一沉,護士說:“沈先生還沒有從ICU出來。”

謝至峤第一反應,還活着,活着就是萬幸。又掙紮着往前傾,拉扯到傷口,他忍着劇痛問:“他情況到底怎麽樣!實話告訴我。怎麽會傷的這麽重呢?那輛車明明是從駕駛座的方向沖過來的。”

謝至峤臉色慘白,護士每多說一個字,白一分。

“根據現場急救人員的描述,警方推斷是情急之下你被他拽過來,用上半身護住了你。”

謝夫人看謝至峤的臉色越來越差,不讓護士說太多,“好了兒子,咱先好好治病。你自己都沒好呢,別想太多。警方介入兇手已經被抓住了。”

“是誰。”

謝至峤的聲音很輕,是在極度恐懼和氣氛之下,顯示出來的虛僞的平靜。

“媽媽不認識,警方還在查。你別着急好不好,你出了好多汗,別吓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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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哭泣聲将謝至峤短暫拉回現實,他麻木的點點頭。

護士進來換藥,一針推下去,病房陷入平靜。

等再醒來的時候,謝夫人回去,張姨和護工在病房裏。

謝至峤說要見沈迩的主治醫生。

“沈先生的傷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但傷到的位置很棘手。院裏還在研究讨論,主治醫生和手術方案都沒有定...”

一堆屁話。

謝至峤發了脾氣。

高級病房的走廊上,謝至峤穿着病號服,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他舉着電話,推開懸窗。

“爸,有件事兒想您幫我。”

...

集團的工作,梁晨移交了大半給小餘,從今天開始正式在醫院協助謝至峤處理工作。

她帶了一些要緊的文件過去,看着謝至峤簽完。

梁晨被謝夫人下了死命令,每天只能讓謝至峤處理工作一個小時。她在心裏計算今天剩餘的工作時間,給今天會議的主持人發消息說,只有20分鐘。

謝至峤握着筆發呆,從今天早上開始魂不守舍,脾氣暴戾。

趕走了護工,也不讓護士換藥。

梁晨站在床邊,安撫說:“老謝董安排的301的專家肯定沒問題,沈總監的手術很快就能順利結束。”

“2個小時前你也這麽說。”謝至峤冷冷的說,他眉心皺起一道很深的紋路,說:“手術已經7個小時了,還沒結束。”

手術室,他去不了,就連在門口等都不行。

謝至峤看着手邊的文件,心頭無比煩躁,從他知道沈迩撲倒自己身上,擋住從架勢座方向來的撞擊開始,他心裏仿佛破了一個洞。

致密的黑洞,将他的情緒,耐心,冷靜全部吸進去。

從昨晚得知沈迩的手術時間開始,他一分鐘都沒有閉眼睛。他承認自己害怕,他還沒有再看一眼沈迩,還有很多話沒有說。

20分鐘的會議準時結束,梁晨派的守在手術門前的人發消息說手術已經結束了。

謝至峤點點頭,什麽都沒有說。

車禍以後第五天,謝至峤被批準下床,沈迩還在ICU。謝至峤拒絕護工的攙扶,拄着助行器,一個人坐電梯去了3樓。

手術觀察期,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病號服外披着一件淺棕色的毛衣,謝至峤沉默的坐在ICU門前的座椅上。眼睛在每一個進出的家屬身上移動。

他想問問他們有沒有看到沈迩,想問問他們他好不好。

肯定是不好的。

專家說幸好那條馬路不寬,汽車撞上來的時候加速度不大。

謝至峤想,去他媽的幸好,跟他有什麽關系呢?如果不是撲到自己身上的,沈迩已經能出院了。

晚上護士來查房,盯着謝至峤吃完藥,猶豫再三,嘆氣說:“謝先生,今晚不能再去樓下熬夜了啊。不利于傷口恢複,您母親那邊我們也很難交代。”

謝至峤把藥吃了,沒說好或者不好。

胡子有點長了,早上張姨想要幫他,他沒讓。謝至峤站在洗手間,擡手的時候牽扯到傷口。

龇牙咧嘴的對着鏡子把自己清理幹淨,他看着鏡子裏消瘦的臉龐,耷拉的嘴角,和毫無光亮的眼眸。

無聲的,扯開嘴角,嘗試微笑。

很醜,沈迩不會喜歡。

他重新披着那件毛衣,一瘸一拐的撐着助行器下樓。ICU值班的護士看到熟悉的身影,沒有上前勸阻,勸不了。

連着三天晚上,謝至峤每晚都睡不着。他就會撐着自己一步步挪到樓下。

其實他根本看不到沈迩,隔着玻璃連輪廓都瞧不見。

他固執的盯着ICU的門,好像只要堅持來這裏等,努力盯着看,不知道哪一秒就能看到沈迩從裏面完好的走出來。

謝至峤清楚的記得ICU一共有18位病人,每天會有約莫8-10位家屬進去探視。

牆上的監護屏幕上每5秒滾動一次,第一頁上紅色的病人有3位,第二頁有2位,Alber的名字在第三頁。

走廊裏有其他家屬在等,好像全天下的人心都是一樣脆弱又堅強。

守着看不見摸不着的希望,只要親人的名字還在屏幕上顯示着,便能一天天等下去。

第四天,謝夫人哭着命令他不許在晚上下樓了,甚至在電梯口派人堵他。

等護工都睡了,謝至峤推開病房門,靠着外牆。盯着白熾燈,不知道在看什麽,想什麽。

這麽多天他很少說話,老謝董在國外出差,電話裏也只聽謝至峤簡單說一聲,爸我沒事兒。

劉昶趙森這些好朋友自然都知道了,謝至峤不讓他們來醫院探望,甚至連哪家醫院都不肯說,只說自己傷的不重。

劉昶罵罵咧咧說謝至峤不地道,威脅說要把北京三甲醫院所有住院部的電話都打一遍,讓謝總丢臉丢到整個北京。

趙森家跟謝家關系近一些,白沉聽他說謝至峤出事兒的時候跟沈迩在一起。她給謝至峤打電話,謝至峤過了好半天才接起來,聽筒裏還傳出風聲。

她皺眉問:“你嘛呢?聽着不在病房。”

睡不着,3樓又不讓去。病號服外面随便套了一件羽絨服,謝至峤坐在車裏,車在山頂。

“我在山上。”

“在山上幹嘛?謝至峤你撞的不是腦子吧,今兒晚上幾度你知道嗎?”

謝至峤平靜的說:“來山上看星星,然後看日出。”

白沉确定他确實撞了腦子,沉默半晌,問:“你還好嗎?Alber還好嗎?”

“不好,還沒有從ICU出來,我看不見他。”

謝至峤吸着鼻子,骨頭上還有傷,不能像之前坐在車尾看夜空。謝至峤降下車窗,盯着很遠的某一處光亮,對白沉說:“我是不是特混蛋。”

“你知道我上山的時候在想什麽嗎?我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太操蛋,真不是東西。你說他為什麽來北京啊…如果不來北京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些。”

“別這麽說,他受傷不是你的錯。”

謝至峤單手捂面,從指縫溢出痛苦的神色,“ICU病房門口,一個他的親人都沒有。就連手術那天,門外也只站着一個陌生人。要不是警察順着線索找到他親生母親,除了我,沒有人在ICU門口等他。一個人都沒有…”

謝至峤痛苦極了,他反複呢喃,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白沉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也知道謝至峤這個時候需要的更多是傾聽。

“我睡不着,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在想。Alber到底有什麽是只屬于他自己的呢?好像很少…”

謝至峤有疼愛他的父母,有從小被鋪好的成功之路,有願意千裏奔襲的親情,有很多朋友,待在非常有歸屬感的城市,有自己的家。

他用自己對幸福的要求去要求沈迩,是不是太苛刻了。

沈迩丢棄前三十年築建的巢穴,雖不算富饒卻也安穩。他只身來到北京,這當然可以說是一個成年人自己的選擇,但謝至峤想他不應該那樣對待沈迩。

至少,他這個曾經觸碰到小貓咪最柔軟肚皮的人類…

不可以。

挂了電話,謝至峤又在車裏坐了很久,就着置物箱殘留的煙,抽了幾口,快把肺咳出來了。

山上信號不好,謝至峤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謝夫人差點報警。

“謝至峤,你小子死哪兒去了!不就是不讓你下樓嗎?給我玩兒失蹤,你等着我去找你爸的高爾夫球杆….”

“媽….”

謝至峤的聲音顫抖的厲害,淚水化過臉頰,喉嚨發緊,他說不出一具完整的話。

電話裏沒有人聲,只有謝至峤斷斷續續的抽泣和極力壓制的戰栗和悔意。

謝夫人仿佛知曉一切,她用溫柔的聲音包容謝至峤的失态,托舉着在十字路口迷茫的孩子。

她說:“別怕,兒子,一切都不晚。”

沈迩進ICU後的一周,沈霞來了醫院。

謝至峤問梁晨是誰通知她的,因為在國內的檔案裏查不到沈霞和Alber的關系。

“兇手已經招供了,他是沈霞的前夫。”

順着線索,警察傳喚了沈霞,所以她才能知道了Alber在哪家醫院。

謝至峤在3樓跟沈霞打了照面,沈霞穿一件老式的棕色呢子大衣,手裏拎着一個公文包。學校剛開學,課排的比較滿。

她匆忙趕過來,學生交的資料都來不及放回辦公室。

上世紀90年代的留學生,國家重點培養的科研人員身上帶着一股高昂的清高勁兒。

她雙手拎着公文包,身姿挺拔與謝至峤對立而站,她目光如炬,問:“說起來,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謝總。作為Alber的母親,我不得不問一句,您和我兒子是什麽關系?”

音量不大卻擲地有聲,不客氣的開場白打的謝至峤措手不及。

他答不出來,不知道怎麽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

謝至峤單手撐着助行器,先是愣了一下又發笑,笑不達眼底,淩厲的目光直勾勾的向沈霞撲過去。

他說:“這個問題,也應該問您吧。”

沈霞面色一囧,她剛剛想進去看沈迩,被門口的護士問及跟病人的關系時,她也答不出來。

兩人第一次對話,夾槍帶棍的不分勝負。

沈霞很少笑,表情常年冷淡,燈光下的五官清隽,她不掩飾眼裏的厭惡,說:“Alber從邁凱倫辭職之前,我勸他接受希沃飛機制造公司的聘請。但是他選擇來北京,入職一家剛起步的汽車公司。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愚蠢且錯誤的決定。我不知道謝總用了怎樣有誘惑力的好處讓Alber改變心意...”

她頓了頓,表情有幾分不自然,說:“不管你們是什麽關系,這次連累你受了傷,我代表我兒子向你道歉。但這和他的未來前程是兩回事,你知道Alber的能力,一家國內的汽車公司容不下他,我不希望你用感情或什麽別的綁住他。”

沈霞說的有理有據,充分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替兒子着想。

但謝至峤一個字都不會聽。

狗屁!

通篇都是我希望,我認為,兒子都躺進ICU了還考慮那些該死的前程。

謝至峤連客套話都不願意說,繞過沈霞直接坐在門口的老位置。

警方更新案件新動态,關于兇手撞人的動機。

梁晨準備彙報的時候被謝至峤攔住,沈迩剛從ICU出來,還沒有醒,謝至峤腦袋裏容不下別的。

謝家請了全國最好的刑辯律師,開出天價。謝至峤只提了一個要求,把那人判死在牢裏。

沈迩醒的那天,北京飄雪,一粒粒雪粒子堆積在鐵窗角落。

他一睜眼就看見床頭的蓮花兔兒爺,和趴在床邊的謝至峤。

沈迩一動,謝至峤就醒了。他猛地坐直,支起腦袋,木讷的看着沈迩,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做了美夢。

沈迩還不能講話,醫生和護士做了詳細的檢查說脫離危險,謝至峤繃直唇角,兇神惡煞的像個門神,守在沈迩的病房。

謝夫人來給Alber送病號餐,順便把門神拎走。

他們的病房不在同一層,謝至峤每天都能找很多理由溜到樓下,比如腰疼得溜溜,空氣不好得換個環境,上次一起遛彎兒的老大爺還等着自己唠嗑。

許是兔兒爺真的是保佑Alber的健康神,轉進普通病房後康複的很快。

他擡起消瘦的只剩下一對兒大眼睛的臉,對謝至峤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把你送的絲絨盒子弄髒了。”

沾了血。

【作者有話說】

3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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