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13

11|chap.13

布魯斯不知道這一覺他到底睡了多久，他好像墜入了無數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無法逃離，那些他看不清的、破碎的畫面像一個個牢籠，将他死死地鎖在裏面。

有時他腳下像有一雙雙白骨森森的手，拽着他要将他拖入地獄；有時他的肩又好像沉重得背負了一整座高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依稀間，他似乎聽到克拉克叫他的名字，但又好像沒有。

他順着聲音的方向走去，剛邁出步伐後，眼前的場景倏然間變了——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裏，不遠的前方燃起一團小小的篝火，一個五六歲左右的黑發小男孩孤零零地蹲在那裏，将下巴枕在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

布魯斯走過去跟他打了招呼：“嗨。”

這裏的光線十分昏暗，他走近之後才看清小男孩的臉，他有着跟克拉克一樣湛藍的雙眸，頭發微微卷曲。但他的背上卻有一對小小的黑色的翅膀。

“你在這裏幹什麽？”布魯斯問。

小男孩擡眼看向他，布魯斯看得一愣。因為他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有着一對非人類的豎瞳。

“我在等人。”小男孩說。

布魯斯下意識問：“誰？”

“我的同伴……”小男孩說，“我把他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

燃燒的篝火發出「噼啪」的聲響，零星的火花濺到了他身上，頃刻間熄滅化為了灰燼，布魯斯只感覺自己的心情仿佛也随之黯淡了下來。

他又走近了些，蹲下身，與小男孩平視，溫聲道：“我能幫你找他嗎？”

然而小男孩此刻的神情忽然變得悲傷起來，他十分難過地看着布魯斯，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那雙蔚藍如海的眸子裏慢慢湧出。

布魯斯沒有跟那麽小的孩子相處過，一時有些慌了，他想伸手去幫他擦掉眼淚，可卻怎麽也碰不到小男孩的臉。

小男孩什麽也沒說，只是對着布魯斯輕輕搖了搖頭。

布魯斯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在他不解的目光的注視下，小男孩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而後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嘿，你在哪兒？”布魯斯站起來環顧四周，大聲問道。

可他身邊只剩下了那團篝火，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則是一片黑暗的虛無。

這到底怎麽回事？布魯斯覺得很煩躁，他明明不認識那個孩子。但在看到他的眼淚時，他卻無比心慌——對于小男孩的情緒，他似乎可以感同身受。在對方變得難過時，排山倒海的悲傷也頃刻間淹沒了他自己。

“你去哪裏了？”布魯斯不放棄地繼續大聲向周圍問道，“你還在嗎？”

“醒來吧……”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

布魯斯猛地向上方看去，可他頭頂仍是漆黑一片。

突然他感到有一只手在自己腦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定睛一看，但眼前明明什麽也沒有！

緊接着，他的腦袋「嗡」地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炸裂開。随即眼前的景象又瞬間發生了變化，四周開始飛速旋轉起來。

“醒來吧，布魯斯，該醒來了……”那個聲音悠遠空靈得宛如雲天之上的神靈在發出悲憫的嘆息。

劇烈的痛感在布魯斯的顱頂轟然炸開。仿佛有一把電鋸在切割他的頭骨，鑽開他的腦袋，把他的大腦整個都掏了出來。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顫抖着蜷縮成一團，冷汗浸透了全身。

下一刻，他猛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那個熟悉的卧室，窗外有清脆的鳥鳴，陽光照得他眼睛有些刺痛，克拉克坐在他床邊，挂在牆上的時鐘指向早上十點。

原來那是個夢……布魯斯心想，随即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才睡了四個多小時嗎？

“你睡了三天。”克拉克說。

“什麽……”布魯斯難以置信地望向克拉克，他愣了半天，才慢慢回過了神，接着道，“很難說你們哨兵的超能力沒有讀心這一項。”

克拉克說：“那是火星獵人才有的超能力，我可不會讀心，我讀的是你。”

“……”布魯斯一言難盡地看着他，“你說情話的水平要是有你不要臉程度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爛成這樣。”

“噢，真讓我傷心。”克拉克無所謂地說，“我其實是個文字工作者。”

什麽文字工作者，難道哨兵還身兼戰地記者嗎？布魯斯沒聽懂他是什麽意思，但也沒打算跟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問：“我怎麽會睡了這麽久？”

“你的精神海損毀很嚴重，需要睡一個長時間的睡眠。”

“你一直在修複它？”

克拉克默認了，笑着問：“感動嗎？我這三天可是沒有阖過眼。”

布魯斯對他翻了個白眼。

克拉克起身去準備早餐，布魯斯則去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他有一種睡得太久所導致的疲憊與虛脫感。

從浴室出來後，他拿起手環看了看，時間的确到了三天後，克拉克沒有說謊。

所以他的精神海到底怎麽樣了？布魯斯還是覺得自己跟以前沒什麽不同，他依然感受不到精神力，看不到他們兩人的量子獸。

克拉克的量子獸會是什麽樣的，自己之前在夢裏看到的那頭黑龍嗎？布魯斯這麽想着，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睡着的時候好像夢到了別的什麽。但那段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只依稀記得那個是很難過的夢境，他似乎失去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可他現在想不起來，也毫無頭緒。

吃完了早餐後，布魯斯随口說：“再這麽下去的話，我都會忘了外面還在打仗了。”

克拉克幫他把餐具收進了洗碗池，随手洗了放在旁邊的架子上晾着，說：“這樣不好嗎？”

布魯斯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這樣的生活的确不錯，但不對……我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克拉克卻像聽懂了一樣，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布魯斯發現他看的雖然是自己，不過那目光太過厚重，總讓他感覺對方在盯着更深層的東西，仿佛是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

半晌後，克拉克有些遺憾地聳了聳肩，說：“好吧，雖然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

“可是？”

“今天是我們留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克拉克接着道。

布魯斯問：“要去哪兒？”

克拉克說了一句布魯斯聽不懂的語言作為答案，它的發音十分奇怪，聽上去甚至不像是地球語言系統的産物，可他的腦海裏卻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回家」這個詞。

怎麽回事……布魯斯欲言又止，他看着克拉克轉身去了浴室，調整了一下挂在洗臉池上的鏡子角度，讓它照向自己的下巴。

他是要刮胡子嗎？布魯斯其實不太能想象出沒有胡子的克拉克是什麽樣的，一時有些好奇。

不過很快，他的表情便完全僵住了——克拉克的眼睛對着鏡子射出了兩道奇怪的光線，它們被反射後照到了他的下巴上，就像剃須刀那樣，所過之處胡須盡數落下。

布魯斯：“……”

布魯斯駭然地瞪大了眼睛，無論什麽詞都沒辦法形容他此刻的震驚。哪怕是世界立馬就要毀滅，也不至于讓他如此錯愕。

他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只能機械地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着克拉克刮完了胡子，洗了臉，淡定地從浴室裏出來。

沒有了胡子的克拉克仍然英俊得宛如天神，他臉上沒有笑容的時候會有一種難以接近的疏離感，這讓布魯斯想起了一個人，那個永遠會給人們帶去希望的人。

“荒原狼找上門來了，我出去看看。”克拉克說。

他語氣裏沒有任何意外的情緒在裏面，聽上去就像是他故意把荒原狼引來的一樣。

沒多久，安全屋的上空就出現了一個音爆通道，荒原狼拿着他的戰斧從空中一躍而下，将地面踩成了無數龜裂的碎塊。

克拉克不急不慢地從大門走了出去，就站在離屋子幾米遠的地方，雙手插在家居褲的口袋裏，平靜地與荒原狼對視着。

布魯斯心跳如擂鼓，他站在窗邊，愕然地看着哨兵從容的背影。

忽然整座山林突兀地刮起了狂風，布魯斯一擡頭，便看見蒼穹之上，仿佛有什麽東西撕裂了虛空——

“唰——”

一頭遮天蔽日的黑龍憑空出現在他眼前，它扇動着巨大的羽翼，發出一聲地動山搖的怒吼，仿佛撼動了整顆星球。

而迄今為止，只有一個人的精神力強大到可以讓他的量子獸突破維度的限制。

布魯斯看着這頭熟悉而又陌生的巨獸，不受控制地擡起了手，想去觸摸它堅硬卻又溫暖的鱗片……可他卻僵在了半空。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海裏掙脫了枷鎖，終于破繭而出——他不是第一次見到它了。

霎時間，許許多多的回憶一齊湧入了他的腦海——他想起了，那是十一年前，他在堪薩斯的農場第一次看見了這頭龍，這頭屬于克拉克的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