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潮濕抹布 她垂眸,恬淡的面……

第4章 第四章 潮濕抹布 她垂眸,恬淡的面……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歷史,按會考的要求教學,言秋三心二用。

臨近下課,她盯着黑板上方的時鐘,分針在走最後一圈,她輕手輕腳收拾東西,筆袋、數學試卷還有一本錯題集,她盡量不浪費排隊打飯和走路的碎片時間。

鈴響,老師剛說完“下課”,言秋眼疾手快,不當被老師格外注意的下課頭號選手,選擇低調地做第二個出門的人。

沒辦法,她和朋友寧馨、麥以莎約好一起吃飯。寧馨成績穩定,留在3班,位于二樓,麥以莎則分去了一樓的13班,7班在三樓,言秋必須要動作快點才不讓朋友久等。

學習上要努力考出好成績,食堂的菜也要努力排到好吃的。

還算方便的是,按班號排序大家都在一棟樓裏,三人很快在一樓13班門口集合,打了照面話也不用說,手挽着手連在一起直往人群裏沖,一路超車,只為了能排到全校風評第一且數量非常有限的十元套餐。

淩芊芝本來沒發現言秋,是她的小姐妹遠遠指着那風風火火的三個人,說:“呀,芊芝,那不是那個渣男新找的女的麽?”

淩芊芝定睛一看,立馬就帶着自己的人過去攔人了。

寧馨皺眉:“你誰?”

言秋:“讓開。”

麥以莎:“認識?”

淩芊芝身邊的小喇叭指着言秋:“她搶了我朋友的男朋友。”

寧馨:“有病吧?”

以言秋的品性,她不會做這種事,何況這幾個月她這麽低落,暑假連跟她們出去逛街都沒什麽心情,怎麽可能有閑情玩這些?

麥以莎直接說:“你們哪班的,有事跟班主任說說呗。”

淩芊芝說:“你們現在是敢做不敢認?幾歲了還玩告老師這套。”

“你幾歲了,能不能有點判斷力?”言秋煩躁,語速上去了,氣勢也上去了,“我今天剛轉班,我不認識他;其次,你們之間有問題你去找他說,你要跟他談戀愛而不是跟我談。還有,我記得你們是11班的,就隔壁文科樓,走過去只要三分鐘,班主任是梁老師對吧?讓開,謝謝。”

淩芊芝一夥還沒作出反應,已經被氣勢洶洶的三人組撞開了。

路上寧馨和麥以莎問言秋怎麽回事,言秋低聲解釋了幾句:“不小心坐在一顆老鼠屎旁邊了。”

寧馨搖頭:“普通班環境果然不行,再有下次你一定要跟老師說啊。”

麥以莎:“另一個普通班的人有被冒犯到。”

一笑置之。

搶飯這事耽擱不得,就誤了兩、三分鐘,兩條十元套餐的長龍已經到門口了。眼看美味套餐無望,三人趕緊轉換目标,排上了按經驗分析來看最少有剩菜混炒的窗口。

“抱歉,因為我的事,害你們也沒吃上套餐。”言秋垂眼,輕聲說。

麥以莎和寧馨對視一眼。

遭遇變故之後,言秋變得低沉而敏感,不複以前快樂活潑的樣子,她們有心勸慰,但能說能做的實在匮乏,又怕說多了反而讓言秋再一次傷心。

麥以莎把爽朗的聲線都捏溫柔了:“沒事啦,怎麽能怪你,都是運氣不好招了小人。”

寧馨附和:“對啊,今天吃不上就明天吃呗。明天真的可以诶!我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可以提前下課過來排隊。”

“那今天你要打什麽呢,潤城的女朋友?我想我們可以選不同的菜,然後share一下。”

“噢!修夏的夫人,我認為今天的青椒牛肉很不錯,再配上番茄炒蛋色澤剛剛好。你覺得呢?”

她們在用近期大火的韓劇男主角互相逗樂,言秋想對她們笑笑,但有點難,她知道朋友們是想讓自己開心一點,也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好,讓她們有點小心翼翼了。

錯過的八卦、缺席的逛街、沒看的電視劇還有展露不出的笑容,都讓言秋不再那麽容易融入她們了。

朋友們還關愛自己。

但是言秋不知怎麽去回饋,她的生命缺失了一大塊,她無法像以前那樣供給快樂的能量了。

寧馨和麥以莎的話題拓展到了品評帥哥,麥以莎撞一下言秋的肩膀,小小聲告訴她:“十點鐘方向,那兄臺好高好帥,側臉無敵,有種粗野又妖孽的氣質。”

言秋配合地看過去。

其實這個角度都看不清側臉全貌,只見如此偏斜角度也無法削弱的高而直的鼻骨,以及過分分明流暢的下颌線。他穿着有些發舊的灰色短袖,言秋知道,走近也許還會聞到殘留的泡面和煙草的氣味。

他是她不幸的生活裏雪上加霜的灰塵。

“你們等我一下。”

言秋吐出這句話,在朋友不明就裏且越發驚訝的目光中,朝着馬上就要排到十元套餐的帥哥走去。

“終于找到你了,幫我們要……”言秋張望窗口裏的菜色,按照好友的口味點了菜,“一份麻辣牛蛙、一份糖醋裏脊和一份爆炒腰花套餐。”

喻明希在刷貼吧上的游戲攻略,餘光瞥見有人走近身旁,他沒在意,直到她開始說話。

她有一把清甜的嗓音,但不着力于甜的發揮,更像撫過泠泠山泉,只覺得淨而涼。

喻明希今天因為她,第二次感到意外。

個頭只過他肩膀的女孩子,正一臉淡定、理所應當地向他提要求。

身板小小,膽子挺大。

他觑着言秋,聲線下壓,屬于男性成型初期的磁性,被他削成一柄利刃:“你是……在插隊嗎。”

言秋面不改色,音量也同他一樣降低:“路上你那個‘女朋友’來找事兒,我沒暴露你,你欠我的。”卡塞他手裏,眼睛微眯、嘴角扯高,“密碼092800,謝謝啦。”

喻明希吊着眼睛看人,陰沉沉的。

言秋與他對視,維持着虛僞的微笑。

“同學——你們兩個同學,要什麽快說,別在那站着不動!”套餐數量有限的緣故,學生們派壯丁去排隊占位的情況并不鮮見。放飯大叔才不管他們在糾結什麽,只在乎工作效率。

被這麽一吼,言秋不再看他,迅速給大叔報了餐。大叔滴滴滴在刷卡機上打30元,言秋又從那人手裏抽回自己的卡刷了,麻利地把餐盒疊起來抱走。

寧馨和麥以莎見狀,速速來接。三人快步溜去找空位子,一邊竊竊私語。

——你認識那帥哥?

——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啧,好好的老鼠屎,怎麽長成帥哥樣兒呢。

——不過他那表情,看起來好陰森,你不怕他……

學生哥裏的混蛋玩意兒通常氣質突出,他孤冷、萎靡、陰晴不定,卻有目空一切的不馴突出重圍。

如果說周邊人像是被學業壓力榨幹洗淨的幹毛巾,那他就是被随意用過、又因為不趁手而被丢在一旁的潮濕抹布,裏頭興許藏着圖釘、鋼針、碎玻璃。

寧馨和麥以莎齊看向言秋,有些憂心她會否被危險抹布傷了手。

“沒事的。”言秋近來愈發沉靜,輕聲的話語也具有叫人泰然的意味。

三人找到位置坐下,言秋斯文地揭開盒蓋——幹辣椒和花椒用大火爆出味兒,再加入過油斷生、肌肉飽滿的牛蛙,辛辣鹹鮮湧入鼻腔。

她垂眸,恬淡的面容有一閃而過的笑意。

*

八月末暑氣依然,午後的熱氣無限膨脹,歪歪扭扭的螞蟻軍團像被氣壓擠在水泥地上,忙着亂轉,否則就要被烤熟。

不住宿的學生們吃過飯後都窩在教室、自習室裏納涼,室外一片寂靜,整座校園正打瞌睡。

在小竹林深處的破舊小亭子裏,有個人橫着,瘦長的一條,樸素的條椅不比他寬,他一只腳斜支着,另一只随意下垂虛虛點地,倒是一派落拓。

他本人無意自賞,只因煩,才來這裏待着。

孤僻、暴躁、惡劣、兇狠好鬥……從小時,喻明希就常聽人說他的性格有如此這般缺陷。他的暴戾因子極易被挑起,雷池連他自己都摸不清,但上述負面評價不在其內。

因為,他覺得他們說得對。

這裏因為僻靜破敗,衍生了太多詭異傳說,沒多少學生敢來,久而久之校警也懶得來巡查。喻明希不想去網吧,也懶得玩運動的時候,就會來這裏待着,這裏的風比教室的大吊扇吹的要涼,蟲子倒是有一些,也許欺善怕惡,他沒被咬過。最重要的是,這裏比外面都要安靜。

可今日不巧,開學第一天,就有人來打擾。

私人空間被入侵,讓他很不爽。

簌簌響的瘦竹叢裏鑽出一個人,她嘴唇豔麗,中午的日頭一曬,眼線已經化得不對稱了。

“喻明希,喻明希!”

喻明希下颌角因咬合而緊繃。

不知道有沒有別人像他一樣厭恨自己的名字?這樣尖細的聲音喊他的名字,有如飛箭刺進他頭皮。

“你果然在這裏。走這麽快,還好我沒跟丢呢。”淩芊芝睜大雙眼,一臉得意又欣喜地望着他。

“別那樣看人,畫得像怪物一樣。”

還不如某些人的假笑。

陰冷沙啞的聲音從牙齒間擠出,在竹林裏回響。

淩芊芝好像瞬間被擊打了一百次,她的臉又紅又白,馬上拿出手機照照自己,感覺沒什麽毛病,才穩住了心态。

“你拽什麽呀,你同桌都告訴我了,你騙我的,你們根本不是男女朋友。一個男的成天撒謊,你除了有張臉能看,還有什麽?你不就是在以前的學校混不下了才來一中的,聽說你以前也很亂,現在裝什麽清高啊,我能看上你……”

聒噪。

喻明希在萬蟬齊叫裏,只聽出了一句話——

“她告訴你了?”

淩芊芝一噎,又哼笑,“對啊,你真當你有多大魅力,能讓別人幫你圓謊……诶,你要去哪?我們還沒說完!”

剛看着還那麽懶散的人瞬間起身,行動起來毫不拖泥帶水,轉眼就要大步離開。淩芊芝小跑過去要攔住他,手指将将勾到他那起了皺褶的衣擺。

喻明希霍地推開她,淩芊芝踉跄幾步,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站穩了又想罵他,結果看到他表情,突然有些害怕了,終于想起來他一挑多還把人打斷幾條肋骨的傳聞。

那張令她着迷的臉變得森然,他好像是第一次認真看着她,說的卻是:“滾,別讓我再說一次。”

*

胡翔偉是住宿生,本來中午可以回宿舍休息,可這剛開學,他感覺學習勁頭很足,決定珍惜熱度,向同桌光哥看齊,從中午回教室學習開始做起!

只是八月的天氣太悶,有些老化的吊扇又轉出白噪音,致使他太困,只能學習十分鐘,趴臺半小時的節奏。

按理說,午休時間足夠他來兩輪半,直接以預習了十分鐘的狀态開啓下午的課,可當他才第二趟趴臺不久,正是昏昏然的時候,突然有刺耳的響動劃破耳膜,是金屬凳腳被人故意慢吞吞拖在地板上拉出來的聲音,堪比指甲刮黑板,令人頭皮發麻。

胡翔偉心中升騰起代紀律委員的責任感,腦袋一扭,朝那聲源喊:“誰啊,午休時間,知不知道要安靜?”

待看清那人後,他條件反射地輕拍自己一嘴巴子,不敢再吱聲。

大好的午休,這兇神不出去泡妞打機打架,跑回教室幹啥?當然他不敢問,并且也慶幸對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的身上——喻明希正斜眼盯着新同學,那把椅子被他一根手指頂着椅背角,心不在焉地當陀螺轉。

胡翔偉覺得新同學顯然比自己抗壓,在這麽有壓迫力的視線之下都能不動如山地做題,不愧是重點班來的。

很快,喻明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轉陀螺了,椅子被他一腳踢到言秋邊上,力度控制得很好,幾乎緊貼她的小腿。他瘦高的身子一矮,輕飄飄地坐下了。

幾乎緊貼。

從社交距離來說,這屬于超标親密距離。

從校園規章制度來說,老師看了要棒打。

喻明希歪着頭看言秋,直言:“好學生也跟我玩心眼?你管這叫沒暴露?”

言秋吸氣,放下了筆,把自己的椅子拉開一點距離,好能有轉身的空間。

面對臭名昭著者的逼視,言秋沒有畏懼,也沒有回避,平靜地直視回去:“對不起,這一點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确實沒有義務幫你擋桃花,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

這是中午那個昂着下巴騙他買飯的人?

又聽她說:“還有謝謝你讓我買套餐。我們是同桌,希望以後可以和平相處,我做事會很安靜,不會打擾你睡覺的。”

喻明希就“啧”了聲。

沒勁。

還以為能像貓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呢。

結果還把他給說困了,他懶得回答,耷拉着眼皮把凳子拉回自己桌子底。

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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