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較量
第66章 較量
來人自稱是小四的哥哥小五。
巧善聽糊塗了,按排行,小五不該是弟弟嗎?
她沒問出口,給她看傷的小五瞟一眼就看出來了,嗤嗤笑一陣,被家禾冷眼相待,便扮個兇相,拉他下水:“他七十二還是哥哥呢。”
事關他,巧善忍不住了,問:“怎麽是七十二?”
“經書上說心有七十二相,我們老老實實,獨他一個人全了,心眼最多。”
“滾你娘的蛋!”
小五趁機陷害:“這人嘴裏不幹淨,姑娘,你聽我一句勸:他配不上你,你趕緊走吧!”
家禾要揍他,巧善笑眯眯道:“這樣才厲害,不怕被人欺負,我正要學呢。”
家禾得意大笑,小五苦着臉說:“這下好了,有人捧場,那他不得上天喲。”
“猴崽子,趕緊看傷。”
小五正經起來,邊抹膏子邊說:“不要緊,這頭蓋骨,硬得很,你那會不是匡匡匡連着撞樁子都沒事?接着用藥,化淤消腫就好了。實不相瞞,我這藥膏子,是曾曾曾曾曾祖手裏傳下來的寶貝,十年只能開封一次,上一回還是……”
“上一回你還在和泥巴呢,少啰嗦,上完了藥,禾爺賞你兩個子,去街口吃頓熱飯。”
小五凄凄慘慘唱起了戲:“孤苦伶仃出門來,命途多舛步步敗,前有狼後有虎,乞哀告憐冷骨埋。唉唉唉……唉!”
“正好,留下多唱幾曲,再賞。”
小五利索地收拾好剩下的膏子,氣道:“我千裏迢迢來,你就這樣對我?好你個負心人,從此恩斷……那個義絕啊……”
Advertisement
又唱起來了。
巧善偷偷笑,見家禾要惱,忙說:“這藥有奇效,笑起來腦袋不疼了。”
他果然忘了回怼,只剩了心疼,盯着小腦袋嘟囔:“先前疼怎麽不說出來?”
“不是很疼,只一點兒,不要緊。”
小五“嘿”了幾聲,見無人搭理,悄悄地溜了。
趙家禾有事要交給他,追出去了。
鹦鹉又喊:“去哪,去哪?”
巧善朝它打手勢,示意它噤聲,而後趕緊拿出鏡子擺好,整理劉海和發辮。
王朝顏沒戴花,也沒有首飾,素素淨淨就很好看。她纏着裹帶,身上只有一股藥味,實在比不過。
梅珍說:男人吶,只要有膽,那都是見一個愛一個,想要留住他,得時常打扮。
梅珍為了教她,特地買了盒胭脂帶到八珍房,挖一大坨,誓要将她打扮成仙女,又抹又擦,塗塗改改,好一番折騰。
她對着水缸一照,差點吓暈了去。
妖怪啊!
梅珍先找補,說這是好氣色,氣色好才勾人。多看兩眼,她也暈,編不下去了,只好說她家周有才半瞎,看不清人臉,她也沒弄過這玩意,一時手重,多練練就好了。
他送她的第一盒面脂也帶紅,她怕沾上洗不掉,不敢上臉,後來給的都是豬油色,她才敢拿來擦。
她不會用胭脂,老姨奶奶會。那年她說的“仙女”,半真半假,真是真好看:兩頰白裏透紅,嘴唇紅而不豔,一杏一桃,氣色好似春光,楚楚動人。只是身邊伺候的年輕姑娘都素着臉,她有了年紀卻花枝招展,叫人看了心生怪異,實在扯不到仙氣上去。
玉露姑娘也會用胭脂,還渾身散香氣。她聞呀聞,後來就……睡着了?
她笑,鏡中人也笑,這麽清晰的鏡子,好難得。
原先倒座房有人留了半片殘鏡,久未打磨,只能模模糊糊照個輪廓,後來連這個也被人拿走了。他知道她沒有鏡子後,預備了這個妝奁,上層有鏡子,底下還有各色胭脂香粉。
她回頭瞧兩眼,見門外沒人,便挑了一盒打開,用中指輕輕一擦。
還是重了,指頭紅豔豔的。
她怕鬧笑話,不敢往自個臉上抹,盯上了鹦哥。
先喂幾顆瓜子,疏通疏通,再往它臉頰擦。
鳥羽不同于肌膚,手不重抹不上,折騰一番,總算是鳥面桃花了。
呃……好看。
鹦鹉見她笑,又晃腦袋抖翅膀,扯開嗓子喊:“高興,高興!過年了,高興!”
“高興什麽呢?”他在後方問。
她趕緊藏起手指,悄悄用手帕擦。
他瞟一眼鹦鹉,見這傻鳥還在那舞動,朝它彈手指吓唬。
“啊喲……不得了喲!”
這聲像個愛大驚小怪的老婆子,他嫌道:“怎麽什麽都學?嘶……祖上怕是不純,這橘冠配粉臉,我還是頭一回見。”
粉臉是她造的孽!
巧善咬着嘴不敢接話。
好在他惦記着大事,很快把鳥撇開,告訴她:他要去衙門那邊看看,叫她安心歇着,想要什麽,只管打發長順去買。小五在隔壁看着,有事就叫他。
“好!”
他往外走,手摸到了門上,回頭告訴她:“打聽到一點消息,趙昽怕是提早溜出了城。這不要緊,趙香……趙老爺死了,他這個嫡親的侄子不能不冒頭。我去找些人幫忙,只要他一露面,就将人捆了。得了手,一定告訴你!”
“好。我……我能去西屋看看嗎?”
“別進去,她這人心眼比篩子多,巧舌如簧,說什麽你都別信。惹得你不高興了,叫長順進去給她幾個嘴巴子。”
“哦。”
“別哦,學來的那些村話,找她練練,不要緊的,她這人皮厚、耳繭多,經得住。”
“好。”
說是好,實則做不到,她對着木墩子練了會罵人,任西屋說什麽話勾她,她都沒過去。
他出去轉一圈,回來了,吃過飯,又出去了。沒一會,梅珍來了,兩人手拉手,互相慶幸躲過了那一劫。
梅珍告訴她一個大消息:她忙過這一陣就贖身,打算去鄉下躲一躲。那年度了心魔,自此風風火火,幹脆爽利,行事比男子還氣派,巧善真心替她高興。
梅珍把趙宅的大小事都告訴了她,而後趕着回去做工,隔日又來一趟,幫她帶了些小玩意。
他早出晚歸,她也不寂寞,只是老閑着,骨頭像要生黴似的,渾身不自在,等到頭不疼了,立馬拿起剪子忙活。
她在院裏曬袼褙,王朝顏在西屋也閑不住,隔着窗格招呼她:“巧善姑娘,別弄髒了手,讓我來吧?”
巧善不搭理,王朝顏又說了一堆軟話。
巧善忍不住了,洗了手,走過去問:“當初是怎麽回事?”
王朝顏說了實情,巧善打斷:“我不是在計較定親的事,我想問你:當初丢下他,你後悔過嗎?如今吃着虧,肯定是懊悔的,那年……你們逃的路上有沒有愧疚過?算了,不用你答。他吃了很多苦,你想要好好的,先誠心誠意道歉吧。別提那些不得已,縱有千般萬般,你對不起他,總是真的。”
王朝顏默然,巧善失望搖頭。王朝顏見她要往遠處走,抱着窗格,把臉擠在上邊,急切地問:“我真心實意道歉,他就會原諒我嗎?”
巧善停下腳步,再次搖頭,回頭望着她,認認真真說:“不知道,但你該說。方才我說這些,不是為你,是為了他,你欠他一句對不起,我想幫他讨。”
王朝顏見過老實的,沒見過這樣老實的,笑笑,松開手,跌坐回去,側着身子看牆,喃喃道:“還真是萬裏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